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信用評級體系改革進程及我國評級業發展展望

摘 要：信用評級是解決金融市場信息不對稱問題的重要途徑之一，其在資本市場特別是債券市場運行中起著風險揭示、市場定價、防范信用風險等重要作用。長期以來，國際信用評級領域形成了以美國三大評級機構為主體的寡頭壟斷格局。本次國際金融危機和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的爆發，凸顯出現行國際信用評級體系存在的種種弊端。本文分析了現行國際信用評級體系所存在的缺陷，探討了國際社會及我國政府為進一步完善國際信用評級體系所采取的措施、信用評級對我國商業銀行的重要作用及應對建議。

關鍵詞：信用風險；信用評級；評級機構

Abstract：The credit rating is one important way to solve the problem of information asymmetry in the financial markets，especially in the bond markets which plays running the risk of revealing，market pricing，preventing credit risks and other important roles. Over the years，the field of international credit rating was controlled by the three major rating agencies of the United States that formed the main body of oligopoly structure and took the important part in the international financial crisis and Europe's sovereign debt crisis. This paper analyzes the defects of the current international credit rating system，and studies the measures taken by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 and our government，and the important role of the credit rating on China's commercial banks and recommendations.

Key Words：credit risk，credit rating，rating agencies

中圖分類號：F830 文獻標識碼：B 文章編號：1674-2265（2012）08-0047-04

一、現行國際信用評級體系的根本缺陷

穆迪、標普和惠譽三大評級機構在全球金融危機中的不當表現，充分暴露了西方信用評級機構體系存在的弊端：一是評級技術有待改進，評級過程不透明；二是評級過程存在利益沖突，從而影響評級獨立性和公正性；三是由于評級機構享有法律豁免權，信用評級監管存在缺失；四是評級機構的評級結果具有較強的順周期性，對危機演化起到推波助瀾作用。

除以上來自技術層面和監管層面的問題外，筆者認為，現行國際信用評級體系的最根本缺陷在于美國三大評級機構高度壟斷全球信用評級市場。這種寡頭壟斷格局，一方面使評級結果雷同和共振，弱化金融市場監管能力；另一方面，權重責輕現象有可能使評級機構缺失應有的社會責任感，并產生不良競爭行為，進一步弱化評級質量。國際評級業的壟斷格局形成有其深層次的原因：

（一）“三大巨頭”全球壟斷地位的形成與美國強大的資本輸出能力密不可分

信用評級是資本市場特別是債券市場運作的一個重要環節，盡管其行業標準和運作具有相對的獨立性，但又具有一定的從屬性和依附性，這決定了信用評級行業的發展不但與資本市場的發展具有密切關系，而且信用評級機構的影響力更多地來自行業之外，是一國的經濟金融實力特別是資本輸出能力的反映。美國信用評級業在全球壟斷地位的形成有其歷史背景。全球資本輸出自“二戰”后獲得迅猛發展，而美國在長達幾十年的時間內一直保持著全球最大資本輸出國的地位。信用評級是美國評定投資風險、選擇投資項目的重要參考依據，評級結果本身是否得到美國認可則成為能否吸引美國資本支持的決定因素。在上述背景下，美國得以較為便利地在全球建立自己的評級標準和評級體系、扶植自己的評級企業，美國評級機構在國際評級業的影響力也迅速提升。

（二）信用評級業的自然壟斷傾向造成無形準入門檻

信用評級所需的歷史數據資料需要較長時間的積累，信用評級結果的準確度和可靠性也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得以驗證。更為關鍵的是，信用評級是一種公信力產品，“信譽”本身就是評級機構的核心競爭力，良好的“信譽”又進一步提高客戶忠誠度，進而使評級機構的市場地位存在“路徑依賴”。這使評級行業形成了無形的市場準入門檻，新評級機構的后發劣勢非常明顯，評級行業格局很難產生“躍升式”的變化。

（三）美國NRSROs特許權制度形成又一道行業準入壁壘

為了規范評級結論的使用和滿足監管部門的需要，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SEC）自1975年開始，對信用評級機構實行認證制度，也就是“全國認可的統計評級機構”(NRSROs)制度，穆迪、標普、惠譽三家公司成為首批通過NRSROs認證的評級機構，形成事實上政府支持的寡頭壟斷。此后，信用評級被進一步用于對證券、銀行、養老金、保險以及房地產的監管。美國政府及監管部門對NRSROs評級結果的日益倚重，使得證券發行人或投資者在發行、購買或持有相關證券時出于對監管目標的依靠，不得不考慮或受制于NRSROs評級。這種特許權制度限制了信用評級業的競爭，成為評級業又一道行業進入壁壘。由于美國經濟金融在全球所具有的主導地位，許多國家在制定金融監管標準時紛紛效仿美國，從需求層面上強化了NRSROs特許權制度的地位，在全球范圍內進一步固化了信用評級業的準入障礙，最終形成三大機構在世界評級市場的壟斷局面。

二、國際信用評級行業新秩序的改進舉措

全球金融危機及歐洲主權債務危機爆發后，建立國際信用評級行業新秩序的要求變得日益迫切。總的來看，國際新型信用評級體系的建立將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是通過加強評級機構的內部建設和強化外部監管來推動評級行業的改革；二是主要經濟體通過加快建設自主評級體系，打破國際信用評級業現有的壟斷格局。

（一）通過加強內部治理和外部監管推動評級行業的改革

危機爆發以來，為保證評級的專業性、利益的獨立性和評級的公正性，國際社會強烈要求三大評級機構加強內部建設：一是要求評級機構提高技術水平，加強內部評級質量監控；二是通過利益披露、禁止提供咨詢業務等措施減少評級機構的利益沖突；三是要求評級機構對外增加透明度，通過評級信息的充分披露來促進市場各方對評級質量的監督。在監管部門和公眾輿論的壓力下，以穆迪、標普、惠譽為代表的國際信用評級機構著手加強了內部管理。如穆迪積極完善評級體系和評級流程；標準普爾從公司治理、分析方法、信息和投資者教育四個方面提出了27條改革措施；惠譽在政策程序、組織結構等方面進行了一系列變革。

除要求評級機構加強內部建設之外，美歐日等征信業發達國家還針對評級機構推出了一系列監管改革措施。例如，美國證交會不斷修訂信用評級相關的法律法規，《多德—弗蘭克華爾街改革和個人消費者保護法案》也專門就加強評級機構監管做出規定。歐洲評級監管從行業自律逐步過渡到統一監管，不但以立法形式要求對評級機構加強監管，還提出建立“歐洲證券與市場局”（European Securities and Markets Authority）專門負責對評級機構的監管。日本也以立法形式明確了評級監管模式。

（二）打破現有壟斷格局，推動信用評級業的良性競爭

1. 美國放松NRSROs準入條件，促進市場格局改變。為促進信用評級市場的競爭，美國評級市場準入層面開始出現變化。美國證交會（SEC）進一步明確了NRSROs的資格認定標準，并加速審批了一些已經申請NRSROs多年、但一直未獲得批準的信用評級機構，包括伊根瓊斯評級公司（Egan-Jones Ratings），雷斯金融公司（Lace Finance）和實點公司（Realpoint）等。NRSROs準入條件的放松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評級機構收費模式和所屬國家的多樣性。從所屬國家來看，截至2009年末SEC認定為NRSROs的10家評級機構中，除7家美國本土機構外，還包括1家加拿大和2家日本評級機構。從收費模式來看，已經有評級機構（如伊根瓊斯評級公司）采取向投資者而不是被評級方收費的模式。

2. 歐洲積極籌建屬于自身的評級機構。由于認識到現有國際評級體系存在重大缺陷和不足，特別是對于美國評級機構在歐債危機中的表現十分不滿，歐洲央行于2010年3月提出，應針對歐元區國家自身情況，建立自身的評級體系，以打破國際評級機構的壟斷。國際知名信用保險及管理服務機構科法斯集團(Coface)已向歐洲證券監管委員會(CESR)提出專營企業評級機構資格注冊申請。一旦其申請獲批，科法斯將成立歐洲首家全球性評級機構，該公司強調其評級機構不會采用向被評級企業收費的模式。

3. 亞洲等主要經濟體加快建設自主信用評級體系的步伐。近年來，日、韓、印度等亞洲國家及俄羅斯均認識到信用評級業在促進經濟金融發展中的戰略地位，并著手培育本土評級體系。俄羅斯在金融危機爆發后宣布建立本土評級機構；馬來西亞政府規定凡發行本幣債券和銀行借款必須由其唯一的本土機構進行評級；韓國加強了雙評級管理，規定發債主體必須選擇韓國的國家信息和信用評估有限公司作為雙評級機構之一；日本規定企業評級必須有一家本土評級機構出具評級報告，并由政府出資支持其控制的亞洲評級協會擴大日本評級機構影響；印度規定只有經印度證券與交易局登記批準的信用評級機構才能營業。

各主要經濟體在大力發展本土民族信用評級機構的同時，對外國評級機構的入境大多持限制態度，即使允許外資進入，也是嚴格限制其控股比例。例如在日本市場，美國評級機構的市場占有率不超過20％；韓國雖因美國壓力最終不得不開放國內評級市場，但通過立法對國外評級公司的進入設置了技術性門檻——必須有三年以上在當地的評級歷史、擁有完備的當地企業數據庫、擁有必要的雇員等；印度最大的兩家本土評級機構控制了印度60%—70%的評級市場，美國標準普爾在印度的評級機構僅持有9.57%的股份。

三、中國本土評級體系發展的思路

（一）我國信用評級業的發展現狀及存在的問題

我國信用評級業是二十世紀80年代后發展起來的，起步較晚。近年來，隨著我國金融體制改革的不斷深化及市場化進程的加快，本土評級業已呈現良好的發展勢頭，信用評級的影響日益擴大，但仍存在許多亟待解決的問題。從評級監管方面看，評級相關立法滯后，缺乏統一的行業規范和統一的監管部門；從評級機構發展來看，本土評級機構在評級技術開發、評級結果檢驗、內部管理等方面還比較落后；另外也存在著業務范圍狹窄、公信力和影響力不足等問題；從評級業市場格局來看，中誠信、聯合資信、上海新世紀和大公國際是目前國內較大的四家全國性評級公司。除大公國際之外的三家，已經被外資參股或已與外資評級公司開展技術合作。

（二）金融危機進一步凸顯建設本土信用評級體系的重要性

扶持和培育獨立自主的信用評級體系有其內在必要性。首先，信用風險的形成因素是多方面的、復雜的，不同經濟體形成信用風險的因素有著很大的差異性，很難完全用一個統一的評級方法和標準去度量，地區差異、文化差異的存在要求更了解當地情況的本土評級機構發揮重要作用。其次，信用評級的國際話語權不但會對金融體系的穩定產生直接影響，也關系到本土經濟體的金融主權與安全，本土評級體系取得更多話語權可避免外部不公正評級對本土金融體系的沖擊。本次全球金融危機及歐債危機爆發后，我國無論是政府層面、金融業界還是學術界，都已經達成共識，即應大力促進本土信用評級體系的發展，建設獨立自主、符合中國國情的信用評級體系。

首先，“規范發展信用評級機構”課題已被列入國務院2009年底部署的15項重大金融課題之一。中央和國家相關研究部門及專家學者組成“信用評級與國家金融安全”課題組，針對構建中國特色信用評級體系提出了多項具有可操作性的建議。從下一步發展趨勢看，信用評級很有可能作為一項重大戰略，被納入未來的國民經濟和金融發展規劃中，這也給國內信用評級行業的發展提供了更大的機遇和空間。

其次，大公國際推出國家信用評級體系報告，意味著中國的評級機構業已展開推動改革現行國際信用評級體系的工作。中國民營評級機構大公國際資信評估有限公司于2010年7月11日發布中國首個國家信用等級報告，這是世界上第一個非西方國家評級機構向全球發布的國家信用風險信息。在這一評級過程中，大公國際顛覆了此前評級巨頭的傳統思路，對政府執政能力、國家經濟實力、央行地位等評級要素做出了新的闡釋。更為外界關注的是，這次評級首次給出了“中國國家主權信用高于美國”的結論，并引發了一場國際性激辯。盡管對于大公和國際評級機構的評級標準及評級結果孰是孰非仍待時間和市場來檢驗，但應當看到，大公國際此舉意味著中國的評級機構業已開始推動現行國際信用評級體系改革，并嘗試建立符合中國國情的信用評級體系。

（三）中國信用評級業未來發展需要政策層面的扶持和推動

要做大做強中國自主的信用評級體系，除需要評級機構加強內部管理、提升自身競爭力外，更需要國家從以下政策層面加以扶持和推動：一是建立信用評級法規體系和統一的信用評級監管體系。建立信用評級法規體系，以解決目前信用評級無法可依、評級機構法律地位不明的問題。在國家法律框架內明確信用評級在國家立法、政策制定、政府監管、信息披露等方面的地位和作用，需要整合監管資源、實現統一監管、強化監管機構的管理職能、建立評級項目實時報備及審查的監管系統。二是有針對性地解決評級行業存在的癥結性難題。完善本土評級機構的法人治理結構，如通過引進國有資本的扶持性注資，提高優秀本土機構的行業地位以及進軍國際評級市場的能力。為防止收費模式產生利益沖突、從源頭切斷評級與受評對象之間的利益交易，可設立“發行人托管基金”，由監管部門或中立托管人依法從債務工具發行人處歸集。建立“雙評級”制度并將其作為防范道德風險和技術風險的管理機制。三是將本土評級體系的培育與國內債券市場建設、“走出去”戰略及人民幣國際化結合起來。例如，從制度上要求投資人在信貸、債券等信用交易中充分使用信用評級信息；規定境外經濟實體或多邊金融機構在我國債券市場發行人民幣債務工具、外幣債務工具或在我國資本市場進行融資，必須由本土評級機構進行國家信用風險評級或主體評級。在境外信貸、投資活動中使用本土評級機構的國家主權信用評級及跨國經濟主體的信用評級信息，保障對外投資安全；作為國家實施“走出去”戰略的重要組成部分，本土評級機構要為“走出去”企業提供國家和投資信用風險評級服務；要把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和人民幣離岸金融業務與扶持本土評級機構開展國家和跨國機構信用風險評級結合起來，確保本土評級機構對境外人民幣主權債務工具的評級話語權。四是對外資進入國內評級市場進行規范。其一，應明確限制外資評級機構不得涉及我國國家安全的經濟領域，如大型國企及主要金融機構，以及軍工、航空航天等領域；其二，國內信用評級市場的對外開放應堅持對等原則，在批準外資進入中國信用評級市場的同時，應要求其對等承諾對中國評級機構的市場準入；其三，對外資機構持股中資信用評級機構的持股比例設定上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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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西順；校對 S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