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縮小的日本未來

“到2040年，日本人口將由現在的1.2億人下降到1億人以下，到2050年，將縮減至8800萬人。”—東京某研究機構公布的這一人口預測，給予日本社會很大沖擊。照這樣下去，“小日本”真的會不斷縮小，到22世紀，恐怕要消亡了。

面對日本人口不斷減少的現實，作為鄰國，中國是否能夠“隔岸觀火”呢？筆者在中國生活，對中國社會情況略有了解。希望中國朋友不妨將日本的少子高齡化現狀作為他山之石，從日本政府的失敗國策中，吸取教訓。

今年6月初，日本政府厚生勞動省公布的統計數據顯示，2011年日本出生的人數為105萬698人，比上年度減少2萬606人，為歷年最少。

這意味著，盡管日本政府采取了種種措施，但是少子高齡化問題并沒有得到遏制。

作為少子高齡化指標的日本出生率，從1947年的4.3直降為2005年的1.26。其后，一直沒有回升跡象。

出現少子化問題的最大原因，是日本人不愿意結婚或不能結婚，即所謂的“非婚化”。

日本稱50歲時仍然未婚的為終身未婚，近年來日本男女的“終生未婚率”不斷創出新高。據最新的統計顯示，日本男性的“終生未婚率”為20%，女性為11%。也就是說，5位日本男性中就會有一人、10位日本女性中就會有一人終生獨身。這一數據讓人震驚。

日本與歐洲各國不同，“未婚媽媽”極少。結婚后不生育孩子的“丁克族”也不多。所以，“非婚化”是導致少子化問題的直接原因。

出現“非婚化”的原因大致有三個：

原因之一，是日本社會的現代化所引起的價值觀的巨大改變。截至上世紀70年代，由于“二戰”前封建社會和儒教思想的影響，作為社會常識，人們普遍認為“男性結婚后才能成為一個獨立的人”，“不能出嫁的女性是次品”。適齡但未婚的男女面臨著來自家人親戚的壓力，特別是在農村地區，來自社會的“婚姻壓力”非常大。

不過，隨著經濟的高度發展和城市化的不斷推進，許多日本年輕人開始在城市生活，遠離農村地域社會，也遠離了親戚。與婚姻壓力來源相關的地域社會和親戚之間的關系也逐漸淡化，人們不再頻繁地催促獨身男女“趕緊結婚”了。

原因之二，是隨著日本經濟的成熟和法制的完善，結婚已經不再是必選項。上世紀80年代前，日本職場對女性存在嚴重的性別歧視，女性員工最重要的作用是成為男性員工的“新娘候補”。即便從事同樣的工作，女性的工資也比男性低。更有甚者，上司會強迫30歲以上的女性員工離職，以便重新招聘年輕的女性員工。在這樣的環境下，獨身女性很難繼續工作。結婚后成為全職太太讓丈夫養自己，被稱為“永久就職”，對于當時的大部分女性來說，這是確保收入的唯一方法。

進入80年代后，日本法律禁止職場中的男女性別歧視，女性從事與男性同樣的工作時，也能夠獲得同樣的收入。隨著日本經濟的發展，高學歷女性也不斷增加，在政府機關和大型企業中擔任管理工作的女性也大大增加了。

由此，日本女性從“不結婚則無法生活”的壓力中得到解放。另一方面，日本針對生育孩子的女性提供公共支援的政策太少，職業女性結婚后，時間和經濟上的負擔將會增加，因此對結婚敬而遠之的女性不斷增加。

原因之三，貧富差距的擴大也是出現“非婚化”問題的重要原因之一。

筆者在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機后，在豐田汽車公司的所在地日本愛知縣，采訪了約100名失業人員。

這些人都曾在豐田公司所屬的工廠工作，都是年齡從20多歲到40多歲的男性。給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們全都是獨身。在傳統的日本社會，20-40歲的男性應該正是結婚建立家庭，生兒育女的時期。

他們之所以不結婚，是因為他們是“臨時工”，工作不穩定，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解雇。他們的收入每月大概10萬日元（人民幣1萬元以下），在日本屬于低薪階層。

在日本養育孩子的經濟負擔大，愿意和低收入男性結婚的女性極為罕見。在金融企業工作的男性以及男性公務員在20多歲就結婚，并養育好幾個孩子，而臨時工們則大有可能一輩子獨身。

日本國民貧富差距在不斷擴大，晚婚化進一步加劇。

日本政府應該在更早的時候著手解決這個問題。其實，在上個世紀90年代初期，就有女性團體和人口問題專家提出了少子高齡化和人口減少的危害。

但是，日本政府在10年后的本世紀10年代中期才真正開始著手“少子化對策”。這時，認為“結婚和生育孩子，會增加時間和經濟上的負擔，是需要自我犧牲的行為”的觀念，在日本社會已經深入人心。

北歐各國的社會福利充實，法國的出生率也已回升。這些國家為我們提供了少子高齡化的有效對策的示例。在法國，政府對養育孩子的家庭實行經濟方面的援助。孩子越多，政府給予的補貼就越多，在稅制上也能享受優惠。在瑞典等北歐國家，增加育兒假和實施保育服務，為職業母親提供育兒支援。

通過這些政策，法國和瑞典的出生率下降都得到了遏制。在少子化問題比這兩個國家更為嚴重的日本，直到今天，仍沒有一項針對養育孩子家庭的經濟援助和為職業母親提供的公共援助的穩定政策。

究其原因，首先是日本企業中根深蒂固的經濟效益至上主義。至今大部分企業經營者仍然對員工申請育兒假不樂意，認為那些不顧家庭、為工作奉獻全部時間和精力的“企業戰士”才是理想的勞動者，這一想法在日本企業界依然占據主導地位。

日本的病灶太深。少子化問題如果持續下去，日本將陷入人口減少和經濟衰退的惡性循環，并走向不斷衰退之路。

有一點需要指出，發達國家中與少子化問題無緣的國家有兩個，那就是美國和加拿大，這兩個國家的移民政策有效地防止了人口的高齡化。長期以來不接受移民的日本，在今后10年里或許也將不得不做出選擇，或者向移民打開門戶，或者不采取任何措施坐等人口減少。

到那時，圍繞是否接受移民的問題，日本的輿論或許會出現對立產生兩極分化。不過，最終日本很有可能決定接受移民。

這是因為日本的世界第二經濟大國的寶座已被中國取代。豐田和索尼等日本的代表性企業也開始走向衰退，日本將逐步認識到傳統的排外主義和大和民族至上主義，在全球化的世界將難以生存下去。

相反，如果日本今后繼續拒絕接受移民，日本這個國家或許將作為“20世紀東亞地區曾經繁榮一時的國家”而被載入史冊。

中國因為經濟的高速發展以及計劃生育政策的影響，正在快速進入高齡化社會。據國際機構預測，30年后，中國65歲以上的人口將占總人口的30%。

正在邁入高齡化社會的中國，從應對措施落后、沒能有效遏制少子高齡化的日本的失敗教訓中，或許能學到不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