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堪薩斯城密蘇里大學的“創業挑戰大賽”上,年僅25歲的沙恩·斯潘塞獲得了2011年年度學生創業者大獎。他的創意是應用投資信托基金(REITs)的方式,成立一家投資再生能源與綠色科技的基金公司。一年以后,這位年輕的創業者已經籌集到50億美元,成為《福布斯》“30歲以下的30位創業者”之一。
隨著社會創新的深入人心,新的投資者也隨之出現,他們在投資產生的經濟回報外,也關注社會價值與環境價值,在財務收益與社會影響之間取得權衡。他們被稱為“社會影響投資者”。斯潘塞能成功地募集資金,主要得益于這批投資者正在全球市場發展壯大。
他們的投資也不同于傳統的慈善捐款,或者大型的慈善基金會。他們在試圖創造社會福利或者改進環境水平的同時,還會設定一定的社會績效目標,并要求社會創新組織實現一定的財務回報。通過“利滾利”,將社會影響的規模擴大,并實現投資的可持續發展,我們姑且稱這種投資為“讓善回報”。
例如,全球許多城市房價迅速高漲,讓窮人無法承受。在政府建設公租房的解決方案之外,紐約的一家社會創新組織從紐約收購基金會(New York Acquisition Fund)取得貸款,協助建設1萬套人們住得起的房子。這家基金會成立于2004年,社會影響投資者投入3200萬美元,可以取得低息回報,但沒有資產抵押擔保;同時一家城市慈善信托基金也以類似的條款投資了800萬美元。在這些本金的基礎上,幾家商業銀行聯合,以商業貸款的利率出借1.6億美元。這樣,這個地產項目得以成功操作,許多收入很低的家庭得以搬進新開發的公寓。而在償還商業貸款后,社會影響投資者也可以取得經濟回報。
在柬埔寨,一家小企業正在借助某家小額貸款銀行提供的貸款成長。藍色果園基金(Blue Orchard)和摩根士丹利于2007年為這家小額貸款銀行投入的1.1億美元貸款,從而使該銀行能進入商業貸款拆借市場,提高杠桿,發放更多的新貸款。藍色果園基金是瑞士一家專門從事小額貸款投資的資產管理機構。該公司發行的基金根據商業條款聯合組建、由標準普爾進行評價,投資者包括歐洲大陸和英國的養老基金。
正是通過這種商業運作,小額貸款在全球取得了長足的發展,既幫助了窮人,也使投資者取得了一定回報。根據社會影響報告與投資標準組織(The Impact Reporting and Investment Standards, IRIS)2011年的報告,全球共有1931家小額貸款機構以IRIS標準向投資者公開報告,服務的窮人客戶近9200萬個,每個小額貸款機構約服務1萬人,而70%的小額貸款機構得以盈利。
同樣,在全球58個國家中,有1077個類似小額貸款機構的社會創新組織,每年共獲得的營業收入超過14.3億美元,為799.4萬人服務,雇傭了2.3萬人,63%報告實現盈利。
讓善行產生財務回報
這些讓善回報的社會影響投資者又是誰呢?
從圖1看,X軸是社會影響的目標,Y軸是投資收益目標。傳統僅追求財務回報的投資者在左上象限,傳統僅追求慈善目標的捐款人在右下象限,而既追求投資利潤、也需求社會利益和環境利益的,就是這些讓善回報的新投資者,他們正為投資界樹立新的標桿,逐漸影響主流金融機構的行為。這些投資者也改變了傳統慈善捐款的做法,原來善行是可以產生財務回報的!
Monitor Institute預測:在未來10年,對讓善回報新模式的投資需求會從現在的500億美元增長到5000億美元。整個發展過程可以分成4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社會創新的不協調,也就是說會出現不同的創業活動,以應對投資市場的新需求;一些尋求顛覆性創新的社會創業者會在成熟行業“攪局”,從而展現出新的商業模式——讓善產生投資回報;
第二階段,是善行投資市場的建立,在這一階段,大量涌現的社會創新活動會形成一些中心,同時,市場的基礎設施開始建立(例如社會影響評估機構、認證機構),市場交易成本開始降低,并支持更多的社會創新,形成良性循環;
然后就進入第三階段,獲取善行投資市場價值。隨著更多的主流參與者進入這個活躍市場,各種實體使生態系統開始成熟(參見《微力量:尋找意義與共識》一文),市場基礎設施可以支撐更多的社會創新,吸引更多的新資金。
第四階段,進入成熟階段,各種組織變得更加專業化,社會創新活動達到相對穩定的狀態,增長率開始放慢。
對比30年前指數基金的發展、機構投資者市場的成熟等金融市場在全球的發展趨勢,Monitor Institute判斷目前這個善行投資市場尚處于第一階段向第二階段邁進的過程。而從第二階段向第三階段過渡,則至少還需要5~10年時間。
制約這個善行投資市場發展的原因有:1)缺乏有效的中介機構。分散化的需求和供給、復雜的交易以及缺乏對風險的理解,導致了較高的搜索成本和交易成本。不過高盛、摩根、麥肯錫等頂級中介機構已經開始關注這個市場。問題是傳統的中介機構會要求較高的提成與服務費,而社會創新可能無法給中介機構帶來豐厚的中介服務費;2)缺乏可靠的社會影響衡量指標來指導人們在財務回報和社會收益之間進行權衡;3)這仍然是一個新興的行業,缺乏與影響力投資相關的模型、理論、政策與制度,來推動這個行業的繁榮。
全球善行投資市場的發展機遇
但這個新興的善行投資市場也是充滿機會:
一、善行投資者的興趣日益高漲。越來越多的超級富豪開始尋求多樣化和不同的投資途徑。機構投資者在成熟股票市場通過投資履行社會責任(CSR)的公司,已經成功地將CSR投資變成了主流(參見葉麗雅《社會責任投資正當其時》,《IT經理世界》2010年第20期)。在未來10年,預計全球機構投資者與高凈值富豪會將5~12%的資產分配到這個善行市場。而新興市場的迅速發展,也使得這些地區的新興富豪對這個行業更有興趣。
二、社會組織的創業家越來越深刻地認識到,社會和環境方面的威脅更加緊迫,需要有顛覆性的解決方案。在過去幾年,善行投資模式在社區發展、小額貸款融資和清潔技術領域都取得了穩定的成功。例如在非洲幫助窮人的“一英畝基金”(One Acre Fund),去年產生了500萬美元的收益,今年即將產生1200萬美元的收益,讓善回報正進入良性循環。麥肯錫最近也出爐一份“社會效益債券(Social Impact Bond)”的研究報告,認為這種投資債券可以應用到容易測量社會影響的服務項目,例如救助無家可歸者和幫助服刑人員回歸社會等。
三、大型基金會也參與到這個市場,為創業家提供啟動資金,幫助測試商業模式,創造新的金融工具。例如,一位社會創業家希望在非洲修建一家診所,幫助當地人解決醫療問題,需要投資10萬美元,預計診所每年的收益為5000美元,這樣,投資收益率為5%。但這個5%的收益率太低了,不足以吸引私人資本。放在過去,這家診所會希望能從大的慈善基金獲得10萬美元的捐助。但在善行市場的幫助下,創業家只需從慈善組織獲得5萬美元,剩余的5萬美元由金融投資者補充,條件是有吸引力的10%的收益率。大的慈善基金參與這樣的活動,可以更好地利用自己有限的資金。例如,比爾與梅琳達·蓋茨基金會現在為某些企業提供貸款擔保,而不是直接提供資金。休斯頓的一家特許學校就在蓋茨基金會的擔保下,以低利率籌集了6700萬美元的商業貸款。而善行市場需要社會企業有健全的業務模式、完善的績效指標驅動、透明的報告制度,等等,事實上提高了社會組織的可持續發展能力。
四、類似風險投資的社會創業基金也開始出現,采取成熟的風險投資模式,使高質量的社會創新迅速發展。例如羅伯特創業發展基金會(redf.org)就為加利福尼亞州的一系列非營利組織提供類似于股權投資的啟動資金和商業支持,以孵化、擴展社會創業活動。美國政府于2010年也發起社會創新基金會,這項大膽的實驗,時間為5年。而利用互聯網平臺,像眾籌(crowd funding)這樣的模式也越來越多,活躍的平臺indiegogo.com、kiva.org、kickstarter.com都吸引了大量的創業者與投資者。
五、政府也開始為這種類似“盈利”的新型社會組織開綠燈。美國數個州已經立法先行,解決善行市場的法律問題。例如,社會組織可以成立B類公司,這類公司不僅要為股東創造利益,還要為社會創造利益。美國稅務局規定,如果這類公司對社會產生實質性的積極影響,影響員工、社區和環境;同時使用第三方設定的標準公開報告它們在社會和環境方面的表現,可以在稅收上獲得與慈善機構一樣的待遇。同時,有些州采取低利潤有限責任公司(L3C)的管理辦法,這類公司組織既有營利性組織的效率,又有美國國稅局管制少的優惠,可以更好地實現社會目標。
全球善行投資市場的出現,對中國尚處于襁褓中的社會創新有很多啟發,特別是,政府如果不是從福利分配的角度,而是從建設善行市場的方向去解決一些社會問題,可以激發整個社會的同情之心與財富再循環,從而在創造工作崗位、健康保障、平等教育、減少環境污染、減少碳足跡、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等各方面實現以善養善、以善揚善。
《馬太福音》6:21說:“你的財寶在哪里,你的心也在哪里。”同情之心的力量,一樣可以飛揚在投資市場。
(作者任教于堪薩斯城密蘇里大學全球創新與創業系,新著《復盤》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新浪微博:@孫黎UMKC。作者感謝顧遠為本文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