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理性的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是正當程序的基本內涵,是程序之外的程序正當性訴求。但是,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具有兩面性:改錯機會的提供與無限反復的可能、實現正義抑或生成更大的非正義、控制權力還是放縱恣意、鼓勵參與或者放任消極。這就要求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計,必須滿足以下幾個基本要求:適度的程序確定力、中立的判斷標準、合理的制度成本、可能而有效的救濟機會,并通過救濟權主體和救濟對象、條件、方式、期限、次數、程序結果的審理等具體方面實現理性的制度安排。
關鍵詞:正當程序 程序結果 救濟制度 理性設計
人們總是傾向于在自我封閉的程序系統內討論程序的正當性問題,而忽視程序之外的程序正當性訴求。無救濟即無權利,權利依賴救濟。作為權利義務分配過程和機制的程序,其正當性應有相應的對其自身的救濟制度支撐。正當程序除了要求程序內容本身具備各種正當性內質外,更要求對程序結果設計理性的救濟制度。〔1 〕理性的程序結果救濟制度也是正當程序的基本內涵,是程序之外的程序正當性訴求。
一、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兩面性
任何法律制度都有雙重甚至多重性,從不同角度會有不同的理解,同一法律制度會有不同甚至相反的執行效果,我們總是在此消彼長的博弈過程中建構或者運行著特定的法律制度。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具體設計,決定了程序預期功能的實現與否,也限定了程序本身的生存空間。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在提供給程序本身正當性支撐的同時,卻又極有可能成為正當程序的絆腳石,使程序之內的各種正當性訴求被虛化,甚至可能使程序本身完全成為一種擺設。這均緣起于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對正當程序功能的發揮所具有的兩面性。
(一)改錯機會的提供與無限反復的可能
人類理性的有限性決定了人類社會總是在不斷的犯錯過程中,在不斷反復和自我糾正中波浪式前進。在正常的社會秩序狀態下,我們總是在合理的成本范圍內,允許人們有序地“反抗”,推翻他人或者自己先前的行為,于是救濟制度就應運而生。法律制度中,只經過一次人類理性處理過程的行為,其效力往往不是最終的,而只是處于有限的效力確定性狀態,等待著人類理性的第二次,甚至是多次過濾后,才會最終具有法律意義上的確定性。救濟制度就是人類理性的二次或者多次處理事務的形式表現。通過啟動救濟程序,〔2 〕初始程序的結果的效力將被暫時擱置,各參與者在新的程序中又處于相同的起跑線,各種事實、證據、意見和主張將被再次表述和考量,各種初始程序的不合理因素可能被排除,新的情況和意見可能被認可,新的認識可能形成。當有足夠的證據或者情況說服救濟程序主導者(既可能是原程序的主導者,更多情形下是原程序主導者之外的程序主導者)確信原程序結果違法或者不當時,原程序結果所存在的錯誤或者不足就可能得以改正。即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給程序參與者提供了改錯的機會,既可能是通過初始程序結果做出者的行為來實現,也可能是通過其他程序主導者的行為來實現。
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在提供給程序參與者改錯機會的同時,卻又可能導致程序結果被無限反復情形的出現。即初始程序結果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改變或者修正,初始程序所具有的確定力可能被沖淡,其例證就是司法實踐中出現的無限再審的現象。雖然程序的“不可逆性”決定了無論其形成是以合意抑或強制方式,都要求程序結果具有既判力和自我約束力,〔3 〕但是,啟動救濟程序就意味著先前形成的程序結果有可能被顛覆或者修正,前一程序所具有的消彌分歧、穩定社會關系的功能可能被減弱,初始程序的效力會被抹煞。若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置過于隨意,啟動條件過于簡便,救濟次數不受限制,審理范圍寬泛,對初始程序的審理內容缺少尊重,那么初始程序結果的效力將變得微乎其微,處于一種可能被無限反復的狀態,初始程序的設置初衷難以實現,進而質疑或者動搖初始程序本身存在的必要性。可以說,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始終生存在為程序參與者提供改錯機會與程序結果可能被無限反復的夾縫之中,這是其第一個兩面性屬性,也是其他兩面性屬性的根源。
(二)實現正義抑或生成更大的非正義
正義有著一張普洛透斯似的臉,變幻無常,隨時可呈現不同形狀并具有極不相同的面貌。當我們仔細查看這張臉并試圖解開隱藏其表面背后的秘密時,我們往往會深感迷惑。〔4 〕但即便如此,作為正義基本內涵的一些要素,如秩序、自由、福利、理性等還是為論者所共識的。正義作為任何一項法律制度旨在實現的目標或者目的,也是為人所共識的。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設置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其潛臺詞就是認為初始程序中可能存在著一定的非正義現象,至少對于程序結果救濟程序的啟動者來說,初始程序結果是不正義的或者沒有最大化地實現他的個體正義。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提供了糾錯機制,可以使初始程序的錯誤結果有機會得以改正,各種非正義的因素將被排除,正義的決定將得以形成。
但猶同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所具有的其他兩面性一樣,它在給我們提供了實現正義的可能性的同時,卻也可能生成更大的非正義。因為我們不能在救濟程序開始之前就斷定初始程序所形成的結果是非正義的,我們也無法保證通過程序結果救濟程序所達致的結果就是正義的。正義除了從靜態意義上考量所應具備的屬性外,也應限于一定的制度成本和時效期間內,西諺中的“遲來的正義為非正義”等都是有力的注腳。通過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花費的各種成本若超過所救濟的權利本身時,對于社會眾益來說,該救濟程序的正義性就值得懷疑了。尤其是,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設置的隨意性導致程序結果被多次反復時,惶論它所給人們帶來的對法治和政府理性信心的喪失,這期間所耗費的成本亦是相當“可觀”;通過程序結果救濟程序所達致的結果,若本身更不合理時,較之原來的程序結果和成本,其非正義性就更顯無疑了。另外,程序還給行為主體的人力、物力、精力帶來負擔,并且并非所有的程序在任何時候都有積極意義,它在一些情況下會表現出冗長、呆板和繁瑣,出現延誤,甚至出現放縱違法犯罪現象。〔5 〕
(三)控制權力還是放縱恣意
賦予治理國家的人以巨大的權力是必要的,但也是危險的,它是如此危險,致使我們不愿只靠投票箱來防止官吏變成暴君。〔6 〕除了選舉制度外,人類總是在不斷探尋各種路徑和模式來控制權力,正當程序就是其中一個選擇。程序通過公開的形式化操作,分配給各程序參與者一定的角色。程序參與者在角色就位之后,各司其職,互相之間既配合又牽制,恣意的余地自然受到壓縮,而程序所具有的“作繭自縛”效用表明,程序參與者都受自己的陳述與判斷的約束。〔7 〕因此,權力將受到自身言行和對方言行的雙重控制。程序結果救濟作為一項程序,具有控制權力的共性。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為改正錯誤的初始程序結果提供了機會,即為控制初始程序中不正當使用權力的行為提供了制度保障。它具有這樣的一種威懾力,更高層次的程序或者更理性的程序主持者將隨著程序結果救濟程序的啟動,不斷糾正和制裁初始程序參與者的權力(權利)濫用行為。
但是,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所具有的這種控權功能,至多只能算是一種理想預期。在實踐中,設置隨意而非理性化的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其所起到的卻可能是放縱恣意的效果,而并非控制權力。因為,當事人可以出爾反爾,任意翻悔;案件可以一判再判,隨時回爐;上級機關可以復審提審,主動干預。一言以弊之,在程序限制恣意的同時,另一種形態的恣意卻因這種程序而產生。〔8 〕程序結果缺少必要的確定力,參與者的精力和耗費得不到承認,參與者可以通過有意放縱使用救濟程序,即便達不到改變初始程序結果的目的,也可以通過救濟程序的進行,耗費相對方和國家的人財物和精力。最重要的是使原本可以確定的程序結果,長時期地處于不確定狀態,社會關系無法及時得以穩定,延誤權力受控制的時機,恣意的狀態得以合法化地長期存續。從某種意義上而言,救濟制度給權力(權利)濫用者提供了一個受庇護的空間。
(四)鼓勵參與或者放任消極
對程序參與者來說,程序具有封閉性的特征。各參與者在一套預設的軌道和體系內有序地表達自己的意見,證成自己的主張。但程序的封閉性只是針對進行中的程序而言,程序還具有一定的開放性。它對社會公眾有著較強的吸引力,能夠鼓勵作為潛在程序參與者的社會公眾參與到程序中來。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本質上仍然是程序的一部分,具備一般程序所具有的鼓勵社會公眾參與的功效。而且實際上,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在鼓勵社會公眾參與的這一點上,遠不止于此。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提供給了程序的潛在參與者這樣一種信號和信心:即便在初始程序過程中不能實現自身預期的目的,仍可以通過啟動救濟程序,由更高層次的程序、更理性的程序主持者來糾正初始程序結果,支持自己的主張,實現自己的目的。程序的潛在參與者認為自己的主張有受多重保護的可能,那么,他們的參與興趣就將得以激發,程序的啟動或者進行將更加頻繁和順利。
當然,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在激發程序的潛在參與者參與熱情的同時,不理想的制度設計所導致的程序結果可能被無限反復,無疑又給參與熱情潑了一盆冷水。因為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置若較為隨意,程序的確定力將蕩然無存,程序參與者在程序中的種種努力將得不到保障和認可,其所主張的權利或者觀點都只是得到暫時的承認,程序參與者看不到程序結束的希望。這種狀態下,我們所能想象的,在理性人的假設下,將會是程序的潛在參與者對程序望而卻步,放任消極,逃之夭夭。猶如有學者所認為的:“若人們普遍感覺政府的某一機關武斷地或有失公允地做出決定,那么這種感覺就將破壞公眾對該部門的信任抑或遵守其決定的自愿性。” 〔9 〕即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對于樹立參與者參與程序的信心和興趣的作用是“雙刃”的。
二、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基本要求
一個健康的程序觀念要既能準確認識程序的必要性或優點,又能夠看到程序的不足,并對程序弊端予以寬容。〔10 〕但我們設計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時,在清醒認識其負面作用并權衡利弊的基礎上,應做到最大可能地發揮其正面效用,抑制其弊端的出現。一般而言,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計需要滿足以下幾個基本要求:
(一)適度的程序確定力
行政決定和司法判決都具有一定的確定力,其所形成的權利義務關系在一定的條件和期限下,各參與者不得否認其效力,必須予以尊重。這在訴訟領域稱為確定力,在行政行為領域稱為存續力。〔11 〕程序結果的這種效力就是程序確定力的體現。因為程序參與者一旦同意了程序,則無論是何結果,都必須接受所同意的程序帶來的結果,它提供了一種沖突雙方可以更容易接受最終結果的方式。〔12 〕程序的這種確定力,表明程序參與者能夠通過自己在程序中的表現來主張自己的權利,影響參與者參與程序的欲望和動力。但是,程序結果的確定力并非是絕對和不可變更的,在程序理性有限性等多種因素的影響下,我們總是允許對程序結果存在相應的救濟制度,以盡可能避免程序結果的恣意與非正義。可以說,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是程序確定力與權利救濟可能性的博弈產物。
程序結果救濟制度首先要滿足適度的程序確定力要求,承認初始程序結果的效力,尊重初始程序參與者經過各自努力和相互說服過程而做出的決定。否則,初始程序將形同虛設,不具有任何確定力,起不到任何效用,并將最終癱瘓;而所謂的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實際上將踐行原先初始程序的任務,其本身所具備的救濟屬性將無從談起,即救濟程序本身成為初始程序,這變相剝奪了程序參與者的一次參與和救濟機會。但是,我們在承認程序確定力的同時,也必須把握一個度的問題。過度而無限地承認初始程序的確定力,又會使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本身成為不可能,初始程序中可能存在的各種違法、非正義現象將得不到有效糾正。時下,世界各國司法和行政領域中,行政程序結果的確定力和第一次司法裁判的確定力都是有限的,這些都告訴我們不宜無限度地承認初始程序的確定力。程序結果救濟程序的啟動、條件、事實和法律問題的重新認定等,都應在程序確定力與權利救濟可能性之間博弈,理想的設計將是兩種功能得以適度的擴張和調和,或者在可承受和容忍的限度內,確保初始程序和程序結果救濟程序都發揮預期的制度功能。
(二)中立的判斷標準
程序結果救濟制度雖然是以初始程序結果可能存在錯誤的假設為前提,且實踐運作中也常會出現對初始程序結果的否定與糾正。但這并不意味著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天然地傾向于救濟程序的啟動者,對救濟程序中的被控者持歧視性態度。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計必須秉持中立的判斷標準,排除先見的制度性歧視,為救濟程序的各類參與者創造一個平等、公正的參與機會和主張權利的渠道、方式和手段。
中立的判斷標準要求在具體的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設計中,程序的啟動、程序權利的分配、爭議事實的認定等方面,程序主持者必須一視同仁,不應有先驗的判斷。但是,我們在理解中立的判斷標準時,必須明確的是它并不排除,也不否認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設計中,依據初始程序的特性、當事人的能力等,進行相應的“傾向性”制度安排。我們所應追求的是實質平等的機會,而非形式和機械化的平等。如在行政行為做出后,賦予相對人的訴權,只應有一個訴訟時效和當事人適格的限制,只要其提起訴訟,法院就應受理。又如,在行政訴訟階段,因行政主體在行政程序中的權力與職責、當事人舉證能力的差異等,決定了在作為救濟程序的行政訴訟中應由被告承擔舉證責任。
(三)合理的制度成本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法律因社會資源的稀缺性而產生。當社會資源的有限性導致了在各個利益主體之間無法通過自覺意識和行為進行調適和分配資源時,爭議和社會無序就會發生,法律的產生、演變和發展就是隨著社會資源在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調配而進行。法律不僅要協調社會資源的調適和分配,更要促進社會資源的合理化分配。然而,任何制度本身也有資源耗費問題。雖然相對于沒有法律制度下的社會資源分配的無序性,法律制度所產生的效益應是值得肯定的。但不可否認的是,法律制度本身亦是對社會資源的消耗。我們在設計法律制度時,總是有意或者無意地衡量著相應的成本。隨著社會學科的交叉和綜合發展,經濟分析已被廣泛應用于法學研究和實踐領域,各個法律制度的設計講究成本更為人們所意識和關注,合理的制度成本已成為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設計者需要考量和遵循的一個基本要素和要求。
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是公權力給予程序參與者對初始程序結果的救濟機會,而初始程序本身也是由代表公權力的特定機關所主持,代表了公權力對特定事務的處理,對社會資源在不同利益主體之間的分配有了正式判斷。初始程序本身已經耗費了相當的制度成本。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本身除了有成本問題以外,其設計合理與否,決定了初始程序所耗費的社會資源或者成本能否得以被承認,即初始程序成本的效用性。因此,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計,必須堅持合理的制度成本,做到救濟制度所耗費的成本小于其所獲得的收益,避免無限可能或者反復的程序結果救濟現象的發生。這也是對程序結果救濟程序的次數、其結果本身的效力等方面的要求,不能放縱社會資源分配長期處于無限反復的可能和不確定狀態。另外,合理的制度成本也決定了程序結果救濟程序本身的設計要避免不必要的浪費和重復,對于初始程序保持充分的尊重。對初始程序已經有效、公正處理的事務,不宜簡單重復和再處理,在審理對象、審理范圍、審理程度、具體運行等方面,必須充分考慮救濟程序的特性,講究合理的制度成本,不能無視成本的限制。
(四)可能而有效的救濟機會
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為糾正初始程序結果的錯誤提供了可能,使得對初始程序所做的社會資源分配決定不滿的人,獲得重新調整利益和資源分配格局的機會。與程序的結果有利害關系或者可能因該結果而蒙受不利影響的人,都有權參加該程序并得到提出有利于自己的主張和證據以及反駁對方提出之主張和證據的機會。〔13 〕可能而有效的參與和救濟機會,是理想的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又一個基本要求。
一是可能的救濟機會。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設計,首先要確保初始程序的參與者有機會提起、參與到救濟程序中,這就要求對救濟程序的提起期限、條件、方式、途徑等做出合理設計。其中,容易為程序設計者所忽視的是非初始程序的參與者的參與機會。在實踐中,受初始程序結果影響的并不局限于參與人,很多情況下受各種因素的影響,初始程序并沒有吸納所有可能受其影響的當事人參與,而這部分當事人的意見和權益又是不得不予以考慮的,這就需要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應該具有一定的開放性,在程序參與者資格的設定、第三人制度等方面有所作為。二是有效的救濟機會。這是對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實體內容的要求。在確保所有可能受初始程序結果影響的當事人有機會參與到救濟程序的基礎上,必須做到這種參與機會并非是走過場式的表演,參與和救濟機會都是實實在在的,都可以合理化地實現。這要求在救濟程序的審理范圍、審理程度、舉證責任、證明標準等方面做相應的制度安排,對初始程序中的事實認定、法律適用、程序進行狀態等只宜做有限而適度的承認。
三、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具體構建
程序結果救濟制度所具有的兩面性要求我們在具體制度設計時,必須滿足幾個基本要求。而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基本要求的實現,更需要相應的具體內容安排。依循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要素安排,可從以下幾個主要方面進行具體構建:
(一)救濟對象
救濟對象的確定,是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首要要求,也是具體設計時最容易為人所忽視的一環。這是因為,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救濟對象就是程序結果,尤其是在初始程序完結,程序主持者做出一個書面決定時,如法院的一審判決、行政處罰決定書等,該結果作為救濟對象是毫無疑義的。但實踐中經常發生也容易混淆的是,在通過一個程序做出關涉實體權利義務的決定前,通常會有多個形態各異的中間行為產生,即一個程序中,又包含著各個子程序。對于程序過程中的各種中間行為的可救濟性程度的把握,則是一個難題,關涉到程序能否順利進行下去。筆者認為,這種中間行為是否能作為程序結果予以救濟,關鍵看其是否同時滿足獨立性和成熟性標準。所謂獨立性,即該行為相對于最終實體決定而言具有相對獨立性,即便沒有最終實體決定的形成,該行為仍然可存在,如行政程序過程中的查封、扣押、凍結等行政強制措施決定,它們的做出并不意味著實體決定的必然做出。所謂成熟性,即該行為已對當事人的權利(包括程序性權利)產生了影響,且這種影響不是代表著一種潛在的可能性,而是現實已經發生的。如果程序中的行為雖然可能對當事人的權利最終會產生影響,或者說是存在影響的可能性,為了保證程序不被任意打斷而順利進行,應將對此類行為的救濟推延至整個程序結束后,附屬于對程序結果的救濟程序之中。
(二)救濟權主體
救濟權主體要解決的是誰有權啟動初始程序結果救濟程序的問題。救濟權主體范圍或者資格的界定,決定了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廣度和有效性。程序結果救濟制度中的救濟權主體,首先是程序結果的當事人,但不包括程序的主持人或者說是程序結果的做出者。程序結果的當事人,是實體權利義務的承受者,有權利并有救濟的原則要求必須賦予他們對程序結果的救濟權或者監督權。但是,程序結果的主持人或者做出者,在整個程序中擁有主導權,它若要實現自己的意圖,只需依靠自力即可。由于程序是在其主導下進行的,理論上說它可以做出任何內容的程序結果。因此,法律上不允許他們對自己做出的程序結果提出質疑。如做出行政行為的行政主體,不能主動提出對該行政行為的復議或者訴訟請求。〔14 〕其次是受程序結果影響而又未參加初始程序的人。基于各種原因,并非所有受初始程序結果影響的人都實際參與到初始程序中來,而程序結果卻又實實在在地影響了他們的權利,若不允許他們進入到救濟程序中來,他們的權利將被公權力所固化,即沒有在自身參與下而被決定命運。需要注意的是,受程序結果的影響應是實質性的、必然的影響,中間不應摻雜其他因素或者過渡,否則將會使程序結果救濟制度面鋪得太廣,所支付的成本變得令人無法承受。
(三)救濟條件
救濟條件是啟動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各種形式要件和實體要件的總稱。條件設置的合理與否,關系到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能否順利運行。救濟條件限制得太嚴,無疑對當事人關閉了救濟程序的大門;救濟條件放得太寬,又會造成不必要的制度成本耗費。救濟條件的設置,要考量當事人的身份、救濟程序本身的階段、救濟對象的屬性等因素。同時,要區分救濟條件中的形式要件與實體要件,滿足了形式要件的,即可啟動救濟程序。另外,救濟程序主持者對救濟條件的審理方式或者程度也是關鍵。在決定是否啟動救濟程序之時,不宜對救濟理由作實質性、合理性審查,只宜對其作形式審查;否則,就是在沒有當事人充分參與的前提下,將救濟程序的實體審理階段提前,剝奪當事人原本享有的救濟權利。
(四)救濟方式
救濟方式是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表現形式、途徑。例如,程序結果救濟方式主要有復議、訴訟、申訴、復核等幾種。不同救濟方式的設計,對于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實效性影響重大。在程序結果救濟制度設計中需要注意的是各種不同的救濟方式的適用情形。對于什么樣的程序結果,給予什么樣的救濟方式,是一個復雜的問題。一般而言,在具體設計救濟方式時,需要區分被救濟對象(即程序結果)的屬性、階段等因素。例如,對于司法程序結果,就只宜適用同樣是司法權運作的訴訟方式;對于法律上已經確定的社會關系爭議,則只宜給予適當而有限的申訴方式;對于行政程序的結果,是復議前置,還是復議與訴訟任選其一,抑或是只能申請復議,則需要看程序結果本身的屬性。
(五)救濟期限
救濟期限是允許提起程序結果救濟程序的時限要求。救濟期限的長短,同樣影響著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有效性,影響著當事人的權益。救濟期限太長,將會使受爭議的社會關系無法及時得以穩定,束縛當事人做相應的預期安排,整個爭議解決成本也令人無法容忍。救濟期限過短,可能使救濟權主體無法有效地利用救濟機會,程序結果救濟制度將成為裝飾而起不到任何的制度預期功能。救濟期限的設置,應充分考慮程序結果的不同屬性、影響、內容,并應根據當事人的狀態做相應的區別。對于行政程序結果與司法程序結果要有不同的時限要求,要根據當事人對自身權利狀態了解情況而設計不同時限要求,區別不同的當事人給予不同的救濟時限。
(六)程序結果的審理
程序結果的審理指的是對程序結果所認定的事實、法律適用以及初始程序本身而進行的判斷過程,它是當事人程序救濟權利能否得以真正實現的關鍵所在。初始程序結果一般也是在代表公權力的特定機關主持下,經過當事人充分參與和表達意見,縝密權衡的結果。也就是說,初始程序結果已經經過了公權力的過濾,若救濟程序在對初始程序結果所認定的社會關系上的審理方法、審理范圍、審理程度,與初始程序無異,那么其實質就是救濟程序中的公權力對初始程序中同樣性質的公權力,做了全盤的自我否定,其付出的制度成本是非常巨大的。同時,這種公權力之間的自我否定,一定程度上也會破壞公權力在人們心中的威信。所以,救濟程序中對初始程序結果的審理,不能簡單地重復初始程序的過程,應體現救濟程序作為高層次程序的特性,在審理范圍、審理強度等方面應有特殊的制度安排,所謂的法律審查、合法性審查等都是這方面有力的例證。
(七)救濟次數
救濟次數是允許啟動程序結果救濟制度的可能次數,它直接決定了給予各程序參與者救濟機會的多寡,也直接影響著程序結果得以最終確定和社會關系得以穩定的時間。在具體設計特定程序結果救濟次數時,必須明確并非救濟次數越多,對當事人的權益保障就越有益。程序是利益對抗、相互博弈的過程。對程序一方有利的事宜,對相對一方而言基本是不利的,兩者之間很難找到切合點。救濟次數越多,對特定程序方可能有利,但對另外一方必將是無盡的資源耗費。且從長遠來看,對程序雙方的預期信念都有損傷。救濟次數的設計,需綜合考量程序結果的屬性、初始程序本身運行狀況、程序結果所確定事宜的屬性等因素。若初始程序為當事人提供了充分的發表意見的機會,充分考量了當事人的意見和主張,就可以考慮縮減對該程序結果的救濟次數;對司法程序結果和行政程序結果的救濟次數,不能機械式地統一;對于一些亟須確定的社會關系和爭議,應給予盡快的解決,也不宜給予多次、長時間的反復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