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又夢見了我那天堂的外婆。
夢中情景,就如外婆去世前一天一樣: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打著點滴。轉而,一臉慈愛,定定地看著我……
夢醒了,卻再也睡不著,盡管是凌晨3點。外婆在世時的點點滴滴,宛如火車般呼嘯而來。
我是外婆一手帶大的。
我生下6個月,爸爸媽媽都要上班,于是把我送到了外婆家,因為爸爸媽媽都深信:慈祥的外婆,不僅能讓我長身體,而且也能讓我學會做人。
嬰幼兒時,我不知道外婆是怎樣辛苦地照顧我,那時,外婆已經60多歲了。記事后,爸媽不時說起我小時的刁蠻。我兩歲時,我要尿尿了,大叫外婆,外婆恰好幫鄰居做豆腐,一時分不開身,任性的我就在庭院里高一聲低一聲大叫著,直到外婆慌亂地跑來。外婆手忙腳亂地抱起我,讓我尿尿。刁蠻的我依在外婆的懷里,就是不肯射出那彎彎的弧線。外婆急了,“稱稱,你不是要尿尿嗎,怎么不尿呀?”“我不到這里尿,我要到廁所里尿。”外婆很高興,“喲,我家稱稱知道講衛生了,真乖。”于是,抱著我就往廁所里跑……到了廁所里,外婆抱著我,又是幾分鐘,我還是沒有射出那美麗的彎彎的弧線,外婆又奇怪了,“稱稱,怎么還沒尿啊?”“我不到廁所里尿,這里尿不出。我要到庭院里去。”于是,無奈的外婆又抱著我往庭院里跑……但是,到了庭院,我還是沒有尿出,可憐的外婆又抱著我跑了幾次,換了幾個地方,后來,直到我的小伙伴來找我玩時,我才射出了那彎彎的弧線,那時,外婆已經直不起腰了……
小時的我不僅刁蠻,而且嘴饞,特別喜歡喝甜酒。外婆閑時總是喜歡沖一杯甜酒,不時喝上一口。逐漸長大的我發現了這個秘密,于是也喜歡拿過外婆的杯子抿上幾口,外婆怕我喝醉了傷智力,于是就沖一杯比較淡的酒給我喝。開始的時候,我還分辨不出,也很愜意的享受著。后來,一個偶然的機會,我終于明白了外婆的酒和我的酒的區別,就開始動歪腦筋了,我趁外婆不在,端起外婆的酒杯,痛快地暢飲,直到滿臉通紅。外婆從那以后,就把自己的酒杯放在高處,防止我做“不法”事。但是,我也有應付的辦法,眼睛瞟著外婆走出屋子,我就迅速地遛進屋里,拖過一把椅子,再在椅子上放上小板凳,“陰謀”又得逞了。“啊,稱,你在干什么?”外婆的聲音突然響起,我有點慌亂,椅子一晃,差點跌了下來,好在外婆一把抱住了我。外婆抱著我,走到院子里,刮著我的鼻子,笑著說,“小精靈呀,怎么那么聰明。好,為了獎勵你的聰明,外婆和你一起喝一樣的酒。”從那以后,外婆喝甜酒的時候,總是給我沖一小杯。據說,那時候的我居然還要先嘗了外婆杯子里的酒后,再喝自己杯里的酒,感覺是一樣的才罷休。只是,從那以后,外婆喝酒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喝酒的濃度也越來越淡。每每說到這里,媽媽總是抹眼淚,說外婆為了不讓我喝酒傷智力,自己到晚年連這點唯一的嗜好都沒了,為的是以身作則……
其實,最讓我外婆損傷身體的是我那次摔下樓的事件。那時,兩歲的我和表哥在窗前的柜子上玩,外婆為了保險,把那些窗戶一一關了,并且插上了栓,然后轉身就在不遠處收拾房子。外婆一邊收拾房子,一邊和我們說著話,我和表哥也就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突然,外婆覺得我沒接她的話,感覺不妙,抬頭一看,柜子上已不見我的蹤影,只有表哥在那玩著,再看窗戶,原來關著的窗戶不知何時已打開……外婆急了,沖到窗前,只見我已經躺在樓下的過道上。外婆自己幾乎也滾下樓梯,抱著我就往醫院跑。后來,滿舅也趕到了醫院,這時的外婆已經哭得不象樣,盡管當時的我能說能動能站,盡管醫院里的醫生看我連一點皮外傷也沒有說不要檢查,但外婆堅持著要一一檢查。檢查完后,外婆把我抱在懷里,拉著我的小手,親著我的臉,泣不成聲,“稱呀……都怪我……如果萬一有個好歹……我怎么對得起我的寶貝呀……”爸爸媽媽趕來了,我大叫:“媽媽,舅舅買娃哈哈給我吃,還有香蕉……”這時的外婆還是淚流滿面。后來,回家了,外婆一整天都不能吃喝,不能動彈,仿佛大病一場。
我要上幼兒班了,爸爸媽媽沒時間照顧我,就把外婆接到了學校。那時,學校的叔叔阿姨都說我胖嘟嘟地很可愛,其實,這也是外婆用心血和愛換來的。只要有我喜歡吃的,外婆總是要買來,只要我不愛吃了,外婆就換著花樣做給我吃,只要我不吃,外婆總是想著法子逗我吃,唱歌呀,講故事,做游戲,猜謎語……這些都是外婆讓我開胃的法寶。
在我讀二年級時,有一天放學回家,外婆沒有像往常一樣依在門口,更沒有跑到半路上來接我,我有點不安,飛也似的跑回家中。媽媽看到我,要接過我的書包。我大急,“外婆呢,我要外婆給我放書包。”“外婆病了,爸爸陪著到醫院里了。”我把書包一摔,直奔醫院,在醫院里,我看到我的外婆滿臉蒼白,躺在床上,手上掛著點滴。外婆見了,打起精神,攬著我,“稱兒,放學了,今天打了100分嗎?”“外婆,你怎么啦,我不要你病。”“外婆沒事的,我還要看著我的稱兒拿獎狀呢。”外婆抹去我的眼淚,“外婆沒事,寶貝不哭哦,寶貝很堅強的呀,不哭。”那天下午,外婆和我說著話,問我今天學到了什么,盡管臉色蒼白,盡管額上冒汗,也不時聽到外婆無意中發出的呻吟,我很是心痛。我用小手揉著外婆的肚子,“外婆,不疼了嗎?”“外婆不疼,我的寶貝幫我揉,怎么會疼呢?”
下午六點,媽媽送飯來了,要我回家做作業,我只是搖頭,用手拉我,我還是不動,媽媽急了,揚起巴掌。外婆一見,趕快擋住,“稱兒啊,你知道外婆最喜歡寶寶什么嗎?”我不做聲。“外婆最喜歡聽話的孩子,最喜歡愛學習的孩子。”外婆摸著我的頭,“我家稱兒就是一個聽話的孩子,是一個愛學習的寶寶。外婆不要緊的,明天就回家了啊。”然后,外婆抖抖索索地掏出一個銀戒指,放到我手心里,“這是外婆的嫁妝,為了獎勵寶寶聽話,外婆送給我的稱兒。”接著,把我的手和媽媽的手拉在一起,“寶寶,和媽媽回家做作業。”我很不情愿地起身,磨蹭著望外走,走到門口,我轉過頭,我的目光和外婆那慈愛的目光相接了,我看到了外婆滿臉的淚,停住了。“沒事的,外婆沒事,寶貝好好學習啊。”外婆一下擦掉眼淚,微笑地說,然后向我揮了揮手……
第三天清早,也就是2004年10月21日的8點左右,我媽接到了舅舅的電話,外婆昨夜病情加重,下半夜開始昏迷……
我們租了個車,飛也似地趕回家。
外婆躺在床上,雙眼緊閉,還在打著針,但是卻看不到我們焦灼的臉,聽不到我無助的呼喚,更沒有拉著我的小手,沒有慈愛的微笑……
我緊緊握著外婆的手,溫溫的,但沒有任何反應,哪怕是手指尖的一絲顫動。
我哭著,喊著,要外婆堅持,但外婆沒有回答,我只看到,在我的嘶啞的請求中,清晰地看到外婆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淚,但再也沒有任何表情........
就這樣,在10月20日的那個下午,我如往常一樣地轉身,但我和外婆永遠天人相隔了.......
那天的轉身,就成了我和外婆永遠的離別;
那天的轉身,就成了我和外婆永遠的遺憾;
那天的轉身,就成了我對外婆永遠的后悔;
那天的轉身,就成了我對外婆永遠的思念;
……
一轉身,就成了永遠!
(輔導老師:康新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