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番薯

01

表妹發來一張婚紗照，給我看看她準老公的模樣。畫中人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實在是難得的英俊青年。我眼前一亮，心中暗暗嫉妒：如何找到既英俊又靠譜的青年？等到回老家見了此人廬山真面目，不由得眼前一黑：您……剛從煤礦出來嗎？那黝黑的臉，外加青春期留下的痘痕，坑坑洼洼此起彼伏。

我去照婚紗照前是有恐懼的，作為一個戴眼鏡的小胖子，極其擔心自己的大餅臉會讓攝影師為難。朋友們都照得太好看了，誰讓人家長了范冰冰、章子怡的臉形，即使一把熱毛巾便能抹去了眉毛嘴巴，也好歹有個適合化妝的模板。

我摘了眼鏡，沉默著接受化妝師的涂抹和發型師的卷頭發，直到八歲的侄女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小姑，你好漂亮啊，都不像你了。

久經沙場見過世面的化妝師撇撇嘴：這哪算變樣，看看別的人就知道了。后來果然來了一個眉毛淡得幾乎沒有，眼睛小得可以忽略，眼角還下垂的準新娘。等她戴上美瞳粘上假睫毛和雙眼皮膠，再刷六層粉，五官立即立體而鮮明—說華麗變身毫不過分。雖然明顯低于基準線的鼻梁還是不夠給力，但起碼也像TVB電視劇里的女配角了。

她欣喜地沉浸在自己的美貌當中，仿佛一個資深美女般—漂亮就好，至于像不像自己就無所謂了。

于是，等到我的照片出來后，我媽四處對人顯擺。觀眾們附和著發出贊嘆之聲，說真漂亮啊真漂亮。

02

只有同樣新照了婚紗照的閨蜜S不以為然，等她看到我理想中自己的模樣時，卻不肯忘記我現實中的大餅臉，說：一點兒不像你呢，這分辨率也太低了……同時發來她在BBS上曬照片的網址，充滿了表揚和自我表揚，你儂我儂忒煞情多的。我看著她一臉假笑臉上打了蠟的模樣，毫不客氣地回敬：誰的能真像本人？我好歹牙齒整齊笑容燦爛，你PS掉了法令紋，不也跟個蠟像似的嗎……

我倆數日不再講話。我又看了好多同學、朋友的婚紗照，擺著相似的pose，畫著雷同的妝容。突然覺得懊惱無趣，何必這么虛榮，在意這不像自己的藝術照。無非是希望多年之后，忘記原本的模樣，昧著良心對他說一句：不枉我當初一朵花似的嫁給你……

電影《志明與春嬌》中有句臺詞叫：照片像公主，真人像番薯。今后看網上的朋友婚紗照，再也不必羨慕人家找了個漂亮媳婦或者帥老公—六層粉之下的公主，很可能是個大番薯。王子卸了妝，也可能變成一個礦工。同理，《非誠勿擾》尖嘴猴腮戴美瞳的女嘉賓們，以及交友網站搔首弄姿的模特們，在日常生活中也可能是再普通不過的MM。

只是，大家的審美都被時尚帶壞掉了。素顏時面對著天生的黃皮膚和單眼皮兒無所適從，無言以對—只有對著戴上面具的自己，才感到滿意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