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面抗戰的前一年,有一位生于蜀中,卻血濺白山黑水之間的抗日女英雄,她殉國時年僅三十一歲。當年,她身邊的戰友和群眾,都親切地稱她“瘦李”,日偽軍則稱她是“紅妝白馬猖獗于哈東地區的共匪女頭領”。她就是趙一曼。
筆者走訪了趙一曼的出生地四川宜賓,她生活、工作和斗爭的地方湖北武漢、宜昌,江西南昌、九江,上海,還有她最終獻出生命的地方,試圖找尋一個真實的趙一曼的人生痕跡:她的戀愛、婚姻、生子、被俘、遇害……筆者將趙一曼的命運,嵌入時代命運的縫隙中,從中撬開一角,審視著一個人的成長,和一段風起云涌的時代生活……
剪發愿做女先鋒,黃埔軍校一學生
筆者眼前有幅照片,照片中的趙一曼,瘦秀、骨感、成熟,嘴唇緊繃,冷峻的神情中流露出魅惑、憂郁、凌厲和深情,蘊含著罕見的高貴、勇毅、坦然和自信。而她懷抱中的幼兒,就是她唯一的兒子——寧兒(陳掖賢)。
趙一曼的故鄉,在四川省宜賓縣白花場伯陽嘴村,如今這里早已是舊貌變新顏,但趙一曼的故居還保持著原貌,只是房子在當地解放初期就已分給農民了,現在大院里住著三四戶人家。正面墻的一側被扒掉了,四周是雕花的圍墻,依稀可見昔日的繁華。
趙一曼1905年10月25日出生于一個富裕地主家庭,乳名叫端女兒,大名叫李坤泰,曾化名李一超,趙一曼是她到東北后取的化名。這些名字對應著她一生的幾個時期,為了敘述方便,筆者統一用趙一曼這個名字。
趙一曼兄弟姊妹八人,她排行第七。八歲啟蒙讀私塾。別看她是女兒身,卻生就一副男兒性格,倔強、好斗,經常有人闖進家中告狀:“你家端女兒又跟別人打架了!”家里人聞訊趕過去,拆開酣斗的雙方,一問緣由,多半又是替人抱打不平。父親手指著趙一曼的鼻尖說:“你呀,真不是一盞省油的燈,看你這做派,哪還有點女孩兒的味道。”
1921年,十六歲的趙一曼找到大哥李席儒,請求外出讀書。兄嫂以“女子無才便是德”為由,表示強烈反對。憤怒中,在一個不眠之夜,她就著一盞馬燈的微弱光亮,研墨鋪紙,奮筆疾書,一篇《被兄嫂剝奪了求學權利的我》的控訴文章,一揮而就。文章被她的大姐夫鄭佑之偶爾看到后,感覺不錯,替她改正了幾個錯別字和個別語法修辭上的問題,推薦到重慶的《合力周報》上發表了。
在這個兄弟姊妹眾多的大家庭中,趙一曼更多地受到了她的大姐夫鄭佑之的影響。1891年出生的鄭佑之是中共早期的五十名黨員之一,人稱“四川農運之王”,與惲代英交情甚篤。1931年12月21日因叛徒出賣被捕,30日在重慶犧牲。
1923年,趙一曼加入社會主義青年團,任團支部書記。1926年1月,趙一曼考入宜賓縣立女子中學插班學習,2月轉入中國共產黨,9月進入鄭佑之創辦的川南中山中學學習,11月考入黃埔軍校武漢分校(中央軍事政治學校),次年初入校學習。
趙一曼一邁進黃埔軍校武漢分校的大門,就暗暗許下宏愿,立志做女界革命先鋒,“嚴守秘密,服從紀律,犧牲個人,階級斗爭,努力革命,永不叛黨” 。
趙一曼在黃埔軍校武漢分校讀書期間,和羅瑞卿同期。黃埔軍校政治部主任周恩來,政治教官惲代英等人時常到武漢分校作報告、授課。趙一曼在這里接受到嚴格的軍事訓練。
一次政治課上,惲代英(1927年1月到武漢主持黃埔軍校武漢分校工作,任政治總教官)突然向講臺下的學生們問道:“艱苦比死,何者更難受?”趙一曼“啪”一聲站起來,鏗鏘有力地回答:“死更難受!”惲代英掃了全場一眼,嚴肅地說:“不對。艱苦比死更難受。死只是瞬間的事,而艱苦則是長期的,每時每刻都會遇到的。如果你們能戰勝艱苦,那么還有什么不可戰勝呢!”趙一曼久久回味著惲代英的話,受益匪淺。
蔣介石在上海發動“四一二”政變后,趙一曼立即加入了葉挺領導的學生兵團,投身到保衛武漢的戰斗中。后來,汪精衛和張發奎在武漢分校內專抓帶有四川口音的黃埔學員。在這險象環生的時刻,她接到組織上的秘密通知,派她前往蘇聯學習。
1927年8月,在一艘開往蘇聯的輪船上,四十八個中共黨員起程了。他們基本上每十個人編為一個黨小組,趙一曼所在的黨小組組長是陳達邦,湖南長沙人,是黃埔軍校第六期學員(黃埔六期有部分專業的學員合并到武漢分校),為人熱情、誠懇。他的老家在湖南長沙東鄉胡家坪,與任弼時家(湖南湘陰唐家橋,今屬汨羅市)世代交好,他妹妹陳琮英1902年4月生,大任弼時兩歲,自幼與任家結成“娃娃親”。輪船行駛在長江中,風急浪高,劇烈顛簸,趙一曼不時嘔吐。陳達邦每天為她端茶送飯,關懷備至。到了蘇聯,趙一曼和陳達邦都在莫斯科中山大學學習,雖然兩人不同班,但彼此接觸時間長了,便陷入個人情感中難以自拔了。
異鄉追尋真心愛人,因病回國寧兒出世
1928年4月,趙一曼和陳達邦結婚了。后來,肺病加身孕,趙一曼無法再堅持上課,只得向校方請假,停學休息。陳達邦也放棄學習,在家看護她。為避免兩人都荒廢了學業,趙一曼沒有和陳達邦商量,就向組織上提出申請,請求回國。陳達邦知道后,向組織上提議,等她分娩后,兩人一同回國。趙一曼對陳達邦說:“黨派我們到莫斯科來,是要我們學本事的。我們一起來,本事沒學到手,又要一起走,這算什么事?還是我走,你留下,不能兩個人都空著腦袋回去。”
兩人灑淚而別。陳達邦沒有想到的是,和自己的親密愛人、同志、戰友趙一曼的這一別,竟成永訣。
趙一曼帶著陳達邦寫給妹夫任弼時和妹妹陳琮英的信,按照組織開出的介紹信的要求,回國后,獨自來到湖北宜昌,在一條促狹逼仄的街道上,租了一間木板屋,安頓下來。1929年的春節臨近了,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要臨產了。房東老太太對趙一曼說:“我們這地方,有外人不能在家生孩子的習俗,如果生了,我會倒八輩子霉的,你得趕緊找地方搬走!”趙一曼一再央求老太太,老太太就是不同意。
后來,老太太家隔壁一個陌生的青年女工把她接進自己家,安置在閑置的半間磚房里棲身。過了幾天,趙一曼生下一個男嬰,取名“寧兒”。她過夠了顛沛流離、破帽遮顏的動蕩生活,太希望兒子能有一個安寧祥和的生活了。但是,似乎命中注定這種動蕩的生活會如影隨形地一直伴隨著她。
1929年12月初,趙一曼為逃避國民黨特工的追捕,抱著未滿周歲的寧兒,暗行夜路,冒著紛紛揚揚的大雪,離開了宜昌。經過二十多天的跋涉,她好不容易從宜昌到了江西九江,此時身上已囊空如洗。她轉過幾條街巷,找到了在一處隱秘角落里設置的聯絡站,接上了關系。幾天后,一個黃昏,一個地下交通員帶她來到一處神秘的住所,在這里,她見到了陳達邦的妹妹陳琮英和妹夫任弼時。任弼時從陳琮英手中接過寧兒,高舉過頭頂,興奮地說:“寧兒,寧兒,你和媽媽到了姑姑姑父這兒,就跟回到了家里一樣啊!”
趙一曼帶著寧兒,留在上海中央機關工作,參加了中央擴大的六屆四中全會的籌備工作。
趙一曼抱著寧兒的照片,大概攝于1930年至1931年之間的上海。照相的那一天,趙一曼特意精心化了妝,穿上漂亮的衣服和皮鞋。之后,趙一曼就把寧兒寄養在任弼時、陳琮英家里,然后,按照中央領導的安排,和一個化名“老曹”的資深工運領袖一道,前往東北,參加抗日斗爭。
哈爾濱醫院策反,逃出虎穴又陷囹圄
1934年春,哈爾濱的中共組織遭到日本關東軍特務機關的巨大摧殘和破壞,按照滿洲省委的指示,趙一曼被任命為珠河中心縣委特派員、珠河縣婦女救國會會長。趙一曼到珠河以后,就把珠河(又名烏吉密河)兩岸的婦女組織起來,成立了婦女救國會。之后,又擔任珠河鐵道北(濱綏線)區委書記。
趙一曼做婦救會會長期間,經常活動在侯林鄉、亮珠河一帶。在趙一曼領導下的一批婦女干部,為了不暴露姓名,使日本人無法捉摸,大家都姓起李來了。她們是用大李、小李、黑李、白李、紅李、高李、矮李、胖李、瘦李、小辮李、盤頭李等來區分的。群眾都親熱地稱趙一曼為“瘦李”“李姐”。
趙一曼的對敵行動多次引起趙尚志的關注,他主動派人同趙一曼接洽,最終促成珠河農民自衛軍和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二團的合并,趙一曼任二團政治委員。
1935年5月,日本關東軍“討伐隊”對哈東游擊區舉行夏季大“討伐”, 東北人民革命軍第三軍軍長趙尚志為打破日軍“討伐”,留第二、第三兩個團在中東鐵路兩側游擊區開展游擊戰爭。二團團長王惠同、政委趙一曼率全團三百多名戰士活動在黑彪宮、秋皮屯、關門嘴子等地,和日本關東軍“討伐隊”進行了幾次戰斗。
在11月上旬的一次激烈的槍戰中,趙一曼的右手腕中彈負傷,和剩下的十余名戰士隱藏在一家農舍的地窖中。幾天后,因叛徒告密,日本關東軍“討伐隊”包圍了簡陋的農舍。她身邊的人紛紛倒下。一顆子彈飛來,打斷了她左腿的骨頭,她昏倒在雪地里……
趙一曼是1935年11月15日被捕的。遠間警佐找到一輛馬車把趙一曼拉到珠河縣公署,向他的上司大野泰治交了差。
在審訊趙一曼期間,大野泰治被派到新京(長春)受訓。臨行前,他特意到監獄看望趙一曼,懇求她為自己留言紀念。趙一曼展紙當疆場,拿筆做刀槍,一氣呵成《七律·濱江抒懷》送給大野泰治,全詩是:“誓志為人不為家,涉江渡海走天涯。男兒豈是全都好,女子緣何分外差?未惜頭顱新故國,甘將熱血沃中華。白山黑水除敵寇,笑看旌旗紅似花。”這首詩顯露出趙一曼很高的文化素養、強烈的民族情緒和激昂的抗日態度。
大野泰治一直像對待一件圣器一樣,保存著趙一曼送他的這首《七律·濱江抒懷》。日本投降后,他在戰犯管理所交出了這首詩。交出時,他“啪”的一個立正,向這頁紙敬了一個虔誠的標準的軍禮,然后跪在地上,淚流滿面地說:“我一直崇敬趙一曼女士,她是真正的中國軍人,真正的中國女子。作為一個日本軍人,我愿意把最標準的軍禮,給我心目中的英雄。作為一個日本人,我愿意下跪,求得趙一曼女士靈魂的寬恕。”
大野泰治很快地把趙一曼從珠河縣轉到哈爾濱濱江省公署警務廳看押。濱江省警務廳司法科對趙一曼施行了酷刑拷問和人格侮辱。在1936年年初,以假名“王氏”將她送到哈爾濱市立醫院一病區監禁治療。司法主任千葉巡官是看守負責人。
趙一曼住院后,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分析,她發覺青年警士董憲勛似乎可以爭取,她想試上一試。最終,董憲勛表示愿意救她出去,和她一起上山。趙一曼對董憲勛的爭取,一共花了二十天時間。
對女護士韓勇義,趙一曼采取“女人對女人”的攻心術。彼此相處半年多,韓勇義對趙一曼十分信任。于是,韓勇義賣掉了兩枚戒指、兩件大衣和其他衣物,共得六十元,準備作為逃跑時的費用。
趙一曼是一個很細致、很謹慎的女人,雖然她成功地分別與董憲勛和韓勇義建立了極其秘密的關系,但直到有了絕對把握后,她才正式把兩個人相互介紹給對方。
《濱江省警務廳關于趙一曼的情況報告》(昭和十一年八月十一日濱警特密8853號),南崗警察署司法警士松本英雄,哈爾濱市警察局特務科翻譯周質彬等人,都曾簡明地介紹了趙一曼從市立醫院逃走和被害的情況。
趙一曼是1936年6月28日逃走的。白天,哈爾濱下了一場大暴雨。這天夜里,董憲勛在他叔父董廣政的協助下,將趙一曼抬出醫院的后門。一輛提前雇好的出租車早等在那里。開車的是一個“白俄”。幾個人上了車,車立刻開走了。車開到文廟屠宰場的后面,停下來,趙一曼一行下了車,“白俄”將車開走。韓勇義早等候在那里,雇好了一個轎子,扶著趙一曼上了轎,一伙人馬上向賓縣方向逃去。
南崗警察署發現趙一曼逃走后,立刻開始追逃,很快從“白俄”處發現線索,后又從太古街的柵鋪主人那里得知,趙一曼是由他們抬到荒山嘴子附近去的。松本英雄和千葉巡官等人,立刻駕駛摩托車追去。途中,阿什河橋被暴雨沖垮。幾個人撇下摩托車,到附近村莊征到幾匹馬,騎馬追。追到阿什河以東二十多公里的地方,發現了坐在馬車上的趙一曼、韓勇義、董憲勛和他的叔父董廣政。
趙一曼又被捕了。這時是6月30日清晨。
哈市警察廳耐受酷刑,珠河小北門高歌赴死
如果不是日本人自己對趙一曼點滴不漏地記錄在案,密存于檔,如今有誰會相信,一個弱女子竟能扛住日本人的、在人類酷刑史上少有的殘忍暴戾呢?菏澤學院中文系的石耿立教授在《遮蔽與記憶:趙一曼》中說:
第二次被捕后,日本憲兵對趙一曼的折磨不斷升級,他們寄希望于那些曾經令許多人發抖、喪失意志的酷刑能在她身上產生作用。用盡了人們聞所未聞、想都想不到的各種酷刑……偽濱江省公署警務廳澀谷三郎廳長親自作了兇殘決定,專門從日本本土運來最新式的專門針對女性設計的電刑刑具。指示行刑的日本特工不要有任何顧忌,可以直接電擊趙一曼身體最脆弱、最敏感的部位。
據當年參與審訊的兇手描述,這場斷斷續續持續了七個多小時的電刑,造成的連續不斷的劇痛,已超過了任何人能夠耐受的極限。先前受刑從未喊叫一聲的趙一曼撕心裂肺的悲慘叫聲不絕于耳……
趙一曼是1936年8月2日在珠河縣被日本憲兵槍斃的。在押往珠河的火車上,趙一曼向千葉巡官要來紙筆,寫了兩份內容不盡相同的遺書。筆者在位于哈爾濱市南崗區一曼大街的東北烈士紀念館里(該館的前身是偽滿哈爾濱警察廳,趙一曼曾在這里的地下室受盡酷刑),傾聽噙著熱淚的女講解員背誦的,就是其中的一封她寫給兒子的絕筆信。全信如下:
寧兒:
母親對于你沒有能盡到教育的責任,實在是遺憾的事情。
母親因為堅決地做了反滿抗日的斗爭,今天已經到了犧牲的前夕了。
母親和你在生前是永久沒有再見的機會了。希望你,寧兒啊!趕快成人,來安慰你地下的母親!我最親愛的孩子啊!母親不用千言萬語來教育你,就用實行來教育你。
在你長大成人之后,希望不要忘記你的母親是為國而犧牲的!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你的母親趙一曼于車中
另一封趙一曼給兒子的絕筆信,筆者是從翻閱有關趙一曼的一些資料中發現的。全信如下:
親愛的我的可憐孩子啊:
母親到東北來找職業,今天這樣不幸的最后,誰又能知道呢?母親的死不足惜,可憐的是我的孩子,沒有能給我擔任教養的人。母親死后,我的孩子要替代母親繼續斗爭,自己壯大成人,來安慰九泉之下的母親!你的父親到東北來死在東北,母親也步著他的后塵。我的孩子,親愛的可憐的我的孩子啊!
母親也沒有可說的話了。我的孩子自己好好學習,就是母親最后的一線希望。
一九三六年八月二日
在臨死前的你的母親
作為女人,作為母親,外表冷峻的趙一曼,內心熾熱如火,情感飽滿豐富。
兩封遺書當時沒有交到孩子手里,而是存入了日偽檔案。
火車抵達珠河,趙一曼被押往刑場小北門。趙一曼一邊走向刑場,一邊唱著《紅旗頌》。
槍斃了趙一曼,日本人感到勝利了,日本的共同社、時事社向全世界發了通稿,他們鉚足勁,在《讀賣新聞》《朝日新聞》《產經新聞》《每日新聞》《大陸新聞》《東京日日新聞》《福岡日日新聞》等報紙上賣力宣傳這個“勝利”消息,稱她為“趙尚志的宣傳部長——紅妝白馬的女匪首” 。日本的《改造》《婦女俱樂部》雜志也報道了她。東京AK(現在的NHK——日本廣播協會)更是通過收音機向日本全國播送,并且,在趙一曼死后僅九天,《濱江省警務廳關于趙一曼的情況報告》就新鮮出爐了。
碧血英魂趙一曼,永留遺憾身后事
趙一曼從蘇聯回國后,丈夫陳達邦留在了蘇聯。1931年,本想回國的陳達邦被打成了中國留學生中的“托派”,被抓了起來。當時在中央機關工作的趙一曼獲知了陳達邦的厄運,以為他被斯大林“肅反”殺掉了,就和“老曹”結了婚。“老曹”后來在東北犧牲。
1950年,在蘇聯的兩次“大肅反”中幸存下來的陳達邦回到了日思夜想的祖國,當了他的妹夫,時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團中央名譽主席的任弼時的秘書。陳達邦回國時,已另有妻室,但他仍多次尋找趙一曼,均無結果。1966年,“文革”開始,有些人抓住他的“托派”問題大做文章,他忍受不了,自盡身亡。
寧兒,就是后來的陳掖賢,趙一曼受命到東北領導抗日工作時,把他托付給在上海工作的任弼時和陳琮英。1934年7月,任弼時被指定為中共中央代表,紅六軍團軍政委員會主席,他和陳琮英把陳掖賢帶回湖南長沙東鄉胡家坪,寄養在伯父家里。新中國成立后,生父陳達邦回國,性格內向的陳掖賢未能融進這個新家,常郁郁不樂,有寄人籬下之感。他的姑姑陳琮英找到他,送他到中國人民大學外交系讀書。但畢業后卻未能從事外交工作,原因說來有點可笑,只因個人衛生太差,不修邊幅,甚至蓬頭垢面。他被分配到一所學校教書。直到1956年,組織上通知已經二十七歲的陳掖賢,他的母親是趙一曼(以前他只知道母親是李坤泰)。他來到東北,親眼看到了那封寫給他的遺書(另一封遺書他永遠無法看到了)。在母親的遺書面前,陳掖賢不能自已!他找來藍墨水,用鋼針在自己的左小臂上重重地刺下了“趙一曼”三個字。
“在以后的工作中,應該說組織上對這位烈士后代還是多有照顧,但他有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致命的弱點:自己管理不了自己的個人衛生和每月幾十元的工資。屋內的被子從來不疊,煙蒂遍地。錢總是上半月大花,后半月借債。組織上只好派人與之同住一屋,幫助整理衛生,并幫管開支。后來甚至到了這種程度:每月工資發下,代管者先替他還債,再買飯票,再分成四份零花錢,每周給一份。但仍是管不住,他竟把飯票又兌成現錢去喝酒。一次他四五天未露面,原來是沒錢吃飯,餓在床上不能動了。婚姻也不理想,結了離,離了又復,家事常吵吵鬧鬧,最后的結局是(1982年)自縊身亡。”(梁衡《你不能沒有家》)
陳掖賢有兩個女兒,大女兒陳紅原在成都大件運輸公司任職,現居上海。二女兒家居北京,現在美國陪讀。
趙一曼紀念館坐落在宜賓市翠屏山上。1962年4月9日,郭沫若為趙一曼寫了一首情緒激昂的律詩:“蜀中巾幗富英雄,石柱猶存良玉蹤。四海今歌趙一曼,萬民永憶女先鋒。青春換得江山壯,碧血染將天地紅。東北西南齊仰首,珠河億載漾東風。”
(責任編輯/穆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