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魏晉的時代精神和文人風采至今還在閃著光芒,種種風流已沁入了中國傳統文化長河里,其行文和立世的方式,亦成為中國文人士大夫幾千年來修身寄懷的一面鏡子,一切都沐浴在風流的達者風范下代代傳承下去。《世說新語》即以清簡的筆墨廣泛而精微地記敘了魏晉士人的活動和精神風貌,為我們再現了魏晉文人張揚個性、放達任誕的生活與精神狀態。現試從古籍中所錄魏晉諸多軼事釋析士人心跡,以觀時代風流特色。
關鍵詞:魏晉風流 世說新語
一、劉義慶的思想傾向
在那個戰亂流離的社會,儒家的學而優則仕,“天下大同”已不能支撐每個學子的信念,傳統價值無法給他們寬慰,因此轉而宗莊。自此以后,儒道合流,似乎已是中國傳統文化中一種固定的人格模式,劉義慶即是其代表。
魏晉門閥制度森嚴,士族的基本構成方式有官宦傳統和文化積淀兩種,而按照當時世俗約定,文化傳承似乎更加重要,是作為躋身清流的一種道德保障,劉義慶身為皇侄,家傳儒學思想顯然侵潤很深,這是劉義慶本人思想中尚儒的一面。在那個中國政治史上最為混亂,社會最為苦痛的時代,劉義慶的清心寡欲,獨好文義,應該與阮籍的精神內質是一樣的,只是他以著書立說代替了任誕狂傲,其實都是對老莊的膜拜,對現實一種決絕的方式,一種高傲的姿態。所以,在我看來,劉義慶和書中的諸多名士是一樣的,儒道的合流互補,似乎才能概括他們思想傾向。
二、《世說新語》
不同的人讀《世說新語》,自然會有各種不同的感受。人物個性的空前釋放,清談的明道思辨,朝野的得失進退,世道人情的喜怒哀樂,俱有生動的記述。而對理想人格的追求,對自然率性的崇拜,對世俗的鄙夷和對待事功時的不甘寂寞皆貫穿于字里行間而成為全書的脈理。《世說新語》是小說集,它最大的特點即筆墨清簡:雅量篇中記載,謝安,孫綽等人泛海遇風暴,孫等“神色惶急”,謝卻“貌閑意悅”,這樣一躁一寧間,人格頓顯。更不要說它奉獻出多少膾炙人口的故事,創造出多少傳世成語,保存了多少典籍逸文,例如:難兄難弟、拾人牙慧、咄咄怪事、一往情深等等。無怪魯迅先生贊其“記言則玄遠冷雋,記行則高簡瑰奇”。
三、魏晉風流:任誕簡傲 儉嗇汰侈 任心鐘情
《世說新語》中的“他們”,是風流倜儻的,是任誕簡傲的,是達觀風流的,是高簡任誕的,是落拓不羈的,是儉嗇汰侈的,是任心鐘情的,等等。
(一) 任誕簡傲
魏晉以來,文士們皆各有不同的嗜好,王融嗜酒如命,王羲之愛鵝,王粲特別喜歡驢叫,以致他死后,人人都以驢叫來為他送葬。在《世說新語》任誕篇中,還收錄了許多正始名士的廢禮使性,“禮豈為我輩設也?”他們有著深沉的苦痛,縱情行跡,放浪形骸,當然不是簡單的作秀,也不只是一種名士風流,一種姿態,究其原因,“志氣宏放,傲然獨得,或閉戶視書,累月不出,或登臨山水,經日忘歸”。與其說是竹林七賢們的“政治遠識”,我更相信為其超然的心性使然。
但強權面前一切都顯得蒼白。浮華案后,一時天下名士減半,八姓被逐,七賢始還能逍遙于林間濮上,詩酒酣暢,過著悠哉游哉逍遙自在的詩意般生活。竹林之游,是他們不肯降心屈志而退隱的結果。但司馬氏的介入后,七賢漸分道揚鑣,“名士少有全者”,或被殺,或被迫朝隱,于是縱酒放誕的畸形人生出現了,窮途慟哭,裸身狂飲,都是個性極度壓抑后的釋放。阮籍的勸進文,窮途慟哭,向秀只寫了一半的思舊賦,劉伶的以酒為命,都透露出人格被嚴重扭曲的無限悲哀。越名教而任自然,是因為這個弒君而來的統治已失去了名士對其政權的尊重。他們表面上雖然是行為狂放的狷介之士,但絕不會違背真正的倫理大德。
不可名狀的憂患,悲涼和無奈,是他們精神的實質。而達觀風流,高簡任誕,落拓不羈,則成為文士們與統治階級決絕抗爭的一種方式。貌似狂放失常,實是一種最高傲的姿態,一種無言而有力的睥睨。在那個華麗而哀怨的時代,如何去外圣內王,于是他們轉而宗莊,憤世嫉俗,織出了一闕闕最苦澀的風流。
(二)任心縱情
正始名士以雅量、任誕來掩飾內心的那份憂患意思和無奈,而中朝名士則是“鐘情”,是“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然則情之所鐘,正是我輩”。《世說新語》里《傷逝篇之邈若天河》所錄:“王浚沖為尚書令,著公服,乘軺車,經黃公酒壚下過。顧謂后車客:‘吾昔與嵇叔夜、阮嗣宗共酣飲于此壚。竹林之游,亦預其末。自嵇生夭、阮公亡以來,便為時所羈紲。今日視此雖近,邈若山河’”。王戎追念嵇阮的黃櫨之嘆也是對前賢的深情緬懷和心儀,我們似乎從中也可看到他的理想在飛動。但是,可悲的是,那個時代,心靈世界似乎與現實世界總是很難吻合的,既然外面的世界無法滿足文人內心的需求,那么情感世界自然呈現出一種內斂的趨勢,這樣,親情,友情,愛情自然得到以往任何時代都少有的細膩真摯的表情。所以山簡為他人孩抱中物而悲慟,阮孚“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的嘆息,都是怎樣的一份難能可貴的對生命的珍視和徹悟啊!
(三)儉嗇汰侈
西晉世風不僅培育了石崇、王愷式的奢侈,釀造了慘烈的八王之亂,五胡亂華,也導致了寒門出生的張華、潘岳及亡國之隸陸機等名士獨立人格的失落。所謂“居官無官官之事”、“望拜路塵”等都是士人政治失操的表現,所謂“與我身后名,不如即時一杯酒”、“何意百煉鋼,化為繞指柔”則是時代性的激憤和無奈!
石崇,王愷的爭豪,王戎的鉆核賣李,執籌計錢等,追求聲名俱泰,崇尚奢侈的時尚,是門閥制度的必然結果。《金谷詩序》中高雅的情懷,抒發的玄理,寄托的深情畢竟也是石崇內心向往逍遙的一種物化的表現。但其感慨遠不及竹林的淵深高邁和思想厚度,諸名士的失操可以說是竹林放誕之風的變異,只是一種明哲保身,自我陶醉罷了。
道家強調淡定無欲,視名利為身外物。道家的精神自由,個性解放到人情人欲的縱放之間,確是有一種內在的發展邏輯,所不同的只是個人的心態和追求而已。到了中朝時,王戎等效仿先賢而至東施效顰,石崇等的奢侈成了放誕的變種,內在是個性自由的過度膨脹,外部是西晉政治貴族化的惡性發展——竹林清風在中朝名士的儉嗇汰侈中幾近殆矣!
四、影響:達者風范,質性自然
魏晉風流既是那個時代的產物,又是那個時代的象征,《世說新語》里的名士,或風流,或任情,或放達,或桀驁,或琴嘯,或清談,他們用心中至高無上的“道”決絕世俗,再延及到時雨景風,山川草木。那“質性自然”的人生追求與審美理想,那超越時世的苦悶悲哀和達觀的胸襟與態度,影響著歷代文人。王維的半隱半仕,還有那些明清的閑適文人,都有著魏晉的風流余韻的。
唱著“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帶著那份女兒氣,已成霸業的曹丕走遠了;吟著“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和著那層淵永遙深,顧日揮琴的嵇康走遠了;怒吼“何意百煉剛,化為繞指柔”,蒙著才高品底的浮競之名,“心跡不相關”的二十四友走遠了……但魏晉風流卻已沁入了中國傳統文化長河里,其亦道亦儒、不經不誕的行文和立世的方式,成為中國文人士大夫幾千年來修身寄懷的一面鏡子,一切都沐浴在風流的達者風范下,魏晉的時代精神和文人風采至今還在閃著光芒而代代地傳承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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