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書酒與豬本是風馬牛不相及,可現(xiàn)實中確確實實存在。
詔安四都一位很有才華的詩人胡先生,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經常在《當代》、《十月》、《詩刊》、《詩歌報》等報刊發(fā)表作品,還常有作品獲獎。那是個文學神圣而備受敬仰的時代,那時能寫詩的文化人是何等高雅,受人敬重。后來受市場經濟的影響,人人追逐實利,詩文不值錢。在鄉(xiāng)村談詩,村民們聽不懂,也沒興趣,再后來聽他談詩,便有人戲言:“你的詩,不如我的豬”(四都的方言‘詩’與‘豬’諧音)。言下之意,你寫詩,不如我養(yǎng)豬實在。近日,又見到青年沈姓詩人博客里《破詩戒》:“我本來下決心不寫詩的,至少在一段時間內不再作詩。在這個人心浮躁,物欲橫流,競逐名利的‘花花世界,鴛鴦蝴蝶’時代,吟詩填詞已經成為一種很奢侈很奇怪很吃力不討好,甚至有點危險的玩意兒……”詩與豬的現(xiàn)實尷尬讓人感慨頗多。中國歷來就有“笑貧不笑娼”,窮書生不如富乞丐的世俗觀念。詩人的高雅與世俗觀念的矛盾實實在在存在著,看來這社會文化真的貶值了,“詩”與“豬”的辯證關系真該好好思索了。
中國歷史悠久,文化積淀深厚,從歷史文化長河中審視,詩是文化之魂,書(書法)是文化之皮。古時,書法家首先是文學家,如鐘繇、王羲之、顏真卿、歐陽詢、蘇軾、黃庭堅、趙孟頫、董其昌等等,都是大文豪。而今,詩文貶值,書法受寵,魂之不存,皮之大興,實是一種怪象。因此,當今寫字的也未必能詩會文,難怪書法從魏晉唐宋之后,一代不如一代。今逢盛世,書畫盛行,有人以為凜凜盛氣,可以造就不遜古人之大師。更有不知文化深淺的書家志大于天,大言數(shù)年數(shù)十年后可以直逼王羲之、顏真卿。隨著知識的增長和文化的積累,他們越感古人的書法成就深不可測、望塵莫及,這也印證那不諳世事的“初生牛犢不怕虎、長了犄角反怕狼”的俗語。書法是書寫技法、文化素養(yǎng)和個人氣質綜合的外在體現(xiàn)和自然流露。不會寫詩,不會作文,對古文化一知半解,文化積累和自身修養(yǎng)不足,要寫出可以與古人相媲美的書法藝術作品來,我以為是很難的。
酒與豬都是生活必須的物質,但在長期的生活習慣中,人們對酒與豬形成雅俗不同的世俗觀念。酒,歷來與文人墨客相伴相隨,又被帝王將相當做祭天敬神,招待賓客之物,尋常百姓亦有無酒不成宴的觀念。因此,酒自然滲透著各種文化現(xiàn)象。歷代詩人、書法家與酒的佳話俯拾皆是。“李白斗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杜甫《飲中八仙歌》)“俯仰各有態(tài),得酒詩自成”(蘇軾《和陶淵明<飲酒>》),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就是王羲之在紹興蘭亭與孫統(tǒng)、孫綽、王蘊等四十一文人雅士聚飲后而書。唐代草圣張旭作書,往往醉后狂走索筆而書,筆端變化無窮,若有神助。王張酒后之作,“待酒醒后再寫,竟不可復得”。蘇軾自謂:“吾醉后輒草書十數(shù)行,覺酒氣拂拂從十指間出也”和“無意其嘉乃嘉”。酒具有興奮中樞神經系統(tǒng)的功效,它可使人精神亢奮,才思敏捷,從而激發(fā)出珍貴的靈感。這種酒后“無意”而為,卻寫出了千古不朽的佳作。這是酒給予了書者心手兩忘的思想境界,造成了書者輕松自如的創(chuàng)作氣氛,從而進入到一個超然于法度之外的境地。我們在讀李白《將進酒》、曹操《短歌行》時總感覺蕩氣回腸、痛快淋漓。記得當年,我讀到沈建木《教師五味》很有感觸,文章提到教師喝不起五糧液、茅臺。我說我們機關干部也喝不起。那時我們還不認識,恰逢周末,我約他和沈云枝等幾位文友,自帶客家老酒在好友來大排檔相聚。我總覺得人無關顯達,情真則重,酒不在高檔,醇厚便佳。“酒逢知己千杯少”,我們把家釀當瓊漿,喝個痛快。大家盡興后,各作詩一首。我是不大懂作詩的,酒后無忌也乘興作《與諸友在“好友來”相聚,盡興而作》:“好友來相聚,未飲人自醉。家釀似瓊漿,一杯又一杯。熱酒穿腸過,長天胸中留。猶存李白志,纏綿杜甫懷。‘詔安窮,根何在?’‘告訴我,誰明白?’鴻章師,解我意,李總情,故鄉(xiāng)栽。何日登絕頂,結識天下才。”我們雖不是名人雅士,但酒后誑語,卻能直抒胸臆,別有一番風流。
酒與詩仙李白、書圣王羲之、草圣張旭等文人墨客結緣,歷來傳為佳話。酒與英雄、狂徒結伴的也數(shù)不勝數(shù)。三國是英雄的時代,也是酒風盛行的時代。一部三國可說是酒國英雄,“關羽溫酒斬華雄”,“曹操、劉備煮酒論英雄”,“周瑜假醉詐蔣干”等等故事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喝酒誤事的更多,“淳于瓊醉酒失烏巢”,“禰衡酒后罵世”,“張飛酒后鞭士卒”皆遭殺身。現(xiàn)在喝酒明禁不能開車,酒駕還要判刑。酒,歷來有褒有貶,其實酒只是一種物質,無所謂好與壞,只是喝的人不同,境界修為不同,效果不同而已。酒徒喝了壞性,英雄喝了壯膽,文人喝了抒懷,聰明人喝了越聰明,糊涂人喝了越糊涂。
豬是人們生活的必需,人沒有物質為基礎,生活就沒保障。古語云:窮困何以知廉恥。詔安也有俗語:“家無糧草,啥事也干不了。”但人作為有思想的高級動物,總不能停留在豬只求吃睡的層面上,應有更高層次的追求,這才成其為人。歷來詩書酒有其文化的內在聯(lián)系,當今“豬”的現(xiàn)象也依然存在,但深層的文化積淀,高雅的藝術表現(xiàn)與粗俗低層次的需求總是不可同日而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