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熱”引發的冷思考

2012年，當媒體發出莫言折桂諾貝爾文學獎（以下簡稱諾獎）的消息后，國內關于莫言及其作品的議論熱潮持續高漲，形成一股“莫言熱”。莫言無疑成了2012年最火熱的話題之一。

莫言和“莫言熱”

莫言，原名管謨業，1955年生于山東高密，祖籍浙江龍泉，是中國當代著名作家，現為中國藝術研究院文學院院長、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香港公開大學榮譽文學博士。曾發表長、中、短篇小說多部，代表作有《紅高粱》《檀香刑》《豐乳肥臀》《酒國》《生死疲勞》《蛙》等，以《紅高粱家族》成名，為中國文界所知。2011年憑借長篇小說《蛙》獲第八屆茅盾文學獎；2012年10月11日又憑此獲諾獎，成為首位獲此獎項的中國籍作家。

盡管在獲諾獎之前，莫言在文界的名氣已經很大，但對普通大眾來說，他仍像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絕色女郎，“養在深閨人未識”。據新浪微博的調查數據顯示，莫言獲諾獎前至2012年10月15日中午12點，有19 849人表示此前不知道莫言是誰，占被調查人數的80%；獲獎消息一經發出，莫言便得到萬眾關注，一股“莫言熱”在悄然醞釀。

最先引爆“莫言熱”的是出版商。在媒體預言莫言獲諾獎前，莫言的部分書籍在當當、卓越等銷售網站早已被售罄，而電影《紅高粱》的DVD光碟更要預先訂貨。人民文學出版社的相關營銷人員也表示“在莫言得諾獎前，他的書的銷量一般，但在傳莫言有可能得獎之前我們就已經開始加印了”。宣布獲獎結果當晚，北京許多讀者前往北京圖書大廈連夜排隊購書，12日早上不到10點，300余冊莫言圖書全部脫銷。12日下午，北京精典博維公司舉行《莫言文集》出版新聞發布會，該公司總經理陳黎明宣布，囊括莫言迄今為止全部作品的20卷本《莫言文集》將由該公司策劃，文集包括《天堂蒜薹之歌》《紅高粱家族》等長篇小說11部，《與大師約會》等中短篇小說5部，散文、劇作、訪談錄、演講錄各一部。就連莫言從未出版的劇本集《我們的荊軻》也將于當月月底面世。隨著莫言作品的大量印發，“莫言熱”最終以不可抵擋的氣勢爆發了。

見到有利可圖，其他行業的商家們開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紛紛參與進來。莫言去年為四川某白酒廠所寫的一篇軟文《水乃酒之魂》，10月12日被該酒廠翻出登報，酒因文而身價倍增。接著，一些嗅覺靈敏的服裝鞋帽類、藥品類、飯店賓館類和廣告設計類的商家也嗅到了商機，像當年搶注“姚明”“喬丹”的名字一樣，迅速地搶注了“莫言”。而莫言獲獎的紀念郵戳和印有中英文“諾貝爾文學獎”、莫言漫畫頭像的紀念T恤，也成了網購市場的新寵。甚至產自“莫言故鄉”的“高密火燒”和烤雞，也開始走俏市場。

這時，高密也按耐不住了?！缎戮﹫蟆?012年10月18日的一則消息稱，當地計劃投資6.7億元，弘揚紅高粱文化。一時間，由莫言引發的旅游經濟迅速火爆起來。高密莫言文學館館長毛維杰說：“莫言獲獎前后大多是媒體、文學愛好者作為主流人群前來參觀，他們打了頭陣，而現在來文學館參觀的多是普通大眾。昨天下午，廣州就有23人組團慕名而來，今天上午又來了3個團，下午還要接待3個團。前幾天還有一個70多歲的老大爺不顧路途遙遠從淄博趕來參觀?！睋襟w發布的數據顯示，莫言文學館每天接待訪客約120人，平均每天有6—8個訪問團前來參觀，自9月以來接待的游客已近萬人。甚至連莫言家院中的蘿卜、樹苗，也被前來“沾喜氣”的游客當寶貝拔光了，游客邊扯樹葉邊許愿“讓兒子也沾沾文曲星莫言的光，保佑兒子明年考上北大”。

不僅如此，“莫言熱”還蔓延到了中高考備考當中，在很多中學，莫言與他的作品成了畢業班學生備考的熱點，有的學校把莫言的生平和代表作進行了梳理，把他的《透明的紅蘿卜》《紅高粱家族》《蛙》《豐乳肥臀》《生死疲勞》等著作，當成文學常識填空題來準備；有的學校把莫言獲獎當成作文材料，讓學生在此基礎上尋找角度，寫一篇話題作文。

……

“莫言熱”以其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華夏大地！莫言在現實中遭遇了真正的“魔幻主義”，一場以“名利”為核心的戲劇正在上演，大家紛紛描眉畫眼，粉墨登場，只是這個劇作沒有編劇也沒有導演。為了在戲中得到最大利益，演員們各自為陣各想奇招，都想將自己的戲扮演好，但殊不知在不經意間已走岔了路，將本來莊重嚴肅的劇目弄成了一出鬧劇。

“莫言熱”背后的冷思考

可以說，莫言獲獎無論對中國的哪個方面來說都具有重要的意義。《環球財經》編委、空軍指揮學院教授喬良少將在博客上毫不掩飾對莫言的褒揚：“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首先是他個人的大喜事，同時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事，而是中國文學界、中國文學史的一件大事。我們應該看到，除了莫言本人的天分和努力，實際上這背后還有一個重要因素，那就是中國國力的提升和國際地位的提高。而莫言的獲獎也說明中國的經濟成就被世人認可，其背后站著的是一個正在崛起的大國，所以對莫言的肯定其實也意味著對我們國家朝民族復興的偉大目標挺進的肯定?！钡秩缰袊鲄f主席鐵凝所說的：“我以為獲獎與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們有共同的身份——作家，共同珍愛文學，共同的使命擔當。寫作的過程是不斷反省自己的過程，也是考量自己的內心與生活、人生與時代有多大距離的過程。”這告訴我們，不應將莫言獲獎過于神圣化。

不過，多少年以來，國人對諾獎的熱切盼望，已經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就像是一片旱地渴望甘霖，可是久等不至。就在飽受熬煎的國人要灰心失望的時候，這場甘霖來了，而且瓢潑傾盆，這怎能不叫人歡呼起舞？所以“莫言熱”的爆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果“莫言熱”能讓國人重新關注日漸式微的中國文學，讓久不聞書香的國人開始讀書，讓習慣了浮躁的人們在生活中重溫文化的氣息，那么莫言得獎是中國文學之幸，更是國人之幸。但不可不說的是，莫言獲獎也是一把雙刃劍，能讓我們迷失思考的方向。然而，當我們冷靜下來從文學意義去討論莫言獲獎的時候，又不得不面對這樣一種尷尬：“喧嘩過后，中國依舊是西方眼中的他者，一個難以消化、容納的異己。表層的溝通難掩內里的抵觸。”（復旦大學中文系副教授王宏圖《遠方的福音》）

如何消除這樣的尷尬？如何讓中國文學真正得到世界的認可？這是擺在我們面前的歷史任務。

要想讓中國文學得到世界的認可，首先，我們要讓文學的創作歸真，讓作家克服浮躁的心態，深入體驗生活反思生活，把生活當作創作的動力，這樣才能生產出一種真正能感動人心的文學。世界需要這樣的文學。

莫言何以能獲獎？閱讀他的作品，不難感受到其中散發著的強烈的生活氣息，以及蘊含著的厚重的歷史和文化積淀，這正是莫言獲獎的重要原因。這不是一日之功，而是靠著對生活的深刻感悟，靠著對世間百態的冷靜觀察，靠著對歷史和現實的獨到理解、無情解剖和深邃思考，更靠一個作家強烈的使命感和責任感，才能創作出那些震撼人心的作品。無怪乎瑞典文學院在頒獎詞中贊揚莫言的作品“用魔幻般的現實主義將民間故事、歷史和現代融為一體”。

然而，反觀中國當下的作家，有幾人能踏踏實實深入生活，潛心做好一個作家？有的忙于政務，有的奔波于講座之間，就算有所創作，許多作品也只是流于對生活表面的描寫，不能反映生活的本質與人類的普遍情感。更有的只是為了金錢而創作，作品往往粗制濫造，叫人不忍卒讀。文學源于生活，更源于作家對生活意義的思考與總結，中國作家如若不能就此作出反省，那中國文學走向世界，迎來復興繁榮又從何談起？莫言獲獎只能是中國文學走出國門的一個起點，繁榮文學創作，讓中國文學真正屹立于世界文壇，未來的路還很長，中國作家任重而道遠！

其次，我們還應該努力活躍民族優秀傳統文化，同時吸收世界先進的文化思想，讓我們的傳統文化重新煥發奪目光彩，贏得世界的青睞。

中國五千年的悠久歷史，積累下深厚的文化底蘊。中國曾是西方人眼中的“天朝上國”，在經濟、政治、文化上，都曾對他們產生過積極、深遠的影響。但隨著中國經濟地位的漸趨沒落，封建制度自身所固有的、與社會發展相違背的因素，已越來越明顯地阻礙了中國社會的全面發展。有鑒于此，“五四”時期的志士仁人大呼著“打倒孔家店”，像倒洗腳水一樣，把“孩子”和“臟水”一齊倒掉，使一些優秀的傳統文化慘遭蹂躪，中國文化之根幾近斷絕?！拔母铩笔辏怪袊膫鹘y文化再次陷入煉獄，元氣大傷。之后，雖經數十年的艱難恢復，可時至今日，傳統文化的根仍未能完全長成。眾所周知，一個沒有了根的民族定將消亡，一種沒有了根的文學也注定頹靡。所以，中國文學要走向世界，中國文學之根必定要發達強健。

當然，文化的復興不是一件閉門造車的事，只固守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從來不可能有大成就，甚至會導致倒退和落后。因此，我們在傳揚傳統文化的同時，還要有世界眼光，吸收外界先進的文化思想。只有中國文化世界化了，我們才能真正融入世界，才能自信滿滿地向世界展示我們的文學，實現中國文學世界化。

從嚴格意義上講，諾獎只是一個符號，一個具有明確指向性價值的代碼。莫言獲獎，這說明了其著作的高水準，但更深層次的意義還在于，它體現了世界接納和融合中國文化的過程，這是一種文明對話的過程。中國文學要走出國門，也必須走出國門；中國作家要走向世界，也必須走向世界。我們只有扎實了自己的根，中國文學才能走出國門，中國作家才能走向世界。根在哪里？在中國數千年積淀的優秀傳統文化中。

所以，我們應該讓“莫言熱”褪去商業利益的濃脂重彩，回歸到文學本身，尋求其真正的文化意義。

（責編 蒙秀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