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我同老

文明是人類留給自己的永恒的難題。我們都曉得，勞動改變人類，可真正將人類提升到智能高級生物層次的，可能不是勞動，而是別的生物無論瞭望多少次明月或是天涯都無法產生的夢想。

最奢侈的夢想，不是建立自己的王國，而是獲取一種純粹的愉悅，它既脫離于經濟關系，還能夠持久。這種簡單的愉悅在原始人類收藏貝殼、石子兒，或者具體某一只陶罐時或許發生過，這個夢想今天有沒有，還有！可能仍然在地球某個角落繼續發生著，但那已經無法說明，收藏行為依如往昔單純。

為什么不夠單純？中國的藝術品市場已經形成了二十多年。效果上講，收藏被更多關注，被更多參與，被更多與世界往來，那些長年被孤賞的藏品被推了出來，好多成立明星，聲名鵲起。那些原本活躍在房地產、品牌圈、汽車制造等等領域的資本都顧頭張望。幾乎在任何國家的歷史上，收藏從未如此熱過。

收藏值不值得參與？值得！值不值得花錢參與，也值得！值不值得花錢投機，從經濟角度來講，也是值得！可是，轉過身來，我們就會發現，這些資本進來以后，刺激了收藏圈子從未有過的胃口。宋朝的汝窯，過億；張大千的書畫，過億；永樂的瓷器，過億；天上落下來的隕石，過億……這么多“過億”的價格絲毫沒有“過意不去”的意思，藏品第一次如此理直氣壯地“比富”。

可我們也經常說“繁華背后盡是落幕”，真正有藏品注入感情，細膩愛之的人漸漸遠去，大家拿著放大鏡要尋找的，是它值錢的依據。換句話說，我關心的不是我要不要愛你，而是你值不值得我去愛。這是社會資本說話的方式。

當曾經被細心呵護，注入真情的藏品被價格衡量后，置身于“股票”的位置，作為那些還有收藏情懷的收藏家，他們要怎么做？資本比不過，手段比不過，是不是只能等到熬過冬天，漫天積雪因氣候變化而化無？收藏的歸程是不是已經被攔腰打斷，再也回不到從前的方向？

這個答案，誰都不敢輕易講出口。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有一種最奢侈的夢想依然會在這個領域發酵。懷抱曾與古人相伴的物件，心里想著當我老去，它會流亡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