孫國友
(南京體育學院 研究生部,江蘇 南京 210014)
學術研究需要不斷地總結、反思,沒有總結就沒有提高,體育法學研究也不例外。在我國體育法學研究走過接近30個年頭,回顧和反思我國體育法學非常有必要。謝茂祥[1]、于善旭[2,3]、韓勇[4,5]、李先燕[6]、袁兆春[7]等先后從不同角度對我國體育法學的研究成果、研究內容、研究特點以及存在問題等進行了回顧和展望,并提出了相應的對策建議,這對我國體育法學研究的開展起著不可或缺的指導和導向作用。但縱觀學者們的研究,尚未有對體育法研究范式進行概括總結和反思的。如同在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其他領域一樣,在法學研究領域,法學家們越來越意識研究范式的意義,不斷地對研究范式進行反思和總結。而在體育法學研究領域鮮有專家學者意識到研究范式的重要性。本文擬從體育法研究范式的角度,檢討我國當代體育法學研究的發展路徑。旨在拋磚引玉,讓更多學者關注體育法學的研究范式,以推進體育法學研究新的法學思維方式、新的理論體系和新的法理念的確立,進而指導和促進中國體育法制現代化的進程。
1.1詮釋“范式”
“范式”(paradigm)概念是美國科學哲學家托馬斯·庫恩((Thomas S.Kuhn))在《科學革命的結構》 (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1962)一書中最早提出來的。庫恩認為科學界是由一個流行的范式所控制的,那個范式代表科學界的世界觀,它指導和決定問題、數據和理論的選擇——直至另一個范式將其取代。庫恩試圖將“范式”與“科學共同體”結合起來,把科學史、科學社會學、科學心理學結合起來,把科學的內史和外史結合起來,對科學發展規律做綜合考察,這無疑是有意義的探索。庫恩的范式理論是現代科學中整體性觀點和整體性方法在哲學上的反映。本世紀50年代以來,由于邊緣學科、橫斷學科和綜合性學科的出現和發展,使學科之間的沖突與交融日漸多,越來越呈現出整體化趨勢,“范式”概念的提出正體現了這種趨勢。因此,庫恩的“范式”的概念和理論不僅在自然科學家中間引起熱烈的討論和認同,而且也受到了社會科學家的高度重視和廣泛采納。
在學術研究中,學者們紛紛把“范式”套用到任何一個自己想用的地方,致使頗有新意的概念偏離了庫恩的本來應有之義,甚至達到面目全非的境地。要準確理解“范式”的本義,還得到創始人庫恩那尋找答案。據英國劍橋語言研究實驗室的計算機科學家馬斯特曼女士統計,庫恩在《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在21種意義上使用“范式[8]” ,諸如把范式說成是一段時間里為“科學共同體”提供典型問題和解答的“普遍承認的科學成就”,被迷信的科學“神話”,“一幅可以從兩種角度觀看的‘格式塔’圖形”,科學上的“完整的傳統”,啟迪智慧的“哲學”,“一本教科學或經典著作”,“形而上學思辨”,“可以指引知覺本身的有條理的原理”,“一個普遍的認識論觀點”,“一種新的觀察方式”,等等。
除此之外,庫恩還在《必要的張力》中指出:“‘范式’一詞無論實際上還是邏輯上,都很接近于‘科學共同體’這個詞。一個范式是、也僅僅是一個科學共同體成員所共有的東西。反過來說,也正由于他們掌握了共有的范式才組成了這個科學共同體,盡管這些成員在其他方面并無任何共同之處[9]。”
概括庫恩的以上用法和論述,可以看出:“范式”是包括規律、理論、標準、方法等在內的一整套信念,是某一學科領域的世界觀,它決定著某一時期的科學家集團所共有,持同一范式的科學家因其有著共同的信念、價值標準、理論背景和研究方法技術而組成了一個“科學共同體”。庫恩是將“范式”和“科學共同體”看作是一個約等于的概念。
在一定意義上說范式的實質是科學活動中的整合與升華,范式的轉變實質就是提出一套全新的發現問題和解決問題的方法。當前,這一概念早已超出了庫恩賦予給范式的原義,被廣泛地用于表征或描述一種理論模型、一種框架、一種思維方式、一種理解現實的體系、科學共同體的共識。
“范式”概念及其理論應用越來越呈現出以下特點:①范式理論既被用于理論研究領域,也被用于實踐領域;既被運用于法學、教育學等社會科學領域,也被運用于生命科學等自然科學領域;②范式既被廣泛運用于宏觀領域,也被用于中觀領域和微觀領域;③范式的多元性,在科學研究中、尤其是社會科學研究中,范式不是單一的、唯一的,有多少流派(學術群體)就可能會有多少種研究范式[10]。
1.2 “研究范式”的內涵
研究范式與研究過程或研究活動高度相關,“任何一類研究都需要綜合運用思維工具、技術工具和符號工具,都要有一套從發現問題到檢驗結論正確性所必需的順序和規范----這些工具、程序、規范的特定結構性組合,即為‘研究范式[11]’。” 本文將在這樣的意義上理解和使用“研究范式”:當學術共同體中一定數量的研究形成比較固定的“套路”,即大體相同的基本問題和研究領域,運用類似的分析方法和知識資源,具有共同的邏輯基礎,就可以說有了一個研究范式。“研究范式只指向研究活動本身,而不涉及學科的理論框架和具體內容等”,“研究范式作為研究者群體開展研究活動時所遵從的一系列規范的結構性組合,是針對‘問題域’而言的,它是可以超越學科疆域的研究‘規則和框架’,成為跨學科的研究范式[12]。”因此,本文關注體育法學研究中問題、方法、知識以及邏輯基礎,而不在于研究的立場和觀點。
1.3 “研究范式”的學術功能
“研究范式”具有學術功能,是中外社會科學工作者將“范式”應用于社會科學領域的原因所在。也就是說,“研究范式”對社會科學研究確實有益。由于范式的上述性質和結構,具有“規定性”“層級性”“超意識性”和 “動態發展性[13]” 等特點,在科學研究和科學發展中,范式具有科學常規化、革命化、群體化和規范化等學術功能[13]。
科學的常規化,標志著科學活動是自覺的,而不是盲目的;科學研究和學術評判遵循著一定的學術規范,而不是無章可循;科學研究有自己的基點、即范式先定,而不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游擊戰”式的研究方式。
科學革命化的實質是舊范式的消失或退出主導地位、新范式的形成并逐步起主導作用看作科學的革命。這是因為范式的更替意味著理論范疇、理論體系、理論背景、研究方法的全方位更新或跨越時空的創新,完全可能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科學的群體化,即科學共同體的形成,借助于范式把一批研究者吸引過來,這使得科學研究由 “孤軍奮戰”到“集團軍作戰”。對于整個科學共同體來說,范式可以使“科學共同體”中的研究者形成共同的理論背景、價值取向、共同的基本概念體系、共同的研究方法體系和共同的話語體系,搭成共同的學術科研交流平臺,促進學術交流,推動科學逐步走向成熟。
科學的規范化,意即范式作為一種方法的功能。以“范式”為工具來研究科學史,既可以發現科學發展的規律,又可以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為科學研究提供可靠的參考和及時的指導。同時,還可以運用“范式”來判斷學科發展是否成熟,能找出學科發展的缺陷,為學科的發展指明道路。
有學者對體育法學研究中是否存在研究范式表示懷疑。那么體育法學研究中到底是否有一定的某種研究范式呢?判斷某一領域或學科的研究是否存在研究范式,我們還是回到對范式的理解上來。對于“范式”,在中國法學界,不同學者對此作出不同的描述或者定義。任翔等認為,“是研究者群體基本認同的一定范圍內事物所共有的東西——它突出地體現在科學共同體對事物共同的認識觀、科學共同體所從事‘專業’的知識體系和范例以及科學共同體開展研究活動時所遵從的各種規范等[15]。”張文顯認為,“范式是包括規律、理論、標準、方法等在內的整套信念,是某一學科領域的世界觀,它決定某一時期的科學家觀察世界、研究世界的方式[14]。”蘇力認為:“所謂范式,大致可以說是指獲得了一批堅定擁護者‘學術共同體’,同時又為某個領域提供了比較穩定且有待解決的一組核心問題、解決問題的基本進路和共享規則的研究成果[15]。”
由此可見,范式是存在的,范式是在科學研究的過程中由一個或者一些權威的科學家或研究者“不自覺”地建立起來的,也就是說,“即使是最偉大的科學家所進行的研究工作,也不會是原來就設計好了是革命的,而且即使這樣,也很少真會有這樣的效果[16]。”我們不可能事先籌劃,決定創立某個范式。只有在經過一系列的研究過程,產生一系列研究成果之后,才可能發現、總結范式。當然,在范式建立之后,成熟定型之前,我們可以用一般“范式”的標準來評價它,探察其缺漏,以便更好地完善。
那么,體育法學“研究范式”是如何逐步確立的呢?庫恩認為,“整個科學史就是遵循著從前科學時期----常規科學時期----反常和危機時期----科學革命時期-新的常規科學時期的周期運動規律而向前推進和發展的[11]”。 按照庫恩的理論,體育法研究范式的生息過程是確立、修正與終結的三部曲。
2.1體育法研究范式的確立起因
體育法學者之所以會產生建構一種研究范式的創意,主要歸因于體育法學上出現了一些亟待解決的體育法難題。
其一,這些難題是首次進入體育法學研究者研究視野新問題,需要體育法學加以回答。這種首次進入體育法學研究視野的“問題”,既可能是體育法實踐中從未出現過,也得不到體育法理論關照的新問題——例如體育法和體育法學的地位問題,也可能是在體育法實踐中雖然久已存在但一直未能進入體育法學研究視野的老問題——例如司法是否該介入體育管理糾紛的問題在體育管理實踐中由來已久,但將其作為一個體育法問題加以研究的,卻只是近年來隨著體育糾紛的增加才引起學者關注的;還可能是體育法的老問題以新面孔的出現——例如保障體育權利是體育法學研究的老問題,但如何立法在保障公民體育權利的同時,還能促進公民體育權利的行使卻成了一個體育法學研究的新問題。
其二,這個難題是體育法學者曾經作出解答的老問題,但現在需要重新加以反思和回答。原有的體育法學理論或者是被實踐證明是一種錯誤解釋、分析,或者是一種明顯背離現代體育法實踐發展趨勢的論斷,或者是一種明顯滯后于體育法發展步伐的體育法理論主張,或者是一種缺乏足夠說服力的體育法學解讀。
體育法學以體育法律現象和問題為研究對象,無論是前述的哪一種形態,這都在無形中推動著體育法學者從體育法問題出發,尋找令人信服的答案,進而產生建構體育法學范式的動因。
2.2體育法研究范式的確立過程
體育法研究范式的確立,關鍵在于從無到有、由少至多地形成一個體育法學“共同體”。一種體育法學理論無論邏輯體系多么嚴密,語言多么流暢,論證多么完美,如果得不到其他同行的認同和響應,那就不可能形成一種真正意義上的體育法研究范式。
體育法研究范式的確立過程也就是研究者個人研究與集體選擇趨于一致的磨合過程,它通常要經歷三個環節:
首先,由某個人或群體針對特定體育法律現象和問題提出某種理論主張。這理論主張對于確立一種體育法研究范式而言具有決定性意義,它將為有可能形成的體育法研究范式提供了最基本的因素,主要包括:體育法理論框架的雛形,體育法學研究范例,體育法范式所共同關注的核心難題和體育法學人“共同體”的核心或者代表人物。
其次,有一群或一部分其他體育法學學者對這種理論主張的接受和認同。這里的“接受”和“認同”是指完全“自覺自愿”的,沒有任何外力強加的“接受”和“認同”。當關于體育法學研究的價值觀、研究進路或者研究方法論的理論主張提出之后,如果它顯示出足夠的理論感召力,能夠在學界引起較為廣泛的共鳴,并產生較大的影響,那就有可能據此初步形成某種體育法研究范式。
第三,體育法研究范式因成為體育法學“共同體”的行動指南而得以確立。體育法研究范式不僅是靜態的理論框架,更是一種研究行動的實踐。當一定規模的“同路人”能夠自覺地遵循一個共同的體育法理論框架,“接受”和“認可”的研究范例示范下共同致力于探討解決同一體育法律現象和問題中的難題時,一種新的體育法研究范式就此得以正式確立。
2.3體育法研究范式的確立標志
綜合諸位學者的觀點,判斷體育法學研究是否存在某種范式,判斷標準主要看:①是否有一個被假定為有解的體育法學難題;②是否有一群持有相同學術見解的體育法學“共同體”;③是否有一套獲得普遍認同的理論框架;④是否有一個或一些得到廣泛模仿的代表性范例。只有當這四個標準都基本符合時,一個體育法研究范式才算正式形成。體育法研究范式經常要借助于一些標志來“宣告”其正式確立。對于一個體育法學課題組為 “共同體”的研究范式而言,其標志可能就是課題組的成立;對于一個以體育法學派為“共同體”的研究范式而言,其標志可能是一個研究機構的成立,或者一本論文集的出版;而對于一個更加廣泛的體育法研究范式而言——尤其是關乎整個體育法學研究的世界觀和方法論而言,其成立標志則經常是一本權威的體育法教科書的問世,誠如庫恩所言:“有了一本教科書,科學家就可以從教科書中沒有達到的地方開始研究,從而可以高度集中到共同體所關心的最微妙、最深奧的自然現象中去[17]。”
借鑒蘇力[15]、何海波[18]和韓勇[5]等學者的觀點,對照研究范式產生的標準,考察我國體育法學研究,認為我國體育法學研究主要存在政法法學、立法法學、解釋法學和社科法學等4種研究范式。這4種范式在不同時期分別主宰著我國體育法學的研究或者說在我國體育法學研究中占有主導地位。或許這4種研究范式并不能完全概括我國目前的體育法學研究全貌,但至少能概括其大致發展輪廓。
3.1政法法學研究范式的興衰
政法法學研究范式是體育法學初創時期比較盛行的一種研究范式。這和我國當時的體育法以及體育法學研究的處境有著極大的關系。當整個法學界努力“把法學的一些有某種政治禁忌的題目從極左政治或僵化政治中解脫出來,使之能夠成為一個公眾的、學術的話題[15]” 時,尚在襁褓中的體育法學面臨著最大的問題就是:體育法和體育法學的重要性獲得官方的認可和引起學界共鳴。為了完成這兩大任務,引述官方文獻和政治話語,向官方表明鮮明的政治立場,為健全體育法制、建立體育法學學科體系而奔走呼號,為體育法學在諸多學科中爭得一席之地而努力發出自己的聲音,成為這一時期體育法學研究的一個顯著特征。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期,體育法學研究始終在落后的法律科學體系中處于微不足道,甚至可以忽略不計的地位。當時體育法學研究現狀是,一無任何意義上的體育法可言,二更談不上什么體育法實踐,完全是在幾乎“一窮二白”的基礎上起步的。1984年8月,天津體育學院教師石剛撰寫的《體育法學》一文在《體育教學與研究》第3期發表,對創建體育法學的意義和體育法學的內容等作了較全面的闡述[3]。同年月份的《成都體育學院學報》第3期,刊登了成都體育學院教師譚華撰寫的《試論體育的權利和義務》,對體育進行了法學視角的理論分析。這兩篇專論的發表,開創我國體育法學研究之先河,標志著我國學術形態的體育法學研究開始進入創建階段,為體育法學學科體系的構建以及學科地位的確立起著不可或缺的奠基作用。直至1997年,于善旭等撰寫的專著《體育法學概論》公開出版,標志著我國體育法學初步形成。
大部分研究者在不同的研究中分別用了較大的篇幅來論證和強調體育法學是法學的一門分支學科,或強調體育法的重要性,或在為構建體育法學學科體系在呼吁。實際上,很長一段時間,我國體育法仍然處于“一個被人們遺忘的角落”的尷尬境地。這種狀況決定了,為喚起大家對體育法的認識,為確立體育法學的學科地位,為構建體育法學學科體系,體育法學者還要做很多工作,“路漫漫其修遠兮”。
這個階段學者們一方面在努力搭建體育法學學科體系。石剛率先在《體育法學》(1980)強調“創建體育法學是加強體育立法、健全社會主義體育法制的需要”、“是管理社會主義體育事業的需要”和“培養和造就體育管理干部和體育法學專門人才的需要[19]”。此后,學者先后發表了《論體育法學研究的對象、范圍與體系》(1987,李莎)、《體育法學初探》(1987,謝香道,利子平)、《介紹一門新學科:體育法學》(1987,吳禮文)等學術論文,初步明確了體育法學的研究對象和范圍,體育法和其他部門法之間的關系等體育法學基本理論問題,為體育法學學科體系的建立打下良好的理論基礎;1986年,由全國體育法學理論學者通力合作共同撰寫了我國第一部體育法學的專著----《體育法學概論》,該書“全面總結了我國體育法學的研究成果,對體育法學的研究對象;體育法的產生與發展,體育法的本質和特征;體育法的任務和功能;體育法與體育政策、體育道德、體育紀律,體育立法的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體育法律體系,以及體育法的實施等方面內容作了全面系統的論述,從而初步形成了我國體育法學的學科體系[1]。”此后,學者先后發表了“《論體育法的調整對象》(1993,于善旭)、《體育法學芻議》(1994,梁龍發,劉華)等學術論文,進一步完善了體育法學學科體系。
另一方面學者們在極力主張健全體育法制、加強體育立法。于善旭、吳禮文等學者是這一時期的主要代表。可以說,他們的主要目標是呼吁加強體育法制、呼吁重視體育法學。劉暉、吳禮文等認為,制定《體育法》,“將是體育改革中妥善處理各方面關系和利益的重要依據,是體育事業發展的法律保證,有利于政府由直接管理轉向間接管理,實現行政管理科學化、現代化、法制化[20]。”1987年7月27日至30日在廣州解放軍體育學院舉行全國體育法學學術討論會,與會者一致認為,“從形勢發展來看,過去那種只靠政策和單純行政手段辦事已經不夠,必須逐步過渡到既靠政策又要靠法律的階段,要把各項體育管理工作納入法制軌道。”“原來有效的行政手段、經濟手段,也逐步規范化。從實踐中看,沒有法律規范來調整,一旦出現責權利的糾紛、運動競賽中矛盾的發生及其他有關的責任事故,就很難得到合理地解決。” 因此,“我國體育立法勢在必行,這是客觀形勢的迫切需要,也是體育發展自身的需要[21]。”
政法法學研究范式的一個重要特點,也可以說是政法法學的“獨特個性”,即運用的話語與政治形勢密切結合,論證問題以政治正確為標準,追求政治合法性為主要目標。1980年的全國體育工作會議上,原國家體委主任王猛在報告中提出的“及早擬出第一部體育法草案”的要求;1983年,在國務院批轉《國家體委關于進一步開創體育新局面的請示》中,又一次提出的要“著手制定體育法”;1984年,黨中央專門發出了《關于進一步發展體育運動的通知》;全國人大常委會原委員長彭真在論及體育發展時指出“要抓緊起草《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彭真在1985年11月17日的一次座談會上講到經濟立法工作時說:“對這項工作,一要很積極,二要很負責。……積極、抓緊,決不能把感想當政策,靈機一動就隨隨便便地立法。法律也是確定一種‘模式’,一旦制定,是必須遵守的。如果破了過去‘僵化的模式’,再搞一個不符合實際的‘模式’,結果反而會束縛經濟改革。搞體育立法,也要按照這個精神去辦。”等等,在一段時間內,被學者們反復引用,作為加強體育法制建設的最主要的、最有力的論據來使用。
這一時期,以引用政治話語為主的主要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學界普遍學術規范意識尚未確立,學術積累淺薄,從而導致可引用的學術文獻匱乏。但更深層次的原因主要在于,在當時的政治環境下,學科的主題是呼吁加強體育法制建設、構建體育法學學科體系,最好的論據還是領導講話或官方文件。中共歷次代表大會和歷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主題報告、中共中央的重要政策性文件,在或長或短的時間內更是被頻繁引用。這些成為該階段學者們爭相引用的主要官方話語。官方文件和領導講話或批示,已經被學者默認的最有政治權威的論據,比講道理、擺事實強過若干倍。因此,這些成了學者們的“寵兒”,也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了。
政法法學并不限于體育法學初創時期,在體育法學發展的每一段時間都在發揮應有的作用。它緊扣時代,跟緊權威,與時俱進,及時補充和完善體育法學內容體系。如面對北京奧運會后我國體育的發展,于善旭等學者一致呼吁多元互動地協調推進體育法治。他認為我國體育法治建設已有了一定的基礎,但也還存在著不相適應的各種問題,加快法治建設步伐有著更為迫切的需求。同時,由新舊交替轉型創新的改革特征所決定,推進體育法治必須立足國情,恰當把握多元變量,激活各種法治資源,暢通各種法治途徑,將政府推進與社會自治、價值理性與程序正義、法治實體與文化環境等有關方面有機和諧地統一起來[22]。
在某種意義上,正是政法法學為新生的體育法學在諸多學科中謀得一席之地,也為加強體育法治贏得了一種政治合法性。直到今天,它仍然為體育法學研究的 “寵兒”。當前,面對體壇“假球”、“黑哨”、“賽場暴力”和“賭球”等不法現象屢屢發生時,學界對“依法治體”、“法治體育”的呼吁、宣講,同樣有助于增進體育法學在公眾和政治體制中的位置。只要我們的法制建設還需要政治權威的認同和推進,政法法學就不會消亡。但是,從學術論著的數量來看,政法法學顯然也已經不占主流。
3.2立法法學研究范式的盛行
立法法學研究范式盛行的主要原因是,中國體育法制建設處在起步階段,體育立法嚴重缺漏。推進體育立法,完善體育立法是立法法學范式的主要特征。
我國體育法學發展歷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學者們推動和參與體育立法的過程,這其實也是立法法學發展的動力所在。首先學者們在理論上為立法做好準備。為了推進《體育法》的制定,學者們先后發表了“我國體育立法基本原則問題初探”(1986張劍)、“體育立法是建設體育強國的保證”(1986黃渭銘)、“體育立法的任務和作用”(1986,吳禮文)、“論體育管理中體育立法的問題”(1988,黃捷榮)、“我國體育立法芻議”(1988,張育青、朱振平)、“系統科學與體育法規體系”(1994,孫漢超)、“論體育法的基本特征” (1994,于善旭)等,對體育法的調整對象、指導思想、立法原則、體育法的功能、體育法和其他部門法之間的關系等理論性問題進行了學術研究,為我國體育法的立法工作奠定了理論基礎。
劉暉、石剛、謝茂祥等根據原國家體委政策研究室的要求,密切結合我國體育運動發展的實踐,在對大量的體育法律社會現象和體育法規進行調查研究的基礎上,對制訂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的重要性和迫切性、體育立法的指導思想、體育立法的任務、體育立法中的幾個理論問題等作了科學的論述,并對我國體育基本法的內容和結構,以及我國體育法律體系等重要問題提出了設想和意見[20]。這為“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制訂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也極大地推進了體育立法的進程。
在《體育法》頒布實施后,學者們又在呼吁加快配套體育立法工作的推進。閻旭峰,于善旭等分析了我國配套體育立法的目標與任務,他們認為我國配套體育立法總體目標是:“在本世紀末(20世紀末)下世紀初,初步建立起適應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需要,符合現代體育的運動規律,以憲法為指導,以體育為龍頭,以行政法規為骨干,以部門規章和地方性法規為基礎,結構合理、層次銜接有序的體育法規體系和與之相適應的體育執法監督和法律服務體系,建立一支體育執法監督檢查隊伍,使體育法制建設狀況有明顯改善。爭取在2010年前后,使體育工作全面納人規范化、法制化的軌道。”;配套立法的價值目標應該是“配套體育立法必須自覺地將適應市場經濟需要作為根本的政治和道德取向。”主要任務有,“科學開展配套體育立法預測”,“認真編制配套體育立法規劃”,“積極進行配套體育法規的擬制”,“及時做好配套體育立法的清理和修改”等四個方面[23]。李雁軍、于善旭認為,加強和完善《體育法》的配套立法,“要分階段、有重點地分步建設,逐步完成。”,要“將立法重點定位在調整、解決社會關注已久的一些問題上。” 要“加緊制定地方強烈呼吁體育經營活動從業審批條件和程序等有關規章、制度,鞏固和發展在體育市場管理、體育場地設施保護等領域所取得的立法成果,并積極爭取在體育糾紛解決、體育俱樂部管理體制、社會體育活動組織管理等幾個較為集中的熱點、難點問題上實現高層次立法的突破[24]。”這些研究為體育法的配套立法和完善提供了理論依據,在一定程度上推進了我國配套體育立法的進程。于善旭從體育管理體制改革、全民健身、運動隊伍和體育競賽管理、體育設施建設與保護、體育經營與市場管理、體育糾紛處理、體育行業標準等7個方面對體育法配套立法提出建議和意見[25],受到中央及中央有關部門領導的重視。于善旭還提出要建立以《體育法》為核心的我國體育法規體系的框架構想[26],謝瓊桓對體育法規體系的基本結構,體育法規的內容體系,體育法規的形式體系進行了詳細的闡述。同時提出建構體育法規體系的四原則:適應社會發展的原則,完整統一的原則,協調均衡的原則,動態開放的原則[27]。
在體育法制定頒布以后,隨著體育事業的發展和國家管理體制的改革,原有的體育法已經逐步不能再適應體育發展的需要,學者們又站出來,為體育法的修訂出謀劃策。田思源認為體育權利具有憲法權利的屬性,體育法的修改應以保障體育權利為核心,并對如何保障的體育權利的實現提出自己的建議[28]李先燕、于善旭等在分析目前關于后奧運時期我國《體育法》修改理念的三種觀點的基礎上提出后奧運時期我國體育將進一步深化,《體育法》的修改也必將堅持“基本法”的性質,以“權利本位”為修改理念[29]。
于善旭等對體育法的修改總體思路和基本路向進行深入探討,他認為,要找準《體育法》存在的主要問題,著力解決修法的突出矛盾;明確《體育法》修改的必要與迫切,把握好修法的重要時機;以現行《體育法》為基礎,進行全面深入的整體性修訂;更好地整合與均衡體育利益,凸現對公民體育權利的保護;拓寬修改《體育法》的國際視野,融入現代法治的理念與成果;提升《體育法》的技術質量,加大法律實施的適用力度[30,31]。此外,學者們還從體育法的總則、人權保護、社團立法、授權立法條款、體育仲裁和法律責任等方面的修改和完善提出自己的觀點。這些研究,也為體育法的修訂和完善提供了充分的理論參考,為體育法修訂工作的順利完成奠定了理論基礎。
學者們不僅是在理論上為體育法的立法做準備,而且親力親為地參加了體育法的準備和草擬工作。于善旭等學者體育法學者參與曾經參與了《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全民健身計劃綱要》、《社會體育指導員技術等級制度》的制定,以及《體育法》的修訂工作。
作為一種體育法法學研究范式的立法法學,在它的初創時期就已顯示端倪。在近30年的時間里,立法法學幾乎主宰了體育法學研究。那些有可能付諸實踐的立法是學界領袖們的攻克目標。對眾多的學者來說,它們成為預先設定的研究重點,甚至成為體育法學研究的全部天地。它們吸引了體育法學界極大的智力和精力。可以說,每一部法律的制定,都伴隨著相當數量學者的辛勤汗水。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我國體育法學研究的立法法學的主要特點是“無法立法,有法修法”。一般過程為:呼吁制定某個法律,討論、研究立法中的政策性、技術性問題,法律出臺后發表注釋,提出修改、完善的方案,期望再次立法或修訂完善,開始一個新的過程。對立法的聚焦顯示了體育法學界一個普遍的預設:中國法律的現代化必須見諸立法的進步。一個學術主張本是為立法而提出,它的意義也必須落實到立法中去。
對外國法的介紹和引用也是立法法學的一個重要部分。“不知別國法律者,對本國法律便也一無所知。”對國外法律的重視,是我國法律界的一個傳統。為此,我國體育法學研究者先后對羅馬尼亞、古巴、日本、蘇聯、法國、秘魯、阿爾及利亞、波蘭、西班牙、聯邦德國等國家的體育法律作了認真的分析研究,吸收借鑒,受益匪淺。中國學者還撰寫了多部介紹外國體育法的著作,郭樹理為主要代表,他等出版一系列專(譯)著,包括《體育糾紛的多元化救濟機制探討——比較法與國際法的視野》(法律出版社2004年9月版),《外國體育法律制度專題研究》(武漢大學出版社2008年9月版)、《國際體育仲裁的理論與實踐》(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年1月版),《體育糾紛的調解解決——國內與國際的視野》(中國檢察出版社2005年1月版)等,系統介紹和研究了英、美、法、德、日等幾個公認的法治發達國家的體育法律制度。把目光集中于上述法治發達國家的最新制度,是我們在立法上“跟國際接軌”、“吸取外國先進經驗”的心態相符合的。也許它還揭示了一個事實:當前的體育法學研究主要服務于立法的需要。
我們要認識到,立法法學占據體育法學主流,是中國法治建構特定背景和特定階段的現象。一旦利益團體日漸成熟,利益主體的利益表達機制完備、渠道暢通、法律體系基本定型后,立法將表現為不同利益團體的博弈過程,表現為一種政策性選擇的過程。屆時,推動和投身法律制定將不再是體育法學者的主要工作,從事立法研究將不再成為體育法學的主流。讓我們共同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3.3解釋法學研究范式主導地位的確立
解釋法學研究范式主導地位是在《體育法》頒布實施以后逐步確立起來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法律解釋成為解釋法學的最基本特征,也是解釋法學的最主要的任務。
“徒法不足以自行”。“法律不是寫在紙上供人們瞻仰的對象,而是定紛止爭、維護社會秩序的工具,因而法律必須運用,而有運用就必有解釋,因為只有通過解釋才能將抽象的法律條文適用到具體的案件上[32]。”在體育法學研究領域,解釋法學相對于政法法學和立法法學,起步較晚,只是在1995年《體育法》頒布實施以后才開始起步,并很短時間內炙手可熱,科研成果層出不窮。經典法律解釋包括文義解釋、邏輯解釋、歷史解釋、體系解釋等各種要素。解釋法學研究一般從這幾個要素入手,展開深入研究。
“法律解釋的文義要素系指對法律文本語言這個媒介進行解釋,以探尋立法者思想與法律意圖的一種解釋方法[33]。”它包含了兩個方面的內容:普通含義規則和專門含義規則。如馮萌、宋軍生根據體育法治精神,結合時代背景,對體育法中關于獎勵、農村開展體育活動、實施國家體煅煉標準、學校體育后備人才培養和解決競技體育糾紛等條款逐一進行了分析和闡釋[34],以便較好地解決實際問題,完善體育法律、法規體系。《體育法》作為一項基本人權立法,是我國依法保護的人權范圍進一步擴大、人權狀況全面改善的重要體現。于善旭在介紹人權立法意義的基礎上,對《體育法》以保護體育權利為核心,在生存權、人身權、政治權利和自由、經濟文化、社會權利、個人人權和集體人權以及權利補救等方面進行深入闡釋[35]這有助于人們進一步深入認識和理解體育法,也進一步明確和豐富了我國人權保護法律體系。
“法律解釋的邏輯要素不僅涉及法律文本的合邏輯性,更關涉法律發現過程的合邏輯性這一法律方法論的核心問題[33]。”如體育法學界對足球場上的“黑哨”行為的如何定罪,一直分歧較大。有的學者認為足球“黑哨”并不構成犯罪[36]。井厚亮運用“法益學”理論,根據“刑法的目的是保護法益[37]” “犯罪的本質是侵害或威脅法益[38]” ,從實體法的角度分析,認為足球“黑哨”包含裁判員吹黑哨的行為、收受他人財物的行為及參賭行為等,這些行為分別有不同的故意內容、侵犯不同種法益、觸犯不同的罪名。裁判員吹黑哨的行為侵犯了不特定多數人的財產法益和國家進行正常管理活動的法益,構成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詐騙罪等多罪的競合;收受他人財物的行為侵犯了公務行為的不可收買性法益,構成受賄罪。對“受賄黑哨”、“涉賭黑哨”等,應當以裁判員吹黑哨所犯的罪和獲取財物所犯的罪并罰[39]。通過法益理論分析,能梳理出“黑哨”具體侵犯了哪一種法益,以便能對其準確定性。再如,針對體育活動中,侵權案件頻發,自甘風險規則如何適用,在司法實踐中也存在較大爭議,類似的案件,在不同地方判決結果截然相反。艾湘南認為“司法實踐中要注意區分受害人同意規則和共同過失規則,要把握自甘風險規則的民事責任構成的特點和免責與損失分擔的區別,制度設計上采取抗辯說比過錯說更符合法律哲學[40]” 學者們撥開云霧,探究法律解釋中事實與規范對接的復雜現象,剖析問題的本質,為法律的科學、公平地適用提供借鑒。
“歷史解釋要素是指站在立法者的立場之上,闡明對立法產生制約作用的歷史規定性,揭示法律中所蘊涵的規范意圖[33]”。 在體育法頒布以后,于善旭對體育法頒布的時代背景作了全景解讀,他認為就宏觀的歷史時機而言,《體育法》是“全面走向現代化的當代中國經濟與社會發展進程的一種客觀顯現,是中國體育在新時期的改革與發展中應運而生的必然結果。” 《體育法》的頒布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具體的時代背景是“體育社會化正在促成體育結構的重新整合”,“市場經濟推動著全社會的法制化進程”,“社會發展的戰略地位日益突顯”,“重視體育立法已經成為國際性潮流”等[41]。曲志東對《體育法》制定動因和指導思想進行分析。他認為實現憲法原則是制定體育法的基本動因;鞏固體育改革成果、擴大體育對外開放、實現體育依法管理是制定體育法的三個實際動因;人民群眾的要求與國家體委的重視是制定體育法的直接動因;《體育法》的立法指導思想是“立足現實,面向未來,促進改革、指導發展[42]”。 這些合理的、科學的、權威的歷史解釋,便于人們在學法、守法、執法過程中,準確、清晰地理解《體育法》,認清《體育法》的歷史和現實功能。同時,這對體育法學研究也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法律解釋的體系要素既關涉內在與外在體系之分,又涉及廣義與狹義體系解釋之分[33]。”它可能意指因同一法律內部的規定之間的或者不同法律部門的規定之間的邏輯與價值關聯而產生的解釋,也可能意指因法律之間的不同規定發生沖突、包括法律與憲法規定相互沖突時所引發的解釋。如,明確體育法在我國法律體系中的地位和作用,是解釋法學研究的主要任務。目前,國內學者至少有部門法分支法論、體育行政法論、綜合法論、社會法論、獨立部門法論5種看法[5]。有學者認為體育法不構成獨立的法律部門這種觀點主要是以目前學術上公認的法律部門劃分的基本理論為依據,認為在現行法律體系中,體育法并不構成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43]。隨著體育法研究的廣泛開展和不斷深入,有許多的學者開始主張體育法應成為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學者們從不同的角度就此展開了論述[44]。王巖芳、高曉春對比關于體育法地位問題的不同觀點,分析法的體系劃分的實質,探討體育法的涵義及范疇。認為體育法不是一個獨立的法律部門,從屬于社會法[45]。賈文彤、趙婕對體育政策與體育法律的關系進行深入研究,認為“體育政策與體育法律二元渠道并存是客觀現實, 具有合理性, 即兩者在目的性等方面存在一致性。”當體育政策與體育法律不一致時,處理問題的關鍵在于“在依法治體方針指引下,真正理解體育法治的內涵,反對體育政策的惡性違法,充分發揮體育政策前瞻性、戰略性和及時性的特點,指導體育改革的實踐。”“建立體育政策與體育法律的規范沖突監督協調機制、規范政策與法律的規范形態轉換機制, 同時,對于體育政策的出臺要不斷完善各種考評、監督機制,保證體育政策的正當性[46]。”王小平針對2002年教育部、國家體育總局聯合下發的《〈學生體質健康標準〉的實施辦法》與《高等教育法》發生沖突的事實,從確定沖突的法律依據、原因、可能產生的法律后果、解決的辦法等方面進行論述,他指出“《學生體質健康標準》不是《高等教育法》中規定的學生必須完成的課程,它是檢驗學生體質健康的方法與手段,《學生體質健康標準》的要求,不應當作為學生畢業的條件。”“教育部和體育總局聯合下發的《學生體質健康標準》實施辦法與法律規定不符[47]。”這為解決這一法律沖突提供了理論參考。
“法律解釋的合憲性要素是基于現代社會強調憲法基本價值而新出現的一種法律解釋方法,其實質乃是傳統法律方法論的體系解釋向公法領域的延伸[33]。”對于這方面的研究,在體育法學界尚未出現,是有待于學者們關注和開拓的處女地。
解釋法學的出現、發展是伴隨著體育法發展全過程的,只要體育法存在,解釋法學就有存在的空間和存在的必要性。
3.4社科法學研究范式逐步興起
2001年北京申奧成功和我國加入WTO后,中國體育法學者開始涉及一系列與國際接軌及與奧運相關的重大理論問題研究,體育法學的研究開始了研究問題、方法和知識的轉向,從此進入了嶄新的階段,即社科法學階段。社科法學的核心工作和最基本特點就是解釋因果關系。
在體育法學的初創時期,一些具有體育學背景的學者率先關注體育法,并為它貢獻了智慧。當時的體育法粗陋卻開放,混雜著體育學、管理學、政治學等多個學科的話語。以后,當體育法學確立了屬于自己的問題領域和概念體系并贏得學科獨立后,它除了依托法學這一母學科,基本脫離了與其他學科的接觸,走向封閉、自給自足。學科的人為劃分和學術組織體制在某種程度上強化了它的封閉性。進入21世紀,在體育法學作為一門法學分支學科的地位完全確立后,“一部分法律人已經不滿足于對法條、概念的解釋,他們試圖探討支撐法條背后的社會歷史根據,探討制定法在中國社會中實際運作的狀況以及構成這些狀況的諸多社會條件[15]。”如,張新萍基于法社會學的視角,對實現農民工體育權利的制約因素與對策進行分析和研究[48];蒙雪從法經濟學的視角,審視我國體育仲裁制度的建構[49]。
在體育法學研究中,社科法學試圖回答的問題很多,這里列舉一二,從中可以管窺其端倪。第一個問題就是對體育法理論基礎的關注。我國體育法學界對體育法理論基礎的關注由來已久。張洪潭認為我國《體育法》的理論基礎就是20世紀50年代蘇聯專家傳給我們的“體育理論”,后來雖有增添修補,但其思維主線并未與時俱進[50]。對體育法概念的準確理解是體育法理論基礎之一,如何理解體育法概念是體育法學研究首要解決的問題。周愛光從法哲學的視角分析了體育法的概念,認為體育法就是“調節與體育相關的人與人之間行為關系的法律[51]。” 第二個問題就是要回答體育法的價值是什么。王文勝、張家喜等認為現代體育法價值結構應包括體育秩序、體育和諧、體育公平、體育民主和體育整體效益[52,53]。秦毅、周愛光認為,“《體育法》的核心價值應該是公平,而不是秩序。《體育法》將秩序視為核心價值,造成了《體育法》的內在價值如公平、自由等價值的缺失;而《體育法》對公民個人體育權利的忽視,權利義務條款的比例失衡等問題則是《體育法》內在價值缺失的體現[54]。”
對體育法學理論基礎廣泛而熱烈的探討和對體育法價值取向的強烈關懷顯示了體育法學者對體育法的全方位、全景式地反思。在它背后,還暗藏著研究者一個共同的預設:體育法學需要并且有可能建構一個理論基礎,需要一個共同的價值取向,這能夠為體育法學體系和體育法制建設提供指導作用。
伴隨著社科法學新的問題和新的方法,新的知識被引進到體育法研究中來。在體育法學論文的引證中,法經濟學、法社會學、政治學、法哲學等一系列“非純法學”論著的引證率明顯提高。雖然迄今為止,體育法學者運用其他學科的知識還不是很多,也可能不夠到位,有的甚至難免“夾生”,移植的痕跡明顯;但是,體育法學者開始敞開胸懷,謙虛地學習和接納別的學科知識,爭取能夠與別的學科“接軌”,不再完全自言自語。
另一個特點是對外國經典著作的重視以及對國外體育法律的研究。最近幾年,學界開始翻譯外國體育法的經典著作,郭樹理是其中最主要的代表。他翻譯出版了《體育糾紛的調解解決——國內與國際的視野》(中國檢察出版社2005年1月版)、《體育法》(武漢大學出版社2008年7月版);先后發表了“美國業余體育立法及其對我國的啟示”、“南非體育法律制度初探”、“體育判例對美國法律制度發展的促進”、“美國反興奮劑機構的仲裁制度”、“普通法系國家體育法學研究的基本框架”、“CAS體育仲裁制度若干問題探討”和“國際體育仲裁院體育仲裁制度評述”等學術論文,對國外或國際體育法進行介紹和研究。翻譯外國的最新法規和教科書縮短了中國學界了解外國法的“時間差”,有助于我們在立法中借鑒外國經驗,減少了我們在體育法治建設中摸索路程。對外國經典著作的譯介加強了中國學界對外國法的“縱深感”,有助于我們從法律比較中獲得整體性反思,有助于我們能更深入地理解和我們的體育法。
體育法學研究從孤立封閉走向開放發展,這與中外法學發展的一般規律是相吻合的。但是,許多學者心存疑慮,忍不住要問社科法學將能夠成為體育法的主流研究范式嗎?法律有自己的規則體系、話語體系和知識傳統,所有其它學科的知識必須放在這個法律特定的語境中進行理解,至少必須與體育法學話語兼容。可以確定的是,體育法學在整體上將更多元化,社科法學將成為體育法學的一個重要方向。未來的體育法學將不會沉浸在一個自給自足的規則體系中,而可能營建一個開放、反思的“家園”。
本文粗淺地回顧了我國體育法學研究的發展歷程,并把體育法學的研究范式大致歸為政法法學、立法法學、解釋法學和社科法學四類。綜合前面的分析,我們不難發現,研究范式的變遷不是徹底否定以前流行的研究范式,一個范式的興起,并不代表以前范式的徹底消失。一個范式不是僅僅存在于某一個時期,而僅僅是隨著不同時期體育法學所關注問題重心的轉變和研究方法、知識的更新,決定其是否在那個時期占主導地位而已;研究范式變遷的過程是漸進的,一般來說不可能出現“革命性”的劇變,至少在體育法學研究領域是這樣的需要指出的是,本文提出四個研究范式的劃分,不是一個基于邏輯的分類,它不可覆蓋體育法學研究的全部內涵。像所有的學術分類一樣,在類型化過程中必然有所失真,必然會遺漏一些研究特征。尤其是,四種范式之間的邊界是模糊的,它們既不存在時間上的截然區分,也無法對具體某個學者逐一進行歸類。例如于善旭教授,他在不同時期,幾種研究范式都有涉獵,甚至都起到頗為重要的作用,所以無法將其歸到某一類研究范式中去。撰寫本文的主要目的是做一個體育法學學術史的概括和梳理,而不在于倡導或批評某一種范式,完全是盡可能地站在中立的立場上,作為一個旁觀者來敘述或總結的。
對體育法研究范式的討論,至少能啟發我們,體育法學像所有其他學科一樣,它的發展不是單向度的,不是在同一個問題上反復討論、不斷“接近真理”,而可能是多面的。它包括開拓新的研究領域,運用新的方法和知識,以回應當時代的現實問題。同時還有可能幫我們為體育法學學科的發展把脈,可以從中汲取經驗和教訓,發現某種規律,看清學科發展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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