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90年代訴訟法學界展開了所謂“沉默權”的討論,并一度成為我國法制建設的一道亮麗的風景線。但是這種討論主要集中在兩方面:一是沉默權的內涵與價值分析,二是中國是否適用與引進。令人遺憾的是作為一項與沉默權配套制度的污點證人作證豁免制度卻被遺忘或忽視了。其實這個制度對我們并不陌生,至少在司法界尤是如此。
揭開20世紀中國歷史的長卷,我們對重慶綦江虹橋垮塌案的記憶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在該案中被告人林世元放棄沉默權,以污點證人的身份作證,檢察機關就此而未對其行賄行為提起公訴,即其受到了司法豁免。這其實就是污點證人作證豁免制度的運用。
我國現行刑法法律中也有類似的規定,如刑法第68條第1款規定:“犯罪分子有揭發他人犯罪行為,查證屬實的,或者提供重要線索,從而得以破獲其他案件等立功表現的,可以從輕或減輕處罰,有重大立功表現的,可以從輕或免除處罰”。同時,在特定案件中,如果證人的證言對于追究其他重大犯罪有必不可少的重要價值的,那么對其他重大犯罪的追訴應優于對該犯罪的追訴,應允許檢察機關對該犯罪人酌定不起訴。可見,隨著刑事司法實踐的發展, 在我國確立污點證人之豁免制度是一種必然趨勢。
因此,污點證人之豁免這一對我們來說熟悉而又陌生的制度,仍需從全面的視角加以系統的分析與研究,對這一制度進行深入的探討。
對污點證人概念的界定,學術界存在幾種不同的觀點。第一種觀點認為“所謂污點證人就是指具有犯罪污點的證人。”1第二種觀點認為“污點證人是具有犯罪污點,但因了解案情而被公安機關、檢察機關要求作證的訴訟參與人。”2第三種觀點認為“污點證人是指犯罪活動的參與者為減輕或免除自己的刑事責任, 與國家追訴機關合作,作為控方證人,指證其他犯罪人犯罪事實的人。”3這幾種觀點雖然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污點證人的特征,但卻沒能全面反映它的本質屬性。所以對于污點證人概念的界定還應從全方位的角度加以分析。
污點證人制度在許多國家和地區的刑事訴訟中都得到運用。在所有確立污點證人制度的國家和地區中,美國對污點證人制度的規定比較完善,因而也最具有代表性。美國聯邦憲法《第五修正案》規定了反對強迫性自我歸罪的特免權,即“任何人不得被強迫在任何刑事訴訟中作為反對他自己的證人。”這一特免權有兩個分支:被告人的特免權和證人的特免權。4賦予證人反對被迫自我歸罪的特權雖然有利于保護證人的利益,但卻增加了司法機關在犯罪證據收集上的難度,從而導致對某些嚴重犯罪追究不利的后果。為解決追究犯罪和保護證人之間的沖突問題,實現和保持兩者間的平衡,美國在馬洛伊訴霍根案和墨菲訴臨水社區委員會案中確立了污點證人豁免制度。檢察官與共同犯罪的部分被告人進行辯訴交易,以換取被告人的證言是相當普遍的做法。聯邦檢察官使用污點證人可以在《聯邦刑事訴訟規則》第11條e項中找到依據,該條規定,“……被告人對被指控的犯罪,或者輕一點的犯罪或者其他相關犯罪作承認有罪的答辯……檢察官應作下列事項:(A)提議撤銷其他指控;或(B)建議法庭判處被告人一定刑罰,或者同意不反對被告人請求判處一定的刑罰……;或(C)同意對本案判處一定刑罰是適當的處理……”美國《聯邦量刑指南》、《聯邦量刑改革法》、《聯邦刑事責任豁免法》都有授權檢察官通過辯訴交易來獲取被告人真實的證言的相關規定。1998年U.S.A.VS.Singleton案也確認檢察官通過減輕污點證人的刑罰來換取其證言的行為并不違法。加拿大、澳大利亞、新西蘭等對于特定案件也使用污點證人。
污點證人是較為特殊的一種證人,與一般證人的區別在于,他是犯罪活動的參與者,有犯罪污點,不是清白的人,其行為已具有刑法上犯罪的構成要件。
因此,污點證人的成立首先必須具備兩個基本條件:其一,該人必須具有證人資格。我國現行《刑事訴訟法》規定,證人是案件當事人以外的知道案件情況并能向司法機關正確表達的自然人。據此規定,證人不包括案件的當事人,證人證言、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供述和辯解、被害人陳述是三種不同的證據。其二,該人必須具有犯罪污點。所謂犯罪污點,是指該證人的行為已經觸犯了《刑法》,構成了犯罪。因此,如果證人沒有從事犯罪行為,僅僅只是違反了行政法規或有其他道德、品質上的缺陷也不能認為是污點證人。另外,污點證人的犯罪污點還應是未經司法機關處理的污點,如果該證人雖有犯罪行為,但是該犯罪行為已經司法機關處理,則也不能視為是污點證人。
我國臺灣省的對污點證人的構成要件規定得頗為嚴格,根據其《證人保護法》,污點證人須要符合下列四個要件: (1)證人本人便是刑事案件的被告或犯罪嫌疑人;(2)須于檢察官偵查中供述與該案情有重要關系之待證事項或其他共犯之犯罪事證;(3)因而使檢察官得以追訴其他共犯者;(4) 須經過檢察官事先同意。同時也只能就其因供述所涉的犯罪,獲得減輕或緩起訴的“待遇”,是否會給予涉案緩起訴,檢察官也將從嚴認定。
污點證人豁免走向制度化、程序化、法治化是權利與權力均衡的必然。我國也應適應世界現代刑事司法潮流,在刑事司法中設立能夠在各種利益中實現平衡的污點證人豁免制度。借鑒國際上其他國家和地區關于污點證人豁免的制度運作,結合我國目前不起訴制度和法院審判權實體處分性定位的現狀,我國應構建完善的污點證人豁免制度。同時,為避免污點證人刑事責任的“利用豁免”、“派生豁免”造成污點證人不能無后顧之憂地作證,從而妨礙豁免的設立初衷實現的弊病,應在立法中明確污點證人不得因其遵從豁免令而作證言或所提供的信息所涉及的任何行為或者事項而受到起訴或者刑事處罰。不論是檢控方,還是裁判方都要“在法律價值內涵和刑法基本原則的基礎上公平地作決定,并且把每個案件中的決定與公眾利益相聯系,同時也反對對犯罪人合法利益的不平等侵犯”。
參考文獻:
[1]陳學權.污點證人豁免制度初論[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3,(6).
[2]倪鐵.污點證人豁免及其博弈分析[J].華東政法學院學報,2004,(1).
[3]楊文.試論污點證人[J].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03,(6).
[4]谷志平.證人制度講究[J].湖北省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04,(6).
[5]郭松.污點證人作證豁免制度探析[J].吉林高校報,2003,(3).
注釋:
[1]陳學權,污點證人豁免制度初論,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03,(6) .
[2]倪鐵,污點證人豁免及其博弈分析,華東政法學院學報,2004,(1) .
[3]楊文,試論污點證人,江蘇警官學院學報,2003,(6) .
[4](美) 喬恩·R·華爾茲著,何家弘等譯,刑事證據大全,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1993,162—1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