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讀《語文課程標準》,驀然感到“難負重任”,感到語文之重,重于泰山,語文之大,大而無垠。這種“重大”,我們即使不去細讀《課標》全文,僅從“前言”的三個“打下基礎”、三個關于“民族”“文化”等語句,便可強烈地感受到。這段文字,從寬度和深度兩個層面規定了語文課程的學科地位和教育使命,橫向囊括了人生活動的全域,縱向涉及到人類發展的全程。試想,這樣的語文課程,是否堪稱“重于泰山”,這樣的語文教學,是否堪稱“大而無垠”?無怪乎人們早就提出“大語文”理念和“大語文”策略。
語文擔當如此之“重”,語文范疇如此之“大”,是為“無限”。然語文課程自有文本之據,有時空之限,教學展開須以本為本,不可離本而為;須守時定所,不可越軌而行,是為“有限”。如何踞有限之地,見無限之境,舉有限之行,成無限之效?筆者擬就語文課程之“有限”與“無限”以及從“有限”走向“無限”的教學策略,發表拙見如下,敬請同仁指正。
一、語文之有限
語文的有限可想而知:不僅可以依托的物理載體有限,而且可以利用的時空資源有限。具體來說,表現在兩個方面。
1.文本之有限。百度百科指出:文本是“通過書寫所固定下來的任何話語”,“是指書面語言的表現形式;從文學的角度說,通常是具有完整、系統含義的一個句子或多個句子的組合。”在語文教學視野中,文本有教科書、教輔用書等,其中主體文本是教科書,輔助文本除了教輔用書之外,還有圖片、實物、音像乃至多媒體等非語言文字類的“文本”。文本雖然可以羅列很多,但終究還是有限的量,作為語文教學最重要的文本——教科書更是有限:從宏觀看,小學6年課堂閱讀僅12冊教科書,據筆者粗略統計,蘇教版12冊頁碼總數1733頁,課文總數286篇;人教版12冊頁碼總數2030頁,課文總數353篇,另有82篇選讀課文,10首背誦古詩。這些課文,最短的20多字,最長的千余字,按平均600字計算,小學六年讀蘇教版的學生在校純文本教材的閱讀量不足20萬字,讀人教版的學生可達25萬字。如果按《語文課程標準》規定小學學段還要完成145萬字的閱讀總量的話,那么小學生就讀期間真正直面的文本作品在170萬字左右。從微觀看,學生所學的每個文本,文字篇幅更是有限的存在,詩體文本短的僅數十字,散體文本長的也極少達到2000字。六年時間,課堂精讀文本20—25萬字,是有限的;課外泛讀文本145萬字,也是有限的。
2.課堂之有限。如果單從學生方面看,語文學習可以無處不在,無時不有;然而,當語文學習被置于教學框架中,課堂教學便成了中心場域,師生對話便成了主要方式。這樣,一方面意味著語文學習可以充分享用課堂這種組織形式所創造的有利條件,另一方面也意味著語文學習必須周密考慮課堂所帶來的制約因素。課堂可供享用的有利條件,更多地表現在人文層面,包括教師與學生結成的教學關系、創造的教學生活、形成的教學智慧、產生的教學互動等,而課堂可能帶來的制約因素,更多地在物理層面,主要是空間的有限性和時間的有限性。所謂空間的有限性,是指語文教學被框定在一個幾十平米的教室之內,不但與文本相關的大量實物性、實景性課程資源無法真實呈現,而且很多與文本相關的模擬性、重現性課程資源也不能充分呈現,師生絕大多數時間只能安安靜靜在教室之內進行“腦袋風暴”,很少有機會興味盎然地走出課堂,在“行萬里路”中展開語文教學;所謂時間的有限性,是指語文教學在課程總時間中所占比例有明文規定,盡管語文學科頭緒多、攤子大,教學之中依然必須守住時間底線,沒有可能去擠占其他學科的教學時間,同時每節課的時間有嚴格限制,小學為每節課40分鐘,課間需給學生休息休整,調節身心,沒有理由以語文內容面廣量大為借口隨意拖課、延時。
二、語文之無限
提及語文的無限,我們可能很習慣地聯想到“大語文”概念,聯想到語文教學的資源無限,語文學習的方式無限,語文實踐的途徑無限等等。誠然,這些都可以視為語文無限性特質的表現形式,但筆者更想探討的,是作為語文主體資源的言語文本中所蘊含的無限,因為它是語文教學展開的核心依據,是達成各種語文目標的生長點。文本中蘊含的無限主要有兩個方面。
1.文化內涵之無限。語文課程,以言語作品為主要資源,言語作品又以語言文字為基本工具,而無論是言語作品還是語言文字,都負載著人類生命繁衍和文明傳承的成果,上下五千年,縱橫數萬里,無所不包,無所不容,這就是語文的文化內涵。語文教學,盡管面對的言語作品數量有限,但文化內涵卻是無限的,由言語作品打開的文化視野是宏闊的:它不是哲學,但滲透世界觀、人生觀和方法論的教育;它不是科學,但多有滲透著科學精神和探究習慣的涵育;它不是倫理學,但無處不在進行普世價值和各種傳統美德的熏陶;它不是歷史學,但多以敘事等方式折射出歷史的印記和重要人物的行跡;它不是民族學,但常常映現出不同地域多姿多彩的民情風俗;它不是天文學、地理學,但每每都有北國南疆、東土西域、天光云影、綠水青山等錦繡畫卷。它選文講究,每篇教材都經過精心推敲,堪稱言語精品,有著動人的力量,展現著源于或自然、或社會、或藝術、或科技的力,綻放著或雄偉或平和、或奔放或嫻靜、或悲壯或凄婉、或激烈或舒緩、或崇高或淡泊的美。當我們走進語文世界,用心、用情、用思想、用智慧觸摸語言文字時,就會感受到其中種種況味種種情趣,就會在有限的語言文字中享受無限的人生體驗。
2.文本意蘊之無限。李海林先生認為:語言是有限的,是數量和規則都相對確定的語音、語匯、語法系統的總和,然語言運用則是無限的,它表現為語言本身組合存在的無限可能性以及言語主體運用語言的無限創造性,由此便可以構造出無數的意義世界。這一見解深刻揭示了文本意蘊無限性的本質所在。延伸李海林先生的見解,不難看出:語言組合無限可能性是語言運用無限創造性的內在依據,而語言運用的無限創造性則是語言組合無限可能性的外在表現。筆者還以為,話語主體運用語言形成的言語作品,在語言感受主體——讀者或聽者解構語言的過程中,同樣具有無限的創造性,即主體感知言語時,會將各不相同的感受境遇、感受心緒、感受時機、感受場域、感受方式等融入言語解讀的心理過程,從而生成各不相同的意義。比如:“祥林嫂,你放著罷!我來擺”,這句話出自魯迅的《祝福》,是“四嬸慌忙的說”出來的,研讀過《祝福》的人自然都明白“四嬸”掄起的是封建禮教的大棒,表達的是對喪夫失子、改嫁忤逆、不潔不凈、滿身晦氣之祥林嫂的歧視,設身處地走進《祝福》語境,此種感受不言而喻;若將四嬸之語撇去“祥林嫂”三字,移至其它語境,可能生成溺愛孩子、不忍讓其做些許家務,關切長輩、不愿讓其累著身子,喝令下人、不許其因魯莽而損壞貴重之物等意義。
三、穿越有限,走向無限
人生,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個學習的過程,是在各種經歷、各種活動中接受教育的過程。盡管人生是有限的,生命能夠給予人的學習時間是有限的,環境能夠給予人的學習空間是有限的,制度化的教育能夠給予人學習的有利條件和專業內容也是有限的,然而,人的生命是一個開放的學習系統,是一個具有無限潛能的寶庫,有著無限的發展可能。在有限的學習中,可以挖掘無限的潛能,可以煥發無限的活力,可以創造無限的境界。那么,我們的語文教學如何引導學生依托有限,穿越有限,開掘無限,走向無限呢?
1.在文本涵詠中體悟無限。“涵詠”,古作“涵泳”,意指集中全部思想,傾注全部感情,反復吟詠,細細體味,直至消化語言文字,參悟作品意義,獲得審美享受。這是介于聲讀與靜讀的一種讀書方式,也是我國最為傳統、最為經典且最為有效的讀書方式,為古代不少大家所竭力推崇。宋代大儒朱熹說:“大抵觀書先須熟讀,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繼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爾。”何謂熟讀?他認為:“誦數已足,而未成誦,必欲成誦,遍數未足,雖已成誦,必滿遍數。”清代張履祥先生也曾說過,讀書須“先令成誦,而徐以涵詠其意味,體之于心。”從朱熹和張履祥的言論中,我們可以看到古代的“涵詠”既對遍數有嚴格的規定,更對效果有明確的要求。從現代語文教學以有限求無限的目光來看“涵詠”,其重要意義在于:一是將有限的時間最大限度地讓給學生,力求做到慷慨贈予,毫不吝嗇,最低限量地留給教師,堅持做到惜時如金,絕不浪費。二是學生充分用好有限時間,全神貫注地讀書,心無旁騖地體悟,于精妙之處著意,在緊要之處凝神,進而悟得微言中的大義,素樸中的絢爛,平淡中的深刻,淺近中的悠遠——概而言之:在有限的文本中真正洞見無限的意旨,體味無限的趣味。
2.在情境表象中感受無限。表象,在筆者經驗中指稱兩個概念,一是指表面現象,近于“假象”之意;二是《心理學大辭典》中認為的“在人的心理活動過程中產生的各種形象”,包括“人在感受客觀事物后”“其形象保存在腦中”的記憶表象,以及將記憶表象“加工、改造、分解和重新組合轉化為新形象”的想象表象。語文教學中的“表象”當取后者。以筆者之見,表象,實際上就是意象思維理論中的“象”,在閱讀和寫作活動中均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閱讀過程是由言及意、緣文取義的文本解讀過程,寫作過程則是由意及言、據義綴文的文本架構過程,兩種過程雖然互逆,然而其中的“象”——即表象卻顯得同樣重要,它是聯接“言”與“意”的紐帶,是溝通“文”與“義”的橋梁。就閱讀而言,表象愈是豐富,言語意義的體會就愈是深刻,理解就愈是靈活;就寫作而言,表象愈是豐富,言語方式的選擇就愈是自由,變化就愈是靈動。換言之,豐富的表象能生成豐富的意義感受,也能生成豐富的言語感受,進而使人在言語理解和言語表達中達到從容自由的“無限”境界。因此,語文教學須精心選取表象話題,精心籌措表象資源,精心設計表象教學,精心組織表象訓練,讓學生全心投入表象活動,儲存豐富多彩的記憶表象,發展變化多姿的想象表象,形成靈活自如、開闊通達的表象能力。
3.在底蘊積淀中蘊蓄無限。古人云:“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筆者以為,這話既適用于人生底蘊的積淀,也適用于語文底蘊的積淀。就語文底蘊的積淀而言,“讀萬卷書”可以幫助人在豐富言語素材中積淀言語底蘊,“行萬里路”則讓人在增加生活的體驗中積淀生活底蘊,而言語底蘊和生活底蘊都是重要的語文底蘊,都直接影響著人的言語理解和言語表達能力。同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從理想維度解讀,是一種不懈求索的無限境界,但從現實維度考察,是一種具體實在的有限行動。語文底蘊的積淀,正是要通過這種有限的行動,通過一次次具體的語文實踐,積累一個個實在的語文素材,使學生在語文底蘊的“厚積”中,孕育“薄發”之能,以備舉一反三、靈活應變的信手之用,以求思接千載、視通萬里的隨性之功。在教學中,由“讀萬卷書”而積淀言語底蘊,就是要重視閱讀積累,充分利用語文閱讀時間,督促學生熟練背誦教材指定的必背篇章,指導學生大量閱讀適切的名人佳作,鼓勵學生自覺熟記課外書中的精粹語段;由“行萬里路”而積淀生活底蘊,就是要重視觀察儲存,充分珍惜語文活動的機會,帶領學生走向社會,走向自然,引導學生勤于關注周圍事物,啟發學生敏于思考各種現象,指導學生隨時記錄生活中的所見所聞、所做所感。把這兩方面的底蘊夯實了,無論是閱讀理解還是寫作表達,無論是參悟言語作品還是創作言語作品,就有了肥厚的“土壤”,有了不竭的“泉源”。
筆者以為,上文所述是語文教學的有限之舉,但只要堅持不懈,持之以恒,珍惜每段有限時間,每個有限空間,在有限文本、有限活動中傾注全力,精益求精,我們有理由相信,語文教學必能穿越有限,走向無限,必能以有限之功,成無限之效,而這個無限之效,就是學生終身受用的語文素養,就是學生自我發展的內在文化力量。
(林宣龍、楊敏芬,宜興市第二實驗小學,214206)
責任編輯:宣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