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中奔跑的身影

我剛走上講臺時年紀輕輕，對教育的熱情如夏天一般火熱。我信奉的教育理念是“嚴師出高徒”，所以我對學生異常嚴格，除了要求學生嚴格遵守校規外，還制定了不少班規，其中有一條班規就是上課時不準走出教室，除非有很特殊的情況。在我從教的頭兩年里，一切都在我“如來佛掌”的控制下，學生守規守矩，少有違紀事件發生，學生的成績也不錯。我一度沾沾自喜，自我感覺特別好，像炎夏吃了一支冰激淋般爽快。

在從教后的第三個年頭，這種超爽的自我感覺終于遭到了沉重的一擊。那年秋天，我調到另一所鄉鎮小學教小學六年級語文，兼任班主任。在這所學校里，我秉承了一貫以來的嚴厲作風。但是，半個學期不到，就發生了一件難堪的事情。那天上午，從第一節課到第二節課，我一直滔滔不絕地講課，第二節下課鈴聲一響，我才心滿意足地收拾講臺上的資料準備離開教室。這時，坐在第一排的小紅走到我跟前，怯怯地說：“老師，小鳳想請假回家。”（小鳳是小紅的同桌）我有點詫異地問：“什么事？”她支支吾吾了一陣才說：“小鳳尿尿了，她想回家換褲子?！蔽页泽@地望了望小鳳，只見她很不自然地低頭坐在凳子上，周圍同學全望著她。我走過去，想問她，要尿尿為什么不舉手呢？第一節下課為什么不上廁所呢？可我說不出口，因為我知道，我的這些問題在此時是多么難堪又多么多余，于是，我趕緊示意她回家?？吹剿诿娑?，飛也似地跑出教室，那濕了一大片的褲子在冷風中抖動，我恨不得自己打自己一記耳光！為了所謂的“嚴師出高徒”，我讓一個已是十三歲的小女孩當眾出丑，難堪的不僅是她，更是我這個為師的，我到底想樹立一個怎樣的老師形象呀！

發生了這件難堪的事情以后，我對“嚴師出高徒”的教育理念進行了反思。當教育嚴格到連學生想尿尿這樣的最基本的生理需求都無法自由的程度，教師還談什么“愛生如子”，還談什么“為人師表”，還談什么“靈魂工程師”！在考試的緊箍咒下，一個個學校似乎都成了一座座“集中營”，如此緊張恐怖的環境，學生的身心能健康自由地發展嗎？也許一個普通的教師無法撼動既有的教育機制，但最起碼他要給學生更人性化的管理，更自如的學習空間。

如今，我已在教壇耕耘十幾年，但那在寒風中奔跑的小小身影一直像一道閃電般警醒著我。當年那個小女孩該長大成人了吧，不知當年秋天那件難堪的事情在她的心靈上留下了怎樣的陰影？孩子，我該如何向你懺悔！

（責編 秦越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