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讓我不敢愛

好像我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沒有。單說婚姻這件事情吧，搞得我時愛時恨，有時怨聲載道指責對方無情無義，有時唉聲嘆氣埋怨自己瞻前顧后。有人羨慕我，說我已經有前妻了，有膽量有前途；有人可憐我，說我連個老婆也守不住，實在差勁。把我的事情講給大家聽，也是希望大家給我評個理，到底是我錯了還是誰錯了，反正我自己沒整明白。

我是學工業自動化的，大學時就戀愛了。你們別笑話我，上世紀80年代的大學生可不是今天的樣子，學生談戀愛雖然沒有違法亂紀，可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學校不鼓勵，家長不支持，社會不認可。反正當時我是無比幸福的，同學們普遍羨慕我。她比我大三歲，是我的老鄉，名牌大學的。讀大二的時候有一次同鄉聚會，據說是已經畢業的老鄉請我們在校讀書的老鄉，其中一位就是她，那時她大學剛畢業，在省城的外貿部門工作。那次活動讓我興奮了好長時間，不僅是美美地吃喝了一大餐，也不僅僅是認識了許多老鄉，一位有身份的老鄉在祝酒時說：“各位在校讀書的小老鄉不要客氣，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忙就直接開口，我們這些老老鄉也都是從校門里走出來的，知道窮學生的難處。能做到的事情我們義不容辭，力所不能及的事情我們也會盡力想辦法。”

當時我激動壞了，眼前一片光明。是真的光明，她馬上到我身邊來關心我，噓寒問暖，無微不至，說得我手足無措，慌了心神。一位老大哥對她說：“要關心小老鄉就來真格的，可不能一看見美男子就花心呀。”她笑了，我的臉紅了。她笑的時候我感覺她真美。經常有長輩夸我是美男子，一個年輕男人對自己是不是很美似乎并不怎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對面的女人美不美。當時我認為她很美，現在想起來她一點也不美。這么說明顯是感情用事。

還是說從前的事情吧。

自從看見她笑后我就經常想見她，像做夢，那時還沒流行名片，我只記得她的工作單位，可當時真的不知道用什么理由去找她。日思夜想的時候，她來了，很自然的，她說到學校辦事，順便來看我。現在想肯定不是順便來的，她帶來了許多食物，還帶走了我的臟衣服和臟鞋子，當著同學的面，我又興奮又不好意思。那些食物太好吃了，太多了，足夠我吃一周，可惜她一出宿舍門就讓同學們給狼吞虎咽了。他們邊吃邊說東扯西，非挖空心思讓我說個明白。我得意極了，就說一句：是老鄉。這實話比說什么都有勁，同學們個個比我激動，好像他們什么都知道。

其實，當時我們就是老鄉，其實就是心里有一點小興奮，肯定她也有，比我還多一些。這是現在我想的，當時我可不懂她的心思。幾天后她送來洗干凈的衣服和鞋子，還有一些好吃的食物，還有一雙新鞋，當然是她按我的鞋碼買給我的。她還要找臟衣服，我說沒有了。真的沒有了，總共就那么幾件讓她洗了，剩下的都在我身上，我倒真希望還有臟衣服給她。送她出門時她說周日讓我去她的宿舍吃晚飯，解解饞。當時窮學生肚子里沒油水，偶爾被人請了叫“改善伙食”。我回到宿舍，同學們已經拿她送我的食物開始解饞了。還那樣，一邊吃我的東西一邊拿我開涮。這次他們有了足夠的證據，一雙運動鞋，外國的名牌，什么關系的女同鄉能送給男人這樣貴重這樣有特殊意義的禮物?同學們得出結論，她送鞋的意思是：跟我走愛情的路吧，不要去追別人。這是他們說的，他們不說，我還沒想那么多。

按同學們的話說，她和我已經是鐵板上焊釘子，鐵定了。還真讓這群壞蛋說中了，周日這事就定了。這事說多了也沒意思，眼下這年頭男人和女人上床實在沒什么大驚小怪的，我年輕那時候可是天大的事。我和她沒談戀愛，吃了喝了，說了一些東南西北的話，吃飽喝足也沒什么可說的了，我說我該回去了，她說她一個人害怕。我沒說一定要走，只說應該走。她沒說要留我，只說她害怕。心照不宣吧。她的宿舍是一間小屋子，全部擺設都在眼皮子底下，就一張單人床，好像誰也沒說什么就上床了。這事來的好奇怪，又好像都被安排好了。誰也沒主動，誰也沒拒絕，甚至沒有一句甜言蜜語就成了。

第二天早晨回到學校我才開始害怕，怕死了。同宿舍的人用不自然的表情悄悄看我，他們只和我點頭，一句話也不說，我更不自然，不知道說什么。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大三的一位學生在校外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上個月剛被學校開除。我開始后悔了，忐忑不安。一周過去了，兩周過去了，一個月過去了。她沒動靜，沒來看我也沒到學校告發我。我又找許多理由安慰自己，這才慢慢回想起那個夜晚的特別滋味，那就是第一次呀，我還想要，但確實害怕出現什么不可預知的情況，我想我應該去看看她，至少應該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免得天天提心吊膽。那天晚上倆人只是在床上把事情做了，也沒說為什么要這樣，也沒說以后要怎么樣。

隔了40天，我又去了。她狠狠責怪我，說得我啞口無言。她不是責怪40天前那天晚上的事，她說我無情無義說我表面老實其實很狡猾說我不負責任說我占了她的便宜就想一走了之。原來她是埋怨我這40天都不關心她，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我心里的石頭變成了興奮，把她抱床上了。以后，我們就經常這樣了，我大學畢業時她說她懷孕了，真是時候，我們就結婚了，也沒談感情，也沒說結婚后要怎么樣。結婚后她說肚子里的孩子沒留住，我雖然傷心也是沒辦法，就想那是早晚的事情，以后會有孩子的。我想，可能感情和結婚就是這樣，不用說什么，實實在在的，什么都有，也不用說。

結婚三年后，她突然提出離婚，我一點也不明白這是為什么?我們認識6年結婚3年，似乎什么事情都不用商量不用計較，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可離婚這事我總得清楚個一二三吧，我要她說明白，她說就是要離婚，啥也不用說，說了也沒用，除了她的衣服啥財產也不要，只要離婚。她像瘋了一樣，干脆不上班了，天天握著離婚協議書和一支筆，跟在我身邊，就說一句話：“你簽字吧。”誰見識過這樣瘋狂的女人，我上班她也跟我在一起，一動不動站在我身邊，我去廁所她也站在門外等。我成了單位的笑料，這事情傳得快，許多外單位的人來看熱鬧，站在遠處說笑話。一周過后，我的上司先無法忍受了，一臉不是好表情地教訓我：“這是單位還是你家呀?這里是你做主還是我做主呀?要么你自己來上班，要么就不要來了。”老板這樣惡心我的時候，她還堅定不移地站在我老板的門口，等我出門時還說：“你簽字吧。”我也瘋掉了，狠狠給了她一巴掌。這一巴掌打壞了，她馬上讓我的老板和全單位的人給她做主，全單位全世界的人都譴責我，在眾人的那種特別目光中，在全單位人的注視下，我在離婚書上簽字。三天后，我向單位遞交了辭職書，和我的朋友一起做生意。大概半年后，我遇見了她的一位大學同學，才知道她為什么死活要離婚。

當時，她大學時的男朋友出國留學后和她分手了，她尋死覓活的，可能是認識我后她又活過來了，或者她從失戀中活過來后認識了我。和我結婚三年后，前男友回國找她，說是非她不娶，娶不到她就死，她因此給我一句話：說什么都得離。我他媽的招誰惹誰了?二十多年過去了，我48歲了，再也沒愛上別的女人，其實我從來也沒愛過也沒戀愛過。現在也沒有，我身邊當然有女人，誰愿意和我在一起就在一起，反正只做床上的事，我不愛也不結婚。

(編輯：軒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