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中國

來自英國北威爾士的馬克?基多（Mark Kitto）已經在中國生活了數十年，他娶了中國太太，有兩個孩子，并在中國有自己的生意。但是最終，他還是決定要帶全家離開中國。

永遠不可能成為中國人

這個中國通在一篇文章中說：“你永遠不可能成為中國人，不管你如何努力或者想成為又或者你覺得你理應成為……我已經徹底從愛中抽身，從我的中國夢中醒來。”

這片土地曾經給予像馬克?基多這樣的外國人巨大的憧憬和夢想。1986年，他以學生身份首次到來到北京，所遇到的是“那個從幾十年荒謬可笑控制狀態下擺脫出來的中國”。三年后的政治風波讓包括馬克?基多在內的外國人不得不離開中國，但鄧小平并沒有用多久就把這個國家扳回到他所選擇的路上，“當我在1996年回到中國，開始我所夢寐以求的生活和事業，我嗅到了同樣的樂觀氣息”。

鄧曾保證這些從未要求過體制改革的中國人民會有幾千年來從未有過的衣食無憂。但是在基多看來，“二十年過去了，似乎一切都并沒有好起來”。

2004年，基多從金屬貿易轉向媒體行業，他創辦的《That’s Shanghai》雜志成了在中國出版的最成功的英語出版物之一。事業如日中天的基多受到媒體的廣泛關注，并被英國《金融時報》稱為“微媒體巨頭”。但在中國，沒有任何媒體可以脫離政府控制。春風得意的他沒有想到不久就徹底告別了這一切。

隨后，馬克?基多退隱莫干山，和妻子一起經營一家名叫“The Lodge”的咖啡館。咖啡館網頁上說這里提供“新鮮的咖啡、新鮮的空氣，以及對歷史的觸感”。這種狀態持續了幾年，但是他的咖啡館生意和雜志一樣，隨時都可能遭遇不測。每到三年更新經營許可的時候都要提心吊膽，不知道什么時候地方政府就會拒絕重新發證，“為了這個我每三年求爺爺告奶奶一次”。

“莫干山當地政府領導私下也給我發了短信，感謝我的貢獻讓這個小村成為旅游勝地，但同樣也申明我是一個他們不成文規定之下的特例，他們實際上不歡迎外國人回來居住，最多只能待上幾周。”

中國社會中潛規則盛行，正式規則反而常被扭曲。這帶來的不確定性是馬克?基多的面臨的主要煩惱。此外，日益強烈的民族主義情緒也讓外國人沒有歸屬感。“共產黨本身，帶著強烈的反西洋列強的感情，狂熱的愛國主義是它的基石之一。黨的宣傳部門用‘百年屈辱’定義了從鴉片戰爭開始到解放的那個階段。”

“對于暴力革命或者內部動蕩的恐懼，中國將暴力矛頭直指外國人。”“我希望這場劇變來臨的時候可以是和平的，黨不會用攻打臺灣、菲律賓等轉移公眾的視線。”

病態的社會，不確定的未來

多年的生活經歷讓基多對中國現狀有著深刻的理解。“當今中國大陸社會只聚焦于一個方面，那就是金錢，當今決定中國政策的是經濟利益。”“中國人對金錢趨之若鶩，但在其他方面極少共同行動，除了爭取環境污染的補償，反抗政府支持下的土地瓜分，或者為被毒害的孩子鳴冤。”

而富人同樣有金錢的困擾，他們擔憂著窮人奪取他們的財富。因此，黨提出“建設和諧社會”。不過，依賴土地權買賣的投資多用于城市和農村的美化工程，個人負擔卻沒有減輕多少。

事實上，不光“永遠無法成為中國人”的老外開始考慮離開中國，就是中國人自己也紛紛開始移民海外。“一些有特權、有路子的人把他們的資產通過合法途徑轉移到海外，剩下的人們只能去買更多的房子或者更厚的床單。”

“這個歷史上最大的財富泡沫，如果破了的話，聽上去的聲音將會更像一起煙花爆炸事故。”

三十年的經濟改革發展，使不少人得益。同時在近年來開始出現利益分化、階級分化，貧富嚴重不均。每個階層都有自己的不滿，都認為政府對自己的照顧不夠，不滿越來越多。這不光是草根的弱勢群體和城市中產階級，甚至既得利益集團和富人們也對現有的社會契約越來越沒有信心。對于前者來說，眼前的不公平是最大的不滿，而表達不滿的方式是個體和群體的上訪、抗議。對于后者來說，最大的擔憂莫過于未來的不確定性，而表達沒信心的一個方式是用腳投票——“跑路”。

基多看出中國經濟和社會發展問題重重，并且不認為中國政府和共產黨能夠帶領中國擺脫這種困境。

基多作為出版人曾和“上面”的官員打過交道，他說：“為了爬到高層，官員必須帶著不黑不白的灰色，不能有強烈的個人觀點。”

他還稱“和諧社會”可能變成一個全民不滿的合唱。黨會如何處理？“不幸的是他們已經忘了這件事。政府是如此害怕人民，更別提去領導人民。”“黨只會在當自己的權力和財富受到直接威脅時才會有所行動。”

除了對中國現狀的擔憂，基多也提到“給我的孩子們一些像樣的教育”是他離開中國的原因之一。他說：“學校并不培養全面發展，有社交能力，能自力更生，具有質疑精神的年輕人。他們只培養出兩種人：贏家和輸家。”

在中國許多地區，受教育的機會仍然是不富足的甚至是貧乏的。學校的質量和教育方式也使很多家長對孩子的教育前景擔憂。基多批評中國的中小學教育不是學習知識，而是學習如何考試，“那些壓力讓孩子們變得病態”。這也是為什么為了孩子教育很多人寧可花大錢把孩子送到國外，甚至自己移民海外的重要原因。

白夜根據《展望》、《紐約時報》綜合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