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等待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霧里飛行的鳥也是,它們在尋找石頭背后
伸出的枝杈。我們等待的,那個
值得信任的人,他的面前也有類似的屏障
一個時代所捧出的面孔,有時
是如此相似,站在高臺上的,用眼神
躲在草堆里的那個,除了眼神,再沒別的
即便是我們的孩子,在那無辜的時刻
那眼神,就是一枚朽木中突然掉下的釘子
我們等了好多年,白晝因此而彎曲
路邊聽到的話語也有了傾斜的
坡度,聲音澀澀的,而動作又如此統一
霧里飛行的鳥不會有這樣的秩序
它們飛到看不見的地方,時間就歸于它們
要是它們到黑暗里筑巢,那么
它們就是被說出的光明的一部分
我們等待的,那個,值得信任的人
他原本就在我們中間,后來,他被迫走失
到了我們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地方
我們用同一個聲音喊,隔著屋脊,云朵
甚至是一條血脈,大地有了回聲,而植物
瘋長,就連那在夜里突然醒來的孩子
也懂得指著樓梯口晃動的身影說:那兒
是不是有一個人?我們不能輕易回答
我們等待的,那個,值得信任的人
此時此刻,他還躲在我們熟悉的身體里
那兒有山川,河流,如果風是自由的
風會領著他,帶他到我們生活的每一個
地方,我們為他祝福,他也定將帶來榮耀
等待修理的鐘
時間停了下來,那一刻便是恒久
時針不動,秒針也走不了
一只壞掉多年的鐘
它在等待,那個突然來訪的人
那個接近幸福的人
那個在悲傷里搖頭晃腦的人,那個
無法讓自己停下來的人
一只壞掉多年的鐘
它要修理的不是心臟里的馬達
是記憶,懸掛中的,抑或掉下來的
月夜里的烏鴉
輕得不能再輕的月光,有時
不及一只烏鴉。它把黑夜含在嘴里
自己就變亮,書本里說“烏鴉停留過的地方
死去的魂靈都是活的”
烏鴉睜著眼,那些走散的人又要回來一遍
那些走散的人,都想要回生前的枝杈
榕樹,紫荊,羊蹄甲,還有白蘭的
月光在葉片間走動
他們摸到了各自的身體
烏鴉在那樣的時刻只叫喚一聲
親人們哭了
淚水里都帶著風的投影
生命有時會是這樣
星期一是拇指,星期二是食指
星期三,誰都不輕易說它
一只手到了時間里
剩下的兩根還在用力,對著好人或壞人
生命有時會是這樣:一只手抓住的東西
會在與其對稱的另一只手上,偷偷地溜走
自己沒有感覺,別人看得清清楚楚
一只手伸進時間的樣子,有時孤單,有時
殘忍,一只手和另一只手交織一起
好人有可能變成壞人,壞人也有可能變成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