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黑澤明《夢》中看日本“桃”文化

摘 要 “桃”主題是日本文學的傳統(tǒng)主題，桃文化是日本傳統(tǒng)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已有眾多研究者從各自不同的學術(shù)領域?qū)χ腥毡咎椅膶W及其文化進行了深入研究。黑澤明電影作品《夢》亦對桃文化有所涉及，其已成為可視、可聽的桃文化文本。比較文學理論認為：“應當將比較文學與文化研究相結(jié)合。這種結(jié)合，是以文學研究為根本目的，以文化研究為重要手段，以比較文化來深化比較文學研究。”①本文試將影視作品《夢》中夢桃部分為切入點，對日本桃文學主題、文化元素等做匯通性分析研究。

關鍵詞 《夢》 “桃”文化 黑澤明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1 影視作品的文學主題

日本電影導演黑澤明的眾多電影作品中飽含著豐富的日本傳統(tǒng)文學主題及文化元素。這些特征在《夢》這部電影作品中有很明顯的體現(xiàn)。《夢》全片共由八個夢境組成，其分別是：太陽雨、桃園、風雪、隧道、烏鴉、紅色富士山、垂淚的魔鬼和水車村等。這八個夢幾乎貫穿了人類生活的重大主題——成長、傳統(tǒng)文化、戰(zhàn)爭、社會變革、人與自然的相處、對世外桃源的向往。故事的整體構(gòu)架已經(jīng)完全脫離了正常文學構(gòu)建時的情節(jié)性因素，這八個夢境表面上看似乎相互獨立而無聯(lián)系，但根據(jù)格式塔完形心理學，實際上自身緊密連成了一個圓，并達成了一個完滿合一的境界，層層遞進，從而轉(zhuǎn)入對生命的深層思考。

其中，桃之夢位于影片中的第二個夢境，發(fā)生在主人翁的青少年時代。故事的主人翁剛剛進入人生年少懵懂的階段，看到了其他小玩伴都看不到的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桃仙子，并追隨桃仙子來到了一片桃園，目睹了桃樹全部被砍伐的可惜場景。此時，桃世界的精靈們出現(xiàn)在小男孩眼前。為了感謝小男孩對桃精靈們的愛惜之情，他們?yōu)樾∧泻⒀堇[了一場桃世界的盛宴舞會，讓小男孩大飽眼福的同時更了解了桃世界。整個故事的畫面華美多彩，但正是這華美多彩的桃世界反襯出了人類對自然產(chǎn)生了極大的破壞力，展示了一種將美親眼撕碎給人們看的痛楚。

在廣義的概念外延上，文學屬于藝術(shù)，藝術(shù)不僅包括文學，還涵蓋音樂、繪畫、舞蹈、雕刻、建筑、影視等不同的藝術(shù)門類。在狹義的概念外延上，學術(shù)界一般把文學從音樂、繪畫、舞蹈、雕刻、建筑、影視等學科門類中區(qū)別出來，把文學只放在與藝術(shù)同等的學科地位。在比較文學中，文學與其他門類藝術(shù)是被分開看待的，是在狹義的概念上進行的。但文學與其他門類藝術(shù)之間的交叉使得文學與藝術(shù)之間能夠相互借鑒、互相補充、互相印證與互相啟發(fā)，為比較文學與藝術(shù)進行跨學科的匯通性研究提供了文化背景及可能性。桃之夢中的文學主題來源于日本傳統(tǒng)民俗故事，擁有深厚的民族文化基礎。在日本有不少以桃為主題的文學作品，比如《桃太郎》的故事就被人們耳熟能詳。選擇這樣的主題，容易在廣泛的范圍內(nèi)被人們所接受，放在人類破壞自然這一事件上來看，也能很好地表達導演對人類破壞自身所生存的環(huán)境的批判。

2 日本的桃崇拜

桃樹原產(chǎn)地為中國，三千年前人們已經(jīng)將野生桃樹馴化栽培，大約在繩文時代傳至日本，彌生時代（約公元前300-公元300年）在日本開始廣泛推行栽種。在實用、藥用的作用之外，桃樹也承載了一定的文化內(nèi)涵，尤其是日本對于桃樹的信仰受到了中國文化很大的影響。

經(jīng)過多方深入研究得出的結(jié)論認為，日本桃俗信仰來源于中國。在東漢應劭撰寫的《風俗通義》中，記載有：“上古之時，有神荼與郁壘昆弟二人，性能執(zhí)鬼。度朔山上有桃樹，二人于樹下簡閱百鬼，無道理妄為人禍害。神荼與郁壘縛以葦索，執(zhí)以食虎。”在這個傳說中，捉鬼的二人背靠的是桃樹，實際上表現(xiàn)的是對桃樹的崇拜。從春秋至魏晉，以“桃”辟邪，逐漸成為民間的習俗。如《荊楚歲時記》載：“正月，貼畫雞戶上，懸葦索于其上，插桃符其傍，百鬼畏之。”《晉書·禮志上》載：“歲旦，常設葦艾、桃梗，碟雞于宮及百寺之門，以鑲除惡氣。”以上此段內(nèi)容不僅停留在對桃俗的反映，還說明桃俗中存在著巫儺文化的因子。

桃儺俗，日本稱為“桃咒術(shù)”。日本桃儺俗十分豐富，其程度已遠遠超出了儺禮圈的其他國家。雖然學術(shù)界至今還有一些不同的觀點，但是大部分學者都主張日本的桃俗是隨著中國的大儺一起傳入日本的。《江家次第》卷第二“正月乙、卯杖事”條寫道：

正月上卯

《里書》云：“持統(tǒng)天皇三年正月卯日，大學寮卯杖。人壽二年正月癸卯，諸衛(wèi)獻祝杖，遂精魅。”《漢官儀》云：“正月卯日，以桃尊杖，壓惡鬼。”

此段文字里提到的卯杖，即桃杖。卯即劉，上卯下金又有刀，故禁剛卯及金刀。在中國，這是正月卯日和五月五日的儺俗，日本飛鳥時代持統(tǒng)天皇到平安時代文德天皇時，一直流行此儺俗。上段引文清楚地交代出此俗出自漢代。

綜合各種資料，桃俗文化的展現(xiàn)主要可以總結(jié)為以下幾個方面：①桃花色彩艷麗明亮，常用來象征吉祥如意；②桃子的樣子像女陰，與農(nóng)事的豐收相關，也與人類的婚姻相關聯(lián)；③桃與中國陰陽術(shù)及道家文化先糅合，衍生出長生不老及避邪祛晦的功能。

3 《夢》中的桃文化

如前面所述，在狹義的范圍內(nèi)，文學與藝術(shù)是彼此分開的，但是在廣義范圍內(nèi)文學又屬于藝術(shù)。可以說學科之間也并非是完全渭涇分明的，彼此之間既有交叉部分也有相異部分。比較文學理論認為：“應當將比較文學與文化研究相結(jié)合。這種結(jié)合，是以文學研究為根本目的，以文化研究為重要手段，以比較文化來深化比較文學研究。”因此，圍繞桃俗主題進行文化分析可以更深入地了解《夢》中的文學內(nèi)涵。

在故事中，當小男孩追逐桃仙子來到山坡桃園后，桃世界精靈以一種有序的狀態(tài)顯現(xiàn)在他面前。雖然日本桃俗文化來源于中國，但桃精靈的降臨顯身卻帶有濃郁的日本民族風情。無論從服飾還是歌舞表演都是導演對日本民俗文化精心編排的呈現(xiàn)。歌舞表演以種植桃樹的綠色山坡為背景，分成三四層等級，最上面站立的是相當于人世間的人皇及皇后，下面基層分別為衛(wèi)士、侍女等，這種排列充分展示了日本森嚴的階級秩序。桃精靈所穿著的衣物也與日本皇室的衣著一樣華貴亮麗，并且面部及手部均涂滿了日本文化中所推崇的象征潔凈的純白色。最精華的是整場歌舞是以日本傳統(tǒng)藝能能樂的形式所呈現(xiàn)的，古典、高雅、深幽，將桃精靈世界與凡俗的人類世界相區(qū)別，浪漫地將理想的和美世界托盤而出。桃精靈降臨顯身的部分里，不僅演繹了日本的傳統(tǒng)審美意境，也呈現(xiàn)了享有廣泛民族基礎的桃俗文化。而當小男孩正憨憨地享受著桃花美景的時候，和美的桃世界卻突然在其面前戛然而止，留給了人們一片惋惜、后悔莫及甚至憎恨自身行為的感痛。或許導演欲告誡的是：桃世界的毀滅，不僅僅是人類對自然的毀滅，更是人類對傳統(tǒng)文化的毀滅。倘若當桃樹從整個人類世界徹底消亡之后，人類文化中寶貴的內(nèi)容也因缺失了載體而導致被徹底消亡。桃世界如此，大自然中的其他任何一世界又能逃脫相同的厄運嗎？！直至最后，人類毀壞的終將還是自己。就如同《夢》中第八個“水車村”之夢里，103歲的老人家所說的一句臺詞一樣：“人類盡發(fā)明些糟糕的東西，毀滅了世界，卻又還在自鳴得意。”

4 結(jié)語

一花一世界。世界上任何一處存在的事物總歸有它自己存在的道理，人類不能因為私己之利而任性將其破壞殆盡，最終只能導致自身的毀滅。雖然導演用日本傳統(tǒng)的桃文化元素演繹了有關桃世界的夢境，但卻讓擁有不同國籍、不同文化背景的我們面對著同一個主題——必須批判式地反思自身與環(huán)境的相處方式。桃世界的毀滅，只能讓其存在于夢中，不能讓其成為真實的開始，否則一切都將毀滅。此主題不僅存在于傳統(tǒng)的語言藝術(shù)之中，也存在于當今對視聽感覺及其依賴的你我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