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記事,媽媽就很忙,能讓媽媽在家陪她一兩天,已成為她的奢望。
媽媽是名醫(yī)生,經(jīng)常外出出診。她想,可能是媽媽的病號很多吧。有時出去兩三天,她媽媽就備好飯菜,把她鎖在屋里。媽媽要出遠(yuǎn)門,就把她送到鄰居家,回來領(lǐng)她時,就塞給鄰居一些生活費。
當(dāng)她看到別人的孩子,在父母的帶領(lǐng)下,在街上無憂無慮地玩耍時,她羨慕極了。她問媽媽,我爸爸呢,他怎么不來見我,是不是他不喜歡我?媽媽聽了,兩眼噙淚,淚始終沒有掉下來。看到媽媽傷心的樣子,她扭身跑開了。從此,她再不敢問爸爸的下落。
一天,媽媽神色凝重地對她說,孩子,我要出趟更遠(yuǎn)的門,我把你送到你一個遠(yuǎn)房的姨家,由你姨照顧你一段時間,等媽媽忙完,就接你回家。她不情愿地點點頭。
媽媽帶著她來到鄉(xiāng)下,沿著一條崎嶇的山路,走了很長時間才到她姨家,媽媽指著一個穿著并不入時的中年婦女說,這就是你姨,以后要聽姨的話。她已習(xí)慣了這種寄人籬下的生活。媽媽在離開她的瞬間,她清晰地看到媽媽落淚了。媽媽用手捂著臉,走路有些踉蹌。望著媽媽遠(yuǎn)去的背影,她茫然地站在那里,好長時間都沒有回過神來。
十天過去了,媽媽沒有回來。一個月過去了,媽媽沒有回來。一年過去了,媽媽沒有回來。在她的印象中,媽媽從未出過這么遠(yuǎn)的門。
她開始恨媽媽。她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她長得丑,還是不聽話,讓爸爸、媽媽都拋棄了她?這已成了壓在她幼小心靈上的一個包袱。
十五年過去了,媽媽仍沒有回來。亭亭玉立的她,已出落成了一個大姑娘。她看中了班上一個大個子男孩,毅然地嫁給了他,不久,便有了自己的女兒。
長大后的女兒很爭氣,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學(xué)。大學(xué)畢業(yè)后,有了一個很不錯的工作。
已從工廠退休的她,從沒有放棄尋找媽媽的下落。她幾乎把所有節(jié)假日和一半的積蓄都用在了這方面。她去過全國很多地方,也打聽了不少熟人,皆杳無音訊。
此時,她已病魔纏身。醫(yī)院的病床上,處于彌留之際的她,仍念念不忘媽媽的消息。這已成為她此生最大的遺憾。
得知母親病重,身為省檔案局副局長的女兒,急急忙忙地從省城趕來。
她再一次從昏迷中醒來,女兒遞給她一張照片說,媽媽,我出差去北京,有機會接觸到了解放前犧牲的革命烈士的檔案,有一個女革命者很像你,與你敘說的姥姥面容差不多,只是名字與你說的不相符。
她接過照片一看,頓時渾身抽搐,淚如泉涌,失聲啜泣。她使出全身的力氣說,媽媽,你讓我找得好苦??!
她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當(dāng)女兒再搖她時,她已抱著照片離開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