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中學(xué)生,我們寫得最多的是記敘文,記敘的大多是故人、故事、故地、故景。這些敘寫自然得有一個最起碼的前提,那就是必須源于敘寫者的印象與記憶。但是,如何把過往的曾經(jīng)寫好,讓它們不但永遠印痕著作者的真誠,又能強烈地共鳴讀者,這就不是一個簡單地寫印象與記憶的問題了。把印象——意象起來,你的記敘自然就容易創(chuàng)造出意境,也就詩化起來味道起來了。
所謂意象,就是客觀事物經(jīng)過創(chuàng)作主體獨特的情感活動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藝術(shù)形象。簡單地說,意象就是寓“意”之“象”,就是用來寄托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
意象很難嗎,它距離我們很遠嗎?非。意象其實就在我們的情思里、印象里、記憶里。請看福建高一年級的陳彥君同學(xué)的《泥腳印》,作者把對家鄉(xiāng)的懷念與依戀熔鑄到姨母不穿鞋的泥腳印上,捕捉很獨特。文章沒有形容姨媽的容貌和鄉(xiāng)間的泥濘,烙印的卻是姨媽那又大又深的泥腳印,而腳印背后的辛苦勞作,自然被讀者深深地感悟與感知。“印象中的那段日子,我在門口頑皮地張望,總是期待姨母歸來,然后飛也似地跑過去將泥腳印踩亂。”——踩亂姨媽規(guī)則的泥腳印,竟然成了作者兒時的樂趣,寫出了童趣的爛漫與天真。也正因為童心不泯,所以作者才詩化了對姨媽樸實勤勞的記憶,將其定格在雋永韻味的泥腳印上,脫盡了平庸與俗氣,意象出了詩情與詩意。
在這里,作者緊緊地抓住了“泥腳印”這一意象,把童年,家鄉(xiāng)的故事色彩得如夢如幻。也正是由于意象事物的強烈、鮮明、獨特,所以文章把讀者引入到一個溫馨親切的詩畫境界里。有哪一個讀者,不想像作者一樣,踩踏在田園牧歌的音符上舞蹈雀躍呢?
去掉了一切繁冗與瑣碎,緊緊地抓住“泥腳印”這一“意象”不放,文章才表達得這般地集中、凝練與詩意。
當代作家田中禾的文章就緊緊抓住生活中的意象不放,為讀者勾勒出一幅幅靜謐的圖畫,使我們久久地徜徉其間,割舍不掉那一道道風(fēng)景的誘惑。他的一篇《綠門》寫的是兩扇綠門里的故事。小說以兩個孩子的眼睛,爬在桑樹上看綠門里的事情為視點,委婉著故事的神秘:一個女人在院內(nèi)后園拍糞餅,“陽光將她的額頭和鼻子照得鮮明和諧,她寧靜而蓬勃。”每隔一兩天,有個男人從她家后門進來,肩上擔(dān)著畚箕,盛滿用青灰拌過的鮮大糞。這時院內(nèi)的黑狗便顯出異樣的活潑和調(diào)皮,“先是陡然豎起耳朵,很精神地聽一聽,然后敏捷地跳起來,撲向那人,竄前竄后,繞著他的腿,發(fā)出嗚嗚的親昵的嗚咽。搖頭擺尾地跑到女人身邊,再驟然折轉(zhuǎn),繞回男人腳下,再跑開,再跑回。待男人放下?lián)樱⒖贪胫绷⒌匕亚白Υ钤谒男厍埃鲁鰧挻缶d軟的舌頭,噴著熱氣,嘰嘰嚀嚀勾下頭,撕咬那人的褲腿。男人笑,望著它,溫和地撫它的脊背,它就靜靜地臥倒身邊,默默地聽他們說話”。此處一筆也沒有寫女人對挑糞人的態(tài)度,黑狗傳遞著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溫馨與甜蜜,作為意象,它成了故事的不可或缺。
但是,在無數(shù)故人、故事、故地、故園的記敘里,許多同學(xué)雖然也捕捉了老屋老樹老院老井溪流漫坡雞婆耕牛等事物,尤其在寫人的時候,許多人會寫奶奶的銀發(fā),爺爺?shù)陌櫦y,爸爸的糙手……但是這些記敘大多泛泛。對于作者可能記憶猶新終生難忘,但是你沒有將感動你的事物意象化,沒有做到以少少許勝多多許,沒有使之成為火炬去點燃受眾,更沒有創(chuàng)造出由意象構(gòu)成的意境,這就造成了我們寫作的一種普遍現(xiàn)象:深刻的記憶只能感動自己,大寫特寫出來卻不能撥動讀者的心弦,更別提使之共鳴與感動了。
回望我們的成長,人海茫茫日出日落,誰的心里沒有記憶的無數(shù)?浮光掠影蜻蜓點水無病呻吟都難以秀出好文章。而且,龐雜的面面俱到尤其難以印象讀者。怎樣表現(xiàn)它們,梳理它們,清晰它們,吟詠它們呢?——靜下心來過濾沉淀咀嚼過往——定格生活凝固瞬間,燃燒起鮮艷的“意象”火炬,如果你能有“泥腳印”和“黑狗”一般的意象采擷,并能將其貫穿始終,意境也便油然而生了。
魏潤身,首都師范大學(xué)教授,中國作協(xié)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