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第三條道路”與社會民主主義的回歸

中圖分類號：D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925X(2012)06-0069-02

摘要：90年代中期以來，社會民主黨人一掃昔日頹勢，紛紛重返歐洲政壇，他們所倡導和踐行的“第三條道路”風靡歐洲，西歐社會民主主義回歸。“第三條道路”能重返歷史舞臺，因為它是西歐社會民主主義在面對危機的背景下，深刻反思，大膽革新，摒棄社會民主主義思想中過時的傳統，超越傳統“左”與“右”的政治分野，重構社會民主主義的理論體系，迎合全球化時代潮流，在實踐中探索資本主義發展的新模式和新思路的產物。

關鍵詞：西歐社會民主主義；危機；創新

90年代中期開始，社會民主主義在西歐政治舞臺上出現了復興的趨勢， 20世紀70年代以后，全球化新形勢下，傳統福利國家模式難以為繼，以新自由主義為旗幟的新右派崛起，并在整個80年代主導歐美政治舞臺。80年代末蘇東劇變，新右派陣營進一步得勢，鼓吹“歷史終結”論。如果不是安東尼·吉登斯對“第三條道路”夸大其詞，那應該如何審視“第三條道路”與社會民主主義重振雄風之間的關系呢？本文圍繞該問題從以下幾個方面進行了闡述。

一、 社會民主黨人重返政壇——社會民主主義在歐洲復興

90年代中期以來，西歐政壇形勢大變，社會民主主義在整個歐洲卷土重來，社會民主黨人告別了似乎遙遙無期的在野生涯，一個接一個組織政府，或積極參加聯合政府。1997年5月，托尼·布萊爾領導下的新工黨以壓倒優勢的勝利組成英國戰后歷史上支持率最高的一屆政府，直搗保守主義的老巢。在英國工黨組閣兩個月后，法國社會黨和共產黨也成功實現聯合執政，再后來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決定性勝利。科爾下臺，施羅德當政，標志著里根——撒切爾主義時代的終結和社會民主主義在歐洲的復興[1]。一時間，歐洲政壇呈現出一片玫瑰色，人們驚呼社會民主主義的“神奇回歸”。

從某種意義上講，“第三條道路”是形勢所迫，是為了求生存，扭轉日益衰落的局面。原因有：

第一，社會民主主義奉行的傳統福利國家模式走入困境。科技進步和勞動生產率提高導致失業人口增加，導致拿救濟金的人越來越多，納稅人越來越少；歐洲的人口結構發生了巨大變化，逐漸形成倒金字塔狀，較少的年輕人養活較多的老年人；隨著醫療技術提高，醫療費用越來越高，歐洲國家的健康保障體制又是人人都能享受的。第二，經濟全球化進程加快，國家對經濟生活的干預過多，抑制發揮市場作用。第三，從70年代開始，政治冷淡主義在歐洲興起。對政治感興趣的人越來越少，特別是年輕人，不愿意參加意識形態強的政治組織，而是喜歡中性組織，如環保組織、和平組織。第四，歐洲的社會階級關系發生巨大變化。如德國，社會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由價值取向一致的若干階級構成，而是由不同的群體組成，其中服務業群體的人數越來越多，而且人的素質較高。傳統意義上的工人這個群體只占總人數的6%。社會民主主義沒能適應這個變化來對自身進行調整。第五，蘇聯東歐劇變給歐洲的社會民主主義以沉重打擊，右翼勢力也趁機向社會民主主義展開咄咄逼人的攻勢，許多左派知識分子和原社會民主主義的追隨者對社會民主主義模式的前途失去信心，甚至對社會民主主義理念產生懷疑。

在危機面前，西歐的社會民主主義者必須反思過去的路線，重新構建新的理論體系。最具代表性的是英國工黨，1994年布萊爾任工黨首領后，開始對工黨進行大刀闊斧、脫胎換骨的改革，其中根本性措施是修改黨章第四條，放棄堅持了76年的象征工黨宗旨的公有制條款。這表明工黨同傳統路線的決裂。用布萊爾的話說就是“擺脫黨內一小部分人所持有的標準馬克思主義傳統，使本黨重構基本價值觀”，以全新的面貌出現在英國政治舞臺上[2]。

放棄傳統路線只是個“破”的過程，還存在著個怎樣“立”的問題，這個問題最先是由被譽為布萊爾的精神導師的安東尼·吉登斯在理論上做出解答。

二、“第三條道路”的理論支撐——社會民主主義的思維創新

安東尼·吉登斯作為布萊爾的精神導師，他利用其社會結構學說和現代性批判學說為布萊爾提倡的“第三條道路”提供了根本的理論鋪墊和政策依據。

“第三條道路”首要思維方式是超越“左”與“右”的二元對立。吉登斯在長期從事社會哲學方面的梳理和批判工作中，始終把超越主體與客體、主觀與客觀、個人與社會、結構性與能動性、客觀主義與主觀主義、整體論與客體論、決定論與唯意志論的二元對立作為理論探索的核心問題。[3]這種超越二元對立、追求二元融通的“二重性”學說無疑為他后來直接清理社會政治理論和現實中的“左”、“右”對立問題，進而也為探索“第三條道路”奠定了方法論基礎。

吉登斯1994年完成的《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一書為布萊爾的“第三條道路”提供了思想方法和理論上的支撐，書中提出，在經濟——社會——文化全方位的全球化日益彰顯的今天，所謂“激進”與“保守”、左翼與右翼的劃分已經模糊，有時甚至換位。傳統的左翼，不管是蘇東式的經濟——政治形式還是北歐——西歐式的福利國家形式，由于取消或忽略了市場的作用，在這個日益全球化的信息網絡時代已經不合時宜。而與此同時，勞力、信息和資本市場的發育的確不能保證社會的公平。原有的福利國家方案和自由市場方案都已陷入了內在的困境。尤其是他指出了原有的民族——國家框架內用二元邏輯的思維討論公平與效率、穩定與發展、保守與激進等問題的局限性，以及全球化背景下兩極相通的外在形態。進而，該書在社會哲學和政治理論的層面上，從全球化和現代化概念出發指出激進政治即中左政治的未來。[4]

從吉登斯理論的整個體系來考察，“超越左右”的政治變革及規范現代民主政治的訴求，來自于他的現代性批判。吉登斯在他的《民族——國家與暴力》和《現代性的自我認同》兩書中，指出現代性與以前所有的社會秩序迥然有別，現代性完全改變了日常社會生活的實質，影響人們經驗中最為個人化的方面，從而與個體生活及自我產生了一種直接的交織關系。從日常生活的品質看，現代性的顯著特征在于全球化的影響與最為個人化的自我的這兩極之間不斷增長的相互關聯。全球化是現代性的一個關鍵因素，它具有的外延性使時間和空間進行了前所未有的重新組合，并構成一種抽離化機制，從而促使了人與人交往方式的改變以及日常社會生活內容和本質的轉型。于是就需要一種“后現代”秩序的確立。但現代性并沒有創造出新的可供信任的秩序，反而在抽離化過程中導致了一系列危機的出現。由此帶來了非傳統化和社會反思性的展開，非傳統化的主要命題，是對自然的社會化和進步主義啟蒙模式重新思考，突出了重新反思和解決人與自然關系的問題。社會反思性則是面對社會形態的轉變和現代性危機，人表現出自我反思的潛力和在風險中把握命運的欲求。

可以看到現代性在吉登斯那里成了一個政治命題。他的現代性批判話語也就換成了關于政治變革和規范現代社會民主的政治哲學理論了。由此提出的一系列問題既不是老左派和新右派所能解決的，這也就促成了“第三條道路”的產生。[5]

三、“第三條道路”的基本內容——社會民主主義的理論和政策創新

正是由于“第三條道路”是要在超越“左”“右”之外尋求一條解決現代社會遇到諸多問題的新路子，所以他必然包含極為廣泛的理論內容和政策主張，可以主要概括為以下幾點：

1、“第三條道路”的核心，是以變革、現代化與合作的精神應付全球化帶來的各種變化與挑戰，建設一個強大和充滿活力的社會及新的國際秩序。

2、關于政治哲學，摒棄老的左派和右派以階級為分野的理念，認為基于對過去生產關系靜止認識的階級關系已經過時，舊的經濟基礎正在崩潰，與之相應的社會階級結構已經瓦解，因此必須建立新的、超越“左”“右”的社會聯合體。

3、關于國家與政府職權，老左派尋求擴大國家的作用，新右派則極力使之縮小，而“第三條道路”既認為龐大的中央集權政府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了，又強調政府不應放棄自己的戰略責任，因此在各個層次上重建政府，在新的環境下發揮政府應有的作用。

4、關于經濟與所有制，老左派主張國有化、國家全面干預、高稅收、高政府開支的政策，新右派則鼓吹個人主義和自由市場經濟能解決一切問題。而“第三條道路”既不要舊式的政府嚴格控制，也不要泛濫的自由放任資本主義，認為市場經濟與公有制之間的斗爭已經結束，不能再糾纏于公有部門和私有部門之爭，轉而要促進在政府和工業界之間、在經濟部門之間、在工作場所建立現代化的工業伙伴關系以去的可持續的增長和高就業。

5、關于福利制度與就業，老左派將建成“從搖籃到墳墓”的完全福利國家為目標，新右派則視福利國家為魔鬼。“第三條道路”奉行“積極的福利”制度，即要用社會投資國家取代福利國家將注意力由在公益事業上花錢轉為人力資本投資，并尋求提供新的工作機會，從而使人們不是依賴救濟而是達到就業與財政上的獨立，“由坐享救濟走向就業”。“第三條道路”改變了傳統的福利觀，認為福利應該是指這個變化著的世界中的機會和安全，“積極的福利”主要不是為了應付貧困，而是強調自我實現和責任[6]。

6、關于教育，“第三條道路”將它置于特別優先的地位，把增加教育投入、改革教育體制、提高教育質量作為政府立法的首要點。要求有高質量的學校教育和終生教育，明確教育追求的目標是把所有人而不是少數人培養成人才，要改變精英教育的模式[7]。

7、“第三條道路”表明了出于道義的考慮，關注環境的變化，把環境看作是建設穩定的人類社會的一塊基石。由于認識到對環境的關注與對未來的憂慮和希望息息相關，影響到整個人類的生活質量，“第三條道路”希望在國際上發揮明確的領導作用，把環境因素納入決策過程中了來，探索能促進經濟、社會公正和環境可持續發展齊頭并進的新方法。

8、關于市民社會與社區，老左派對市民社會持懷疑主義，新右派則認為只要國家權力不施加影響，市民社會就會繁榮起來，兩者事實上都基于一種極端的個人主義。“第三條道路”則要重建集體主義，即新的個人主義，使個人與社會建立起一種新型的關系，通過社區建設使個人在進步、安全、機會和相互幫助等方面共享并分擔責任和義務。

9、關于民族、國家及全球秩序，老左派認為不應有民族觀念，新右派則過分強調民族主義以致有沙文主義之嫌，而“第三條道路”既承認民族的重要性，又贊賞現代的民族融合、“模糊的民族主義”和“多元主權”。老左派沒有全球理論，只有簡單化的無產階級國際主義，新右派的國際關系理論則建立在如何應付戰爭上，而“第三條道路”認為，人們已不再生活在兩極世界里，國家已沒有敵人，所面對的只是各種危險，現代的國家應是世界主義的國家和全民的國家。從這種新的理念出發，“第三條道路”主張新型的，不貶斥愛國主義的國際合作。

“第三條道路”理論與政策體現著對老的左派和右派的辯證否定，超越“左”與“右”是它的策略和方法的根本特點，是更新了的社會民主主義的治國方略。

四、結語

“第三條道路”與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反駁了以弗朗西斯·福山為代表的歐洲右翼的“歷史終結論”，證明了社會民主主義的自我修正能力，即用變化的眼光來看周圍環境的轉化，對戰略、目標、政策進行檢驗，為政治上的繼續生存施加影響，創造條件。

但如果據此就說“第三條道路”與社會民主主義的回歸會一路坦途的發展下去的話，還為時過早，因為“第三條道路”有其自身的不完善性和局限性，但第三條道路既然是在資本主義制度的基本架構內謀求改良，放棄了反對資本主義的所有制關系，它就不能不受到資本主義內在矛盾的制約和限制。

所以，“第三條道路”與社會民主主義的復興是一個需要繼續關注的話題，作為一種政治現象，它的前景并不明朗，還處于“摸著石頭過河”的階段，需要在實踐中進行檢驗和修正。

注釋：

[1]王雪東，陳林等：《90年代西歐社會民主主義的變革》，中央編譯出版社，1999年版，第37頁

[2][英]布萊爾：《新英國——我對一個年輕國家的展望》，世界知識出版社，1998年版，第129頁

[3]黃平：《全球化時代的二元超越》，載《中國圖書商報》，1998年10月3日

[4][英]安東尼·吉登斯：《超越左與右：激進政治的未來》，李惠斌、楊雪東譯，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年版

[5]陳林、林德山：《第三條道路——世紀之交西方政治變革》，當代世界出版社，2000年版，第66頁

[6]裘援平、柴尚金、林德山：《當代社會民主主義與“第三條道路”》，當代世界出版社，2004年版，第321-322頁

[7]區冰梅：《當前歐美“第三條道路”芻議》，載《現代國際關系》，1998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