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喜愛喝酒,盡管家里很窮,可是姥爺卻很能將就。如果有酒,姥爺總愛將二兩裝的小白瓷壺拿到桌上自斟自飲,一碟小咸菜、一只雞爪、一個咸鴨蛋,便可美美地享受一番。
我父親剛剛過門成為我姥爺的女婿不久,一次到我姥爺家去串門,正趕上我姥爺喝酒,姥爺叫我父親喝,我父親也就沒推辭,爺倆兒盤腿坐在炕上就喝了起來。桌上有一壺酒和大半個咸鴨蛋。我父親尋思要喝酒哪能就有半個咸鴨蛋呢。也就沒有嫌棄我姥爺他老人家是否口臭。拿過來,就著酒兩口三口就吃沒了??墒牵腋赣H哪里知道,我姥爺用這個咸鴨蛋已經喝了三天的酒,今天已是第四天的頭上了還剩這大半個呢。我的父親還在那里回味嘴里咸鴨蛋的余香,并不時地將嘴角一些殘剩蛋黃的碎屑用舌尖舔進嘴里,以期待我姥姥從碗櫥里變戲法似的再弄出幾個來以備下酒,可是我的姥爺卻拿起空著的飯碗又用嘴吸溜了一口空氣然后放下了。我的父親將此舉看得一清二楚,知道這是姥爺不高興了要“蹲碗”,覺著自己是新姑爺所以這碗沒有蹲下來。老頭子為了掩飾自己才在碗里吸了一口空氣,可是我的姥爺終于是心疼得眼淚都吧嗒吧嗒掉了下來。我姥爺認為,我父親是新過門的女婿喝酒讓你上來陪著已經是一張紙上畫個餅好大的臉了。何況我的父親又這么的沒出息、嘴饞,幾口就吞吃了這大半個的咸鴨蛋,破壞了這一次的人生享受了呢?我的父親在我姥爺的眼里,就鬧了個不會過日子的壞名聲。所以不久,平日里不管日子有多緊巴,父親總會給我的姥爺多打幾回“零打”散裝白酒,這一點我很感激我父親的圓滑,要不然也興許就沒有我的出世了。
我姥爺喝酒已經成了一種嗜好。到哪個女兒家,咸菜條子喝燒酒可以,吃餃子沒有酒也不成個話,更別談體面。幾個女兒都知道了爹的這古怪毛病,平日里也就都買下點酒備著。有一回,我姥爺上河北我姨家,家里實在是沒有酒了,手里那幾個錢剛買了一只小豬崽,就犯了嘀咕。我姨事后跟我們告訴說:“哎,老爹來了沒肴酒。這事兒整的,多不合適,就下狠心把園子里還未長成熟的大倭瓜給摘了,用擦湯一搓,成了餡。就給老爺子包了一頓鮮水餃??赡睦镏览系蝗萁忉?,一腳把桌子給踹翻就回了?!币谈嬖V著竟然大哭起來。
姥爺沒念幾天書,人情大道理卻機敏不拉空。勞累之余,盡管姥爺很愛喝酒,卻從來沒見多過,總是飲得適量。這種火候如果遇上點子啥事,是很難把握的。我姥爺從來不把酒喝多,這已被家里人傳為佳話,引以為美德、榮耀。后來,每每村里人有誰喝酒喝多了,罵爹罵娘打老婆與外人傷和氣。我姥爺總是很鄙視地說一些不中聽的話,要是晚輩還要罵上兩口,不過,要是與姥爺同桌,那他還是很會忍讓,照顧你的。
姥爺,在遼西小村那個平凡尋常的山旮旯世界活得有滋有味興致勃勃,對日漸豐腴了的日子尤其感到一種幸福和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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