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對于一個小說讀者而言,如何鑒賞小說固然十分重要,但首先還得明確我們為何要鑒賞小說,或者說,小說之美究竟表現在哪里?本文對此闡述了筆者自己的觀點。
關鍵詞:鑒賞研究 小說之美 小說解讀
一、小說之美探蹤
1.逼真之美
文學皆有虛構,但文學又都講究逼真之美,這是從藝術真實的要求上來說的。再者,文學又有所謂主情與主事之別,詩歌、散文是主情的,戲劇、小說是主事的,因而在反映生活的真實程度上,戲劇、小說這類主事的敘事文學就要比主情的文學占有優勢,這已是眾所周知的道理了。不過,戲劇的逼真美與小說的逼真美并不一樣。戲劇以有限的藝術真實反映生活的真實,總給人以似真非真的感覺,小說則常常可以充分自由地深入到現實生活的各個領域、各個方面,使之惟妙惟肖,活靈活現,無論在宏觀和微觀上都可達到酷似現實世界的地步。所以,人們常把小說作品稱之為“生活的畫卷”或“人類社會生活的鏡子”,這就突出地表明了小說藝術的逼真之美。
一方面,小說可以在更廣闊的程度上對生活作如實、具體的描寫;另一方面,小說對生活的逼真摹寫并不是隨心所欲的,它又必須以刻畫小說人物為中心,為塑造人物形象服務,因而,小說人物形象的逼真才是小說逼真之美最重要、最具特色的內容。也正是如此,小說的逼真之美也就不是以量的多少來衡量,而是看作者所反映的生活真實在多大程度上具有審美內涵的典型性,或是否體現了作家崇高的審美理想。小說一旦將生活的真實轉化為藝術的真實之后,它就能在讀者想象的世界里創造出一個遠比生活的真實更具特色、更具魅力、更具新鮮感的嶄新境界。
2.豐厚之美
一部好的小說就像一種含孕深廣的人生,使你置身于富有立體感的真實而廣闊的生活里,它總是多側面地給讀者以體驗、暗示、勸誡或憧憬。小說藝術的豐厚之美,不在所表現的生活面如何廣闊,而在本質上的凝聚;不在所寫人物的多少,而在形象塑造的典型性;不在現象上的熱鬧,而在思想內涵的深邃;不在篇幅的長短,而要看整體上是否充實,是否有玩味的余地。
文學即人學,以敘事為主的小說藝術更是以寫人為中心,因而,小說的豐厚之美重點則在于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具有多大的概括性、寬泛性或多義性。小說家運用形象思維來創造形象,而形象總是永遠大于思想的。或者說,小說形象總有確定的一面(作品所賦予形象的含義),也有不確定的一面(讀者憑借自己的經驗與修養對形象的體會與鑒賞),這樣,對小說內容的理解也就不是單純劃一的了,從而體現出小說的豐厚之美。換句話說,小說讀者從確定的一面見出不確定的一面,以自己的經驗和修養對它那不確定的一面給予種種不同的確定,這即是形象單純而內容豐厚的小說之所以吸引人的奧秘之一。
3.鑄靈之美
所謂鑄靈之美,即指小說能夠凈化人的心靈,鑄造人的靈魂。人性不是消極地由社會所賦予,它的生理基礎帶有一定的遺傳性,但其根本的還在于后天培養。人的可貴之處,也在于人的大腦具有可塑性和創造性。
大凡對美的事物的鑒賞,都能夠陶冶人的情操,增進身心健康。不過,在小說鑒賞中,由于小說還具有逼真之美和豐厚之美,這為小說的鑄靈之美提供了更為廣闊的天地。鑒賞一篇優秀的小說,就像我們感受生活之美那樣身心并入、潛移默化,乃至于整個人格都注入進去,從而受到靈魂的陶冶。
美與人的性靈應該像春風與楊柳那樣自然和諧地統一在一起,而感受小說之美,正是培養我們細致入微的性格和純正高尚趣味的最好途徑之一。作家楊沫曾深情地說:“讀起蘇聯的革命小說,漸漸,我的心情變了,我從憂郁、苦惱變得歡快、活潑;我從滿目的凄涼、污濁中,看到了高尚和光明;我從詛咒憎恨罪惡的人生,變得熱愛并歌頌美好崇高的事業,我終于找到出路了!”(《青春是美好的》)這就生動地記敘了楊沫在小說鑒賞過程中情感受到凈化的情形。
4.認識之美
凡文學都是現實生活在作家頭腦中的反映,而作家要反映它,必然就得帶上自己的情感色彩與審美認識,因而我們鑒賞文學,實際上也就是對作家所反映的生活的一種再認識與再評價。小說是生活的藝術的反映,同時小說的逼真之美又要求我們在鑒賞小說的過程中希望認識到更多的東西,使得小說的認識之美顯示出更為細膩、更為真實的特色。晚清時的曼殊在他的《小說叢話》中就說:“欲覘一國之風俗,及國民之程度,與夫社會風潮之所趨,莫雄于小說。蓋小說者,乃民族最精確、最公平之調查錄也。”這是不錯的。
不過,小說鑒賞的認識之美,其心理過程始終伴隨著藝術形象與藝術情感進行。我們常說:“文學是生活的教科書”,但不少人把文學這部教科書做了片面的直解,以為鑒賞小說所獲取的認識之美與閱讀一般教科書是等同的,忽視了小說鑒賞是屬于審美的范疇,具有形象性與情感性的特點。認識與審美,二者在小說中互為表里,相得益彰,而一般科學論文卻不具有審美的功能。
二、小說鑒賞的審美要求
1.從“看故事”到“看人物”
從傳統的理論來解釋,小說當然都要講故事。我國小說自誕生以來就看重故事。魏晉小說以怪異聞名,唐宋傳奇以傳奇吸引人,宋元話本也以故事見長,后來的《三國演義》《水滸傳》《聊齋志異》等也少不了故事這個東西。但是,小說是不是就只是講故事呢?或者說鑒賞小說是不是就是看看故事了事?我們的鑒賞興趣應該擺在哪里?
小說創作的中心任務是要寫好人,反過來,寫人又總離不開故事,離開故事的人是不存在的。但是,故事在小說中卻并不一定都要具有明顯的存在形式,甚至我們發現有些作品所寫的故事也并不是有頭有尾的,而只是人物生活的某些片斷或某一個特定的側面,或者只是作者對某些人和事的印象,斷續而不銜接,相關而不相連,但作者以這種特異的形式所刻畫的,仍然還是具有鮮明個性的人物。魯迅的《狂人日記》《孔乙己》《阿Q正傳》等,大都屬于這類情況。如果我們只是抱著一個欣賞故事的心理去讀魯迅先生的小說,那就得不到什么東西。特別是鑒賞現代的所謂意識流小說、哲理小說、文化小說等,更是如此。
既然小說創作是以寫人物為中心的,那么小說鑒賞的主要興趣也就要擺在小說的人物身上,要看這個作品塑造了怎樣的人物,用什么筆墨塑造的,有著怎樣的個性,蘊含著一些什么值得人們深思的有價值的東西。我們不是經常聽人說“會看小說的看人物,不會看小說的看故事”這樣的話嗎?這對于小說鑒賞而言的確是頂頂重要的。
2.努力捕捉豐厚的生活底蘊
作為以敘事見長的小說藝術,側重于對生活的冷靜客觀的再現,但是,一篇小說,只要是好的小說,就不是作者隨意用詞句和事件組合而成的玩意兒,也不是作者運用小說形式美的種種技巧來取悅他人的勞作。應該說,它是一種嘗試,是一個具有強烈社會責任感的作者通過這種特殊的方式力圖尋求生活經歷的意義,力圖理解各種事物是怎樣意味深長地相互聯系在一起的藝術創造,從而實現小說教育讀者、啟迪讀者的目的。不過,這一目的的實現卻不是由作者直接說出來的,作者的主觀思想、情感和意向都潛藏在一系列小說形象的背后。因此,鑒賞小說就如同我們走入身邊的實際生活中,這里面誰是誰非,孰優孰劣,都需要我們自己去判斷,作家在創作小說時所做的努力和我們鑒賞小說時為尋找生活意義而作的努力并行不悖。不同的是,作家所面對的是日常的實際生活,我們所面對的是作家根據個人的經歷所創造出來的生活。
正由于小說所表現的生活蘊藏了豐厚的內涵,西方美學家往往把這種生活形象稱作“有意味的形式”,我國古代美學家則把它稱之為“象外之象”或“理外之理”。就鑒賞而言,從小說生活形象中發現它的意義,捕捉它的底蘊,或者說從“有意味的形式”中咀嚼出“意味”來,也就成了小說鑒賞的另一重要任務。
3.“鉆進去”與“跳出來”
調動自己的豐富記憶努力鉆入到作品中去,與小說中的人物的命運息息相通,從而獲得一種感情的“凈化”、審美的快適,這叫做小說鑒賞的“鉆進去”。但小說鑒賞也不可一味地只顧“鉆入”,將小說中的生活與現實完全等同,它又需要讀者從作品中不時地“跳出來”,用我們的政治觀點與美學觀點對作品進行獨立的思考。美國作家利昂?塞米利安說:“在一個真正作家的氣質中,總有一種近于癡狂的激情……在文學創作過程中,不受節制的激情只是激情而已,而有所節制的激情則是天才”(《現代小說美學》)。從小說創作而言,作家的確需要有一種“近于癡狂的激情”(此為“鉆進去”),但這種激情又必須“有所節制”(此為“跳出來”),切忌讓那種“癡狂的激情”完全左右了作家的頭腦,那就近乎危險了。小說鑒賞也是同理,創作與鑒賞本是一種逆向的創作。
“鉆進去”與“跳出來”總是一對矛盾,在實際的小說鑒賞中,很多情況下也就是未能處理好這一矛盾。我們說,太鉆進去了不行,但完全跳出來游離作品也不行,在這二者之間是否有一個程度的標準呢?或者說兩者之間究竟保持一個多大的“距離”呢?把這些說清楚是不容易的。朱光潛說:“……‘距離’太遠了,結果是不可了解;‘距離’太近了,結果又不免讓實用的動機壓倒美感,‘不即不離’是藝術的一個最好的理想。”(《朱光潛美學文集》第1卷第25頁)事實上,讀者還是難以把握這個分寸的。我們只是感到,要想獲得“不即不離”的鑒賞境界,不論怎樣都得把握這樣一個原則:那就是“鉆進去”切忌走到庸俗的自然主義的路途上去,“跳出來”又要注意防止鬧出“瞎子斷匾”似的笑話。在這樣一個總體原則之下再追求那種“不即不離”的鑒賞,從而使“鉆進去”和“跳出來”這一矛盾較好地統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