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與責任

中圖分類號：B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8-925X(2012)06-0013-03

摘要：大眾傳媒自身的特殊性要求其在報道中必須堅持自由與責任并重。但是當代大眾傳媒卻出現了價值危機，虛假新聞、節目媚俗化現象屢見不鮮。當代大眾傳媒倫理缺失的種種表現，揭示出傳媒自由的價值理念偏離了正確軌道。因此，修正自由與責任之間的關系，找到兩者的平衡點，是亟待解決的任務。彰顯大眾傳媒的倫理向度，以期能夠改善當代大眾傳媒的現狀。

關鍵詞：大眾傳媒；倫理向度；自由；責任

伴隨著數字信息化的發展，傳媒已經滲透到了我們社會生活的各個方面，并且形式日漸豐富。與此同時，大眾傳媒的責任缺失也日益受到人們的關注。一方面是大眾傳媒所特有的自由理念，另一方面是大眾傳媒本身的特殊性所要求的應肩負起的社會責任，二者應該如何權衡成為當今學者普遍關注的焦點。

一、大眾傳媒的自由向度及界限

（一）大眾傳媒的自由向度

自由主義傳播理論起源于西方自由主義思潮，在大眾傳播的發展歷程中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為了反對君主專制，爭取新聞事業的自由權，自由主義傳播理論提出了“出版自由”的口號。他們認為出版自由、表達自由是人的天賦權力，政府和外界不能干預和壓制。然而，受當時大眾傳媒發展情況的限制，這種自由主義的傳媒理論中大眾傳媒的自由指的是新聞自由，在當時，新聞自由基本上等同于出版自由。但是，伴隨著大眾傳媒的發展，新聞自由已經發展成為涵蓋了出版自由、言論自由、采訪自由、通訊自由、評價自由以及公民知情權等豐富內容的集合性概念。目前，伴隨著第四媒介——網絡媒介的迅速崛起，大眾傳媒的自由又被賦予了全新的意義。“一方面，網絡的虛擬現實性為參與者提供了空前的自由空間；另一方面，網絡媒介中的自由又具有特殊的互動性，在這種互動之中，社會公眾被賦予了前所未有的話語權。”[1]

其實，傳媒自由不僅僅是一種權利，更是一種理念，即傳媒的行為應該是一種自愿的、不受任何強制的行為。自有人類以來，便有了對自由的追求。古希臘哲學家認為，“自由是通過理性力量獲得的，這種理性力量使人發現和選擇善的生活，從而超越自身肉體生存的價值而接近神性，以進入自由的境界”。[2]馬克思認為，實踐是人特有的存在方式。自由就是基于實踐而實現的主體能動性。可見，人在本質上是追求自由的存在。因此，傳媒自由的實質不僅僅體現為一種權利，更體現為人們追求自身本真狀態的理念。

（二）大眾傳媒的自由界限

大眾傳媒在獲得自由權利之后卻并沒有起到光明正大的領航作用，傳媒自由的發展顯然已經令受眾大失所望。比如，某些媒體為了片面追求轟動效應，不惜犧牲新聞的真實性原則，對色情及暴力內容大肆渲染，對社會造成了極其惡劣的影響。目前，對大眾傳媒的自由進行倫理界定迫在眉睫。學者們普遍認為大眾傳媒的自由也應該有一個界限，誠如法國《獨立宣言》中對自由的限定：所謂自由是指有權作一切不損及他人之事而言，所以，各人之行自然的權利，只在保證社會其他分子亦能享受同樣權利的范圍內。可見，自由并不是擺脫了一切的限制，“而是指使一切公正的限制最有效地適用于自由社會的全體成員，不管他們是權貴還是平民”。[3]對于大眾傳媒而言，對于發生的事件進行客觀、公正的報道并對時下熱點問題進行深刻的評論，這是媒體應負的責任和使命。

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我國的媒體也逐漸走向市場，成為獨立核算、自負盈虧的市場主體，追求經濟利益也成為其正當的權力，但同時媒體也肩負著為公眾服務的社會責任。筆者認為，大眾傳媒在進行各類事件的報道和評論中，應該向受眾傳播正確的輿論導向及健康向上的資訊，應視維護公益的社會責任為倫理底線。傳媒自由是傳媒道德的一項基本原則，但任何自由都是相對的而非絕對的，任何自由都離不開對責任的考慮。因此，大眾傳媒的自由也必須在倫理責任的意識上加以審視，使傳媒自由與倫理責任緊密相連。

二、當代大眾傳媒的倫理缺失與緣由

（一）當代大眾傳媒倫理缺失的表現

近幾年，傳媒倫理缺失現象已經成為社會詬病，種種倫理缺失行為不僅使傳媒失去了以往的公信力，還污染了社會文化，影響群眾的正常生活。概括起來，大眾傳媒的倫理缺失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新聞失真。真實是新聞的本質，但是，媒體或新聞傳播者因為種種緣由并沒有使受眾得到真實的新聞信息。比如，2007年北京電視臺《透明度》欄目播出了一則《紙做的包子》的報道，在當時受到了全國人民的關注。但隨后，北京電視臺“北京新聞”節目中聲稱該報道已查實為虛假報道，并向全社會致歉。這則報道顯然是一則虛假新聞，違背了新聞的真實性原則。新聞工作者首先要對真實負責，在這個問題上，人們的看法絕對一致，但是，究竟什么是真實？筆者認為，真實并不等同于準確，隨著當下信息量的加大，一則僅僅建立在準確基礎上的新聞并不能真正滿足我們的需求。新聞真實不僅僅要求準確，更是一個去偽存真的過程。“新聞的首要原則——超功利地追求真實——最終將新聞與其他形式的傳播區別開來”。[4]筆者認為，把新聞真實理解為一個過程更為準確，也更現實。它以第一篇報道為起點，隨著時間的推移其內容不斷豐富，同時也更接近于真相，對于重要而復雜的報道必要時也應跟進相應的社論。由此可見，新聞失真并不僅僅指信息內容的不準確，也包含了相關背景材料和補充事實的不完整。

其次是媒介審判。媒介審判這一概念源于美國，指的是“媒介在進行司法案件報道時，越過了自身的權限，動輒以‘新聞判官’、‘無冕之王’的形象出現，利用自身的議程設置功能，對尚未進行法庭審判的案件或犯罪嫌疑人品頭論足，在一段時間內形成了輿論強勢，從而影響新聞事件的進程，干擾正常的司法活動”[5]。1997年發生的張金柱案件引起了法學界對于媒體和司法公正之間關系的反思。張金柱說自己死于記者之手，此話也不無道理。我國刑法133條規定，交通肇事罪情節嚴重者應當判處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而此案件中法律的公正性受到了輿論的影響，張金柱被判為死刑以平民憤，可以說這其中也有媒體的“功勞”。張金柱案件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應出我國司法和執法的不完善，但是媒體的新聞報道無疑起到了很大的導向作用。我國有很大一部分民眾缺乏專業的法律素養和推理邏輯，傳統的殺人償命的觀念占據上風，強烈的道德憤慨主導了司法應具有的理性，在民憤的壓力下，對正義的關注導致了非正義的結果。如果大眾媒介任憑這種趨勢發展，那我國的法制建設將受到重創。

再次，媒介侵權現象也逐漸增多。目前，最常見的媒介侵權主要包括侵犯公民的隱私權、名譽權、肖像權等等。雖然記者在隱形采訪中經常使用偷拍、偷錄等方式搜集新聞素材，人們對于這種方式也司空見慣，但是我們應該注意到，傳媒對普通公民權利的侵犯現象越來越嚴重，而且對公民造成了很大的負面影響。例如，在一本雜志的封面上刊登著一個泰國小女孩的照片，該照片是國際人口拐賣的一個受害者，她七歲時就被拐賣給一個瑞士人做老婆。這樣的新聞顯然是為了制止人口買賣，關愛婦女兒童。但是媒體沒有對該照片做任何技術處理，這樣的照片在激發人們同情之時也給女孩和他的家人帶來了無限的傷害。雖然小女孩最后被解救回家，但是她和她的家人卻生活在村里人的羞辱中。盡管這類新聞擁有廣大的市場，能夠引起人們的關注，但是媒體工作者不能夠片面追求效益而忽視被采訪者的合法權利。普通公民相比媒體來說是弱勢群體，普通公民的合法權益受到媒體的損害時，其內心要面臨多大的壓力可想而知。因此，媒介侵權問題還是要引起我們的警醒。

（二）當代大眾傳媒倫理缺失的緣由

第一，傳媒市場化帶來的弊端。20世紀70年代末，我國的經濟體制從計劃經濟體制向大力發展有計劃的商品經濟轉變，這一轉變也促進了我國傳媒機構經營方式的轉變，拉開了傳媒市場化經營的序幕。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確立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方針，我國的傳媒業也向“自主經營、自負盈虧、自我約束、自我發展”的道路轉變。2004年，中央已決定將人民出版社以外的所有出版社轉為經營型企業單位。由此可見，傳媒產業已經走向市場。在大眾傳媒市場化的進程中，大眾傳媒的身份由單一的輿論引導者向兼輿論引導者和經濟創收者雙重身份轉變，與此同時，受眾的身份也從社會主義公民向純粹的信息消費者轉變。離開了政府的財政支持，大眾傳媒行業不得不自負盈虧，雖然大眾傳媒仍然是政府的喉舌，在政治上與黨中央保持一致，但此時的大眾傳媒就等同于信息生產商，具有經濟屬性，這使得大眾傳媒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許多媒介不惜一切手段在激烈的競爭中贏得市場份額，這必將導致大眾傳媒社會責任意識的淡漠和審美情趣的低俗化。

第二，法制不健全。在西方國家，大眾傳媒的自由與責任都受到法律的保護。政府既尊重新聞自由，同時也對危害社會秩序的行為予以法律懲處，這在一定程度上遏制了新聞自由的泛濫。然而，我國的法律體系還不夠完善，有些法律尚未形成，既有的法律也有待完善之處，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的現象多有存在。眾所周知，法律是倫理道德的最后底線，如果能以法律來助推社會倫理道德，建構積極向上的倫理道德體系，也不失為權宜之計。但是，目前我國在傳媒方面的法律建設明顯不足。雖然相關部門也出臺了一系列限制傳媒自由泛濫的規定，比如《中國廣播電視播音員主持人職業道德準則》、《中國廣播電視編輯記者職業道德準則》和《中國新聞工作者職業道德準則》等，但是這些都停留在規章條例、規范章程層面，缺乏相應的法律約束力，不僅如此，具有法律效力的“新聞法”“信息法”等相關條例也遲遲沒有出臺。法律的缺失在一定程度上導致了大眾傳媒倫理的滑坡。

第三，傳媒從業人員倫理意識淡漠。大眾傳媒倫理缺失的原因可以歸結為以上兩個方面的客觀原因，但更加不能忽視從業人員自身的倫理意識。比如2005年關于福建《東南晚報》記者等待并抓拍“騎車人雨中摔倒”照片的事件引發了關于記者道德責任的討論。其實，大部分記者最初是懷著追求真實、服務社會的職業理想加入傳媒行業的，但是由于業內不良風氣的影響以及迫于生計的壓力，不得不隨波逐流，違背自己的初衷。但是，在不少新聞工作者那里，既沒有一套成熟的職業理念，也缺少完備的職業意識和道德準則，貪圖享樂、追求安逸的不良品質是傳媒從業人員倫理缺失的罪魁禍首。一些從業人員在工作中怕麻煩、怕吃苦，利用傳媒行業的特殊性追求物質利益。這些現象體現在媒體從業人員身上，必然會導致其社會責任淡漠，更有甚者會發展到失職、瀆職甚至犯罪的地步。由此可見，社會責任是新聞傳媒作為一種職業或專業的核心支撐，是新聞職業道德的核心價值，也是新聞道德自律的目標指向。

三、自由與責任的相互關懷

傳媒自由思想在現代社會出現了一定的偏離，以至于當代大眾傳媒出現了種種倫理缺失的行為，如何修正自由與責任之間的關系顯得尤為重要。然而，有些學者在研究過程中，常常自覺或不自覺地把傳媒社會責任理論看成是傳媒自由理論的對立面，或者把社會責任理論看成是“合乎道德要求的”，而把傳媒自由作為其對立面的“不道德”來看待。其實，自由主義的理念已經將傳媒道德責任內置于人們對傳媒自由的預設之中，正如本文第一部分講到的，任何自由都是非絕對的，都離不開對責任的思考。筆者認為，大眾傳媒的自由與責任是一種相互協調、相互補充的關系。自由是責任的基礎，責任是自由的規范。要知道，大眾傳媒作為既是企事業單位機構又是生產單位的雙重屬性，不可諱言需要講究經濟效益，需要盈利。但是，媒體與一般社會生產服務企業最大的不同在于，媒體不能將盈利作為自己的最終目的，媒體應具有社會關懷，應擔負起應有的倫理導向作用。

在大眾傳媒的自由放任侵蝕了自由主義最初思想精髓的情況下，傳媒的社會責任理論漸漸興起。實際上，傳媒的社會責任理論只是傳媒自由理論的一種演化形式，有的學者稱之為“新自由主義”，即認為它是對原有自由主義理論的修正。筆者認為，這種新自由主義對于當代大眾傳媒的倫理建設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能夠對傳媒自由理論進行補充和修正，使得傳媒工作者認識到——傳媒自由既是傳播媒介所具有的權利，同時也是傳播媒介應擔負的責任。傳媒的責任本質上是關注社會的整體利益，滿足公民的需要，而非少數人的利益。傳媒工作者挖掘和報道真相時不應受到阻礙，即使所有者的經濟利益受到損失也在所不惜——此觀念是公民信任傳媒組織的基礎，也是傳媒工作者擁有的特殊資產。而傳媒只有在此基礎之上才能實現其自身的價值，獲得存在的理由，其特有的自由權利才能得以實現。

參考文獻：

[1]陳壽燦，秦越存.傳媒自由的倫理向度[J].人文雜志，2006(4).

[2]冉川.當代大眾傳媒的倫理困境及出路[D].西南大學，2008.

[3]鄭根成.傳媒自由的道德解讀[J].學術界，2004(6).

[4][美]比爾?科瓦齊，湯姆?羅森斯蒂爾.新聞的十大基本原則：新聞從業者須知和公眾的期待[M].劉海龍，連曉東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11：36.

[5]郎勁松，初廣志.傳媒倫理學導論[M].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1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