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法律多如牛毛,細如蛛網,聯邦有聯邦法,州有州法。具體有多少,說不清,我想學法律的也會是像鐵路警察一樣,只學某一部分,不會全部都學吧。我手頭有一本300頁的《康州酒法》,或稱《康州酒業管理規定》,還只適用于餐館酒吧和酒莊。
美國酒法對我們這些在大陸活了大半輩子又自由散漫慣了的人來說,還真是不小的約束。有兩條重要條文叫我們看傻了眼:一是不準賣酒給21歲以下的未成年人,二是早8點以前和晚8點以后及星期天,酒莊不能賣酒。這兩條對初犯沒有警告,直接處以罰款,再犯則是重罰。罰款額度是按銷售規模制定,舉例來說,同樣初次賣給未成年人酒,對我的酒莊處罰是關門3天,罰款750元,對康州大賭場則處罰5萬元以上。對賣酒業違法罰款是康州重要的稅收,而酒業管理局是康州所有機構中最重要的一個機構,它的處罰和決定直接關系到酒莊酒吧的命運。
1998年我買下了一個離Yale不遠的小酒莊,我住在店后面,不僅省了大筆租房住宿費用,而且每天還可與酒相伴。我常常一覺睡到上午10點,直到顧客在前面使勁敲門為止。店里沒有熱水,關門后我直接去健身房桑拿健身,真讓人樂不思蜀。
白天開店晚上住在店里,這在美國算是嚴重違法。康州酒局雇用二十多個便衣流動偵探,每天對康州的大小酒莊和酒吧明察暗訪,一旦有人告發該酒莊違法,他們不會馬上驚動你,而是派人弄個水落石出后,才最終定案。
大約在我開店一年以后,一天下午,進來一個個子不高的中年人,亮出腰牌,腰牌同警察的差不多,開始我還以為是便衣警察呢。人挺客氣,先在外圍進行例行檢查,然后進到店后面,最后好像有重大發現似的,說你這后面有床墊,可能在里面睡覺。來人也沒有說更多的話,給我開了一張紅紙警告單。
接單后我沒有搬出去,而是做得更加隱蔽,早上起床后,我把被子床單搬到地下室,上面只留下一個空床墊,因為我太迷戀這個小空間了。就這樣每天把被子搬上搬下,半年多過去了,一直平安無事。
大約又過了半年,一天來了兩個酒局偵探,一男一女,這回進行的是記錄檢查,一項一項進行。
首先營業執照沒有按規定擺放,也沒有鑲玻璃框架,接著發現出售打火機、電話卡、口香糖,又發現有的酒沒有貼明價格標簽。這些我都一一承認,表示今后一定改正。最后他們突然拋出主題,說這次派兩個人前來檢查是有人舉報你在店里住宿,接著二話沒說開始了搜查,冰箱柜子全部檢查。
他們在冰箱里發現大半瓶伏特加,問我喝不喝酒,我說有時候嘗酒,自己不喝。他們在柜子上又發現大半瓶波蘭高度酒,我說那是客人退的。他們發現五六瓶葡萄酒是開了蓋的,我說那是壞酒,不能喝,實際上是我準備炒菜用的。接著他們開始了拍照并進行文字記錄。
大概忙活20分鐘后,他們兩人走到我面前。女偵探開始宣讀文字記錄,大意是我們今天來潘氏酒莊檢查發現多項違規,特別是在店后面發現有生活冰箱、烤箱、電飯鍋、生活照片、換洗衣物、鞋襪和床墊,又發現多瓶開了蓋的酒,足以證明潘涌在店里居住,讀完后讓我立刻簽字。我說我沒有在店里住過,后面是臨時或中午累了休息的地方。
女偵探再一次遞過記錄紙來讓我簽字,我說要把住在店里改成有時住在店里就行,女偵探想了想說可以,看得出她是領頭的。女偵探趕快執筆改完,又遞給了我,我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簽了字。這兩個偵探抓起紙,把我開蓋的酒全部裝進紙箱,急急忙忙地走了。這回我感到店里一定不能再住了,連夜搬了出去,在妹妹的幫助下,住進了老年公寓。
時間一晃又是兩年過去了,我以為早就沒事兒,或是酒局把這事給忘了。有一天連續收到需要回執的掛號信,我一看是酒局來的,叫我妹妹某月某日去州府酒局參加聽證會,那時營業執照還不是我的名字,說我在店里住宿違反規定,在聽證會上聽候處理。我終于把我妹妹從北京叫了回來出席了聽證會。
聽證會我妹妹沒讓我進去,不過妹妹進去后十幾分鐘就出來了。據說很簡單,又是一套固定程序,先宣讀調查過程,然后提出處理決定。處理決定是關門3天或罰款750元。我們回去后商量,3天肯定掙不到750元,于是選擇了關門3天。關門日子還可自選,最后來公文正式通知。
到了關門那天,上午10點店主必須站在店門口等待酒局代表到來貼封條,然后才能各行其是。酒局代表還再三囑咐我不能開門營業,New Haven警察隨時會來店檢查。我聽鄰居說,第三天晚上New Haven警察還對酒莊附近住戶專訪,詢問酒莊是否開門賣酒。
事后我算算,為我這點破事兒,康州酒局先后折騰兩年,共有7個酒局偵探來我店盤查,有兩次是兩人同來,而且每次來都要開州府專用車驅車百里,耽誤半天時間。我還跑了兩趟州府,用半天時間起草信件一封。好在美國錢多,政府工作人員每天忙忙碌碌,加班加點,充分顯示出公仆精神,辦事又不失公正,這樣美國人民賦稅才自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