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論1368至1398年的明都問題

摘要:南京在1368年以前作為朱元璋政權的政治中心，發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明王朝建立后，由于南京城的風水問題等原因，朱元璋始終不愿意以南京為帝國的永久首都，而欲北遷首都于關中。但是，中國北方因戰爭饑荒而衰敗，朱元璋生前未能完成遷都大業。朱元璋的遷都愿望成為明成祖遷都北京的前奏。

關鍵詞:朱元璋 南京 遷都 風水

Abstract:As the publical centre of Zhu Yuanzhang'goverment， Nanjing had played a very important role. But Zhu Yuanzhang did not want to estanblish Ming dynansty with the permanent capital of Nanjing due to Feng Shui prombloms of Nanjing city. Instead， Zhu planed to migrate capital to Guanzhong. However， because Northern China had been destucted by wars and famine， Zhu could not achieve hie aspiration during his life. Zhu'aspiration is the prelude of Zhu Di's migration of capital to Beijing.

Key words:Zhu Yuanzhang;Nanjing;Move the capital to another place; Feng Shui

明朝是中國數千年歷史上唯一一個剛定都就遷都的統一王朝，也是唯一一個定都于中原極北地區的漢族王朝，而其他歷史時期都城通常在選定之后便不再遷移，并且統一的漢族王朝通常定都于陜西-河南中心地帶。因此，明朝遷都問題引人注目。對于明朝遷都問題，學界已經取得了豐碩的研究成果，但是絕大部分研究集中于明成祖遷都北京以及由此而出現的兩京制、漕運制度、天津發展等問題，很少涉及明太祖時期的遷都問題。但事實是明太祖從未打算以南京為帝國的永久首都，明太祖立國之初就有了遷都設想，并為此做了大量的準備工作，而且這一工作持續多年，盡管由于種種變故最終未能成功遷都，這一活動無法與明成祖遷都這一“明朝最偉大的政治工程”1相比擬，這一歷史事實仍是不容忽視的。明太祖的遷都設想與所做工作為明成祖遷都提供了歷史依據，是明成祖遷都北京的前奏。

一

在中國古代，都城的功能是多重的。都城是政治中心，是以君權為中心的中央政府所在地。都城是軍事中心，駐扎有全國最重要的軍隊，擁有最堅固的防御工事，指揮全國軍事行動。都城是經濟中心，擁有發達的工商業，每年征收的大量賦稅也在此集中。都城是文化中心，政治中心往往吸引大批士紳在此居住，中央政府也會投資文化事業。除此而外，都城還作為君權的象征存在于每一個人心里，都城的位置、興旺與否等在人們的心里關系到王朝是否能夠長治久安，因此興建都城無不務求宏偉壯麗和超越前代。正如邱浚《大學衍義補·都邑之建》中說:“京師，諸夏之本，王圻之內人心安止，則四海之大皆在統里之內也。”由于都城的功能如此重要，定都于何處向來是最國家重要的政治事務之一，每一個王朝對于都城選址都是極為謹慎的，中國古代的政治家們也積累了寶貴的都城選址經驗和觀念。《管子》一書中就總結到:“凡立國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廣川至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溝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規矩，道路不必中準繩。”一般來說，都城選址要符合四個條件:

一，軍事上安全之地。秦、西漢、隋、唐等王朝建都于關中盆地，南有秦嶺、東有函谷關，地理屏障較多，進可以控制全國，退可以自保。南宋建都于臨安，首先考慮的是恃重江之險以自保。與此相反，開封則不是一個軍事安全方面非常理想的定都之地，北宋末年金軍經由廣袤的平原長驅直入占領開封時，華北尚有幾十萬勤王師未能及時趕到。明代北京也同樣面對著暴露于敵前的問題。

二，物產豐饒之地。曾為帝國首都的長安、洛陽、開封、臨安、南京等分別位于關中、中原、江南等物產豐饒、人口稠密之地，便于供應京師。與此相對比，北京位于中原極北地區，政治中心距離財賦中心江南大約三千里，政府只能花費大量的成本維護大運河以運輸物資，造成社會資源浪費和生態惡化。

三，交通便利之地。財富運輸、人員交流、軍隊調動需要便利的交通來支撐。洛陽、開封、南京、北京等都城既是陸路交通樞紐，也是重要的內河港口城市。與此相對比，長安的位置則稍有不利，唐代三門峽經常淤塞，使得大批物資無法運輸至長安，皇室只能經常東去“就食”洛陽。

四，“天下之中”或陜西-河南中心地帶。所有的統一漢族王朝都追求將都城建于理論上的“天下之中”的位置或陜西-河南中心地帶，接受四方朝拜，以象征帝王的偉業和君權的至高無上，體現君權的神圣性。《呂氏春秋·知度》稱:“古之王者，擇天下之中而立國，擇國之中而立宮，擇宮之中而立廟。”西周之所以建都洛陽，是因為周公認定其為“天下之中”。但在春秋戰國以后，“天下之中”的盛譽也被賦予其他一些城市，如登封、汝南、開封、定陶等，但這些城市均位于中原，其他地區之城市不被認為是“天下之中”。秦漢之后，六朝定都于江南，此時秦漢統一帝國對人們的政治心理和國家觀念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大一統帝國應該定都于陜西-河南中心地帶，而定都江南就成了偏安一隅和王氣衰敗的象征。

二

1354年7月，定遠人馮國用歸順已經從義軍中獨立的朱元璋，在朱元璋問策于他時向其建言:“金陵龍盤虎踞，帝王之都，愿先拔金陵，定鼎，然后命將四出。”21355年6月，朱元璋在即將攻打集慶時向儒士陶安問詢:“吾欲取金陵，足下以為何如?”陶安回答:“金陵帝王之都，龍盤虎踞，若取而有之，據其形勝，出兵以臨四方，則何向不克?”3按照兩位謀士的建議，1356年4月，朱元璋率部攻下江南重鎮集慶，從而有了一個堅實的據點，集慶(后改名應天)就成為朱元璋割據政權的首都。此后，以應天為大本營，朱元璋遣將先后攻占蘇南西部、浙北、浙西、贛北等地，拓展了腹地，充實了自己的政治和經濟實力，也使他成為元政府拉攏的目標之一，同時加劇了他與其他割據政權的矛盾。1362年，元政府派戶部尚書張昶前來招撫朱元璋，此時寧海人葉兌建言朱元璋:“今之規模，宜北絕李察罕，南併張九四，撫溫、臺，取閩、越，定都建康，拓地江、廣，進則越兩淮以北征，退則畫長江而自守。夫金陵占稱龍盤虎踞，帝王之都，籍其兵力資財，以攻則克，以守則固，百察罕能如吾何哉。江之所備，莫急上流。今義師已克江州，足蔽全吳。況自滁和到廣陵，皆吾所有，非直守江，兼可守淮矣，張氏傾巢，可坐而待，淮東諸郡亦將來歸，北略中原，李氏可併也。”4極力規勸朱元璋定都南京以圖自立。1363年，朱元璋取得了鄱陽湖大捷，翦滅了武昌陳友諒政權，也使自己成為最具實力的軍閥，從此他開始了逐步統一中國和創建新王朝的進程。1364年，他在應天建立了吳王政權，宣稱自己是元朝的繼承人，作為建立新王朝的鋪墊。在當時，朱元璋以南京為都具有重要戰略意義，是其最終能夠勝出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南京不僅是形勝之地，“虎踞龍盤，帝王之都”，也是經濟中心和交通中心，“財富出于東南，而金陵為之匯”，這一切使得南京在軍事上具有極大優勢。可以說，南京是當時中國最適宜定都的城市之一，與之相媲美者只有長安、洛陽和北京。

1368年，張士誠已滅，南方的主要戰事基本結束，驅逐元廷也只是時間問題，此時朱元璋政權已經從地方性政權發展成為全國性政權。朱元璋本年于正月初四詔告天下，正式稱帝，建立明王朝，但并沒有宣布明王朝的國都。由此可見，朱元璋從不想把南京作為統一明帝國法定的永久首都，南京只是“行在”。但是明朝終洪武之世依然定都于此，是因為:一，明王朝的政府成員主要來自淮右和浙贛，大家不愿意遠離故土;二，新首都有待選址和營建，營建新都需要大量的勞役，而當時國家剛剛經歷戰爭創傷，難有余力建設新都。

由于不想定都南京，朱元璋在位伊始就有了另擇新都的設想。1368年4月，徐達率領北征軍隊攻破汴梁(即開封)，隨即朱元璋前往巡視，原因據載是“時言者皆謂君天下者宜居中土，汴梁宋故都，勸上定都，故上往視之”，5即大家都認為統一帝國的君主應該定都于“中土”，并且汴梁是北宋的首都，定都于此與朱元璋“驅逐胡虜，恢復中華”的精神合拍，于是朱元璋就前往開封視察。視察的結果是，為了指揮北方戰事，朱元璋在同年8月實行兩京制，以開封為北京，坐鎮于此40余天，指揮收復北京和山西的戰事。但是開封從未進行都城營建，是因為中國北方因長期戰爭、饑荒等而衰敗，不宜進行大規模建設。

1369年9月，再次議及定都問題，群臣提出許多意見，“或言關中險固，金城天府之國;或言洛陽天地之中，四方朝貢，道里適均，汴梁亦宋之舊都;又或言北平元之宮室完備，就之可省民力。”6但朱元璋認為，群臣的建議固然合理，但是即使是北平也需要進行大量修繕營建工作，已經凋敝的中原根本無力承受。此時，朱元璋的目光離開北方，投向自己的家鄉——臨濠(1374年改稱鳳陽)，認為其前江后淮，有險可依，又近運河，交通便利，便于江南物資的輸送，于是就定為中都，并立即著手進行營建工作。朱元璋極為重視這一工作。他一方面任命丞相李善長主持宮殿修建工作，一方面組織大量移民充實這一地區以盤活經濟:洪武三年六月，徙蘇州、松州、杭州、嘉州、湖州民無業者4000余戶田臨濠，供給資糧牛種，并免賦役三年;洪武六年九月，徙山西北部諸州、縣民8238戶實中都。顯然，朱元璋想把臨濠建成帝國的首都。但是，1375年，朱元璋親自巡視中都后，突然下令停止營建工作，不久之后又取消了北京。朱元璋考察之后還是認為鳳陽無資格擔當國都重任。據大田由紀夫先生研究，放棄中都的原因是朱元璋確立了建都南京的基本方針。7

在屢屢碰壁之后，1378年正月，朱元璋下詔以南京為首都，這使得定都問題暫時得以解決。朱元璋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極力堅持節儉作風，堅持輕徭薄賦，甚至警告大臣“敢言加賦者斬”，一方面他又始終不愿意以南京為都。這就決定了南京的地位不是穩固的，但是明王朝又不得不暫時留在南京。

在定都問題沉寂了13年之后的1391年，朱元璋派遣太子朱標巡視關中地區，此去是為朱元璋遷都關中進行考察工作。《明史》卷一百十五《興宗孝康皇帝傳》記載:“二十四年八月敕太子巡撫陜西。先是，帝以應天、開封為南、北京，臨濠為中都。御史胡子祺上書曰:‘天下形勝地可都者四。河東地勢高，控制西北，堯嘗都之，然其地苦寒。汴梁襟帶河、淮，宋嘗都之，然其地平曠，無險可憑。洛陽周公卜之，周、漢遷之，然嵩、邙非有殽函、終南之阻，澗、瀍、伊、洛非有涇、渭、氵霸、浐之雄。夫據百二河山之勝，可以聳諸侯之望，舉天下莫關中若也。’帝稱善。至是，諭太子曰:‘天下山川惟秦地號為險固，汝往以省觀風俗，慰勞秦父老子弟。’于是擇文武諸臣扈太子行。”又載:“比【太子】還，獻陜西地圖，遂病。病中上言經略建都事。”可見太子朱標巡視關中是為了籌備遷都。《明史》卷一百十六《諸王傳一》記載:“秦愍王樉，太祖第二子。洪武三年封。十一年就藩西安。其年五月，賜璽書曰:‘關內之民，自元氏失政，不勝其弊。今吾定天下，又有轉輸之勞，民未休息。爾之國，若宮室已完，其不急之務悉已之。’十五年八月，高皇后崩，與晉、燕諸王奔喪京師，十月還國。十七年，皇后大祥，復來朝，尋遣還。二十二年改大宗正院為宗人院，以樉為宗人令。二十四年，以樉多過失，召還京師，令皇太子巡視關陜。太子還，為之解。”是什么樣的過失使得秦王被召回禁錮于京師呢?《明史》和《明太祖實錄》皆語焉不詳，但是明末學者潘檉章在《國史考異》中考證說:“朱國禎《皇明大政記》:‘太祖將徙都關中，秦王聞之，有怨言，召入京錮之……【遷都】計定，赦秦王，將改封，僅五閱月，太子薨。’”由此可見，是劣跡斑斑的秦王反對明太祖遷都于自己的封地才導致被召回禁錮的。可是，太子朱標從陜西回來后“明年四月丙子薨”8朱元璋隨后忙于立儲和新一輪的政治清洗，加之年事已高，已無力打理此事。但他在晚年說:“朕經營天下數十年，事事按古有緒，唯宮城前昂中洼，形式不稱。本欲遷都，今朕年老，精力又衰。又天下新定，不欲勞民。且廢興有數，只得聽天。惟顧鑒朕此心，福其子孫。”9可見，他始終認為，遷都是必需的。遷都就成了明太祖朱元璋的未竟之業。

三

朱元璋為什么不愿意定都南京而欲遷都關中河洛呢?很多人指出，是因為隨著南方戰事的結束，戰爭的主要目標換成了盤踞北方的蒙元，為了防范尚存強大實力的蒙古，朱元璋制定了諸王鎮邊的國防政策，而南京到邊塞有三千里之遙，使得他對陳于邊塞的精銳軍隊有鞭長莫及之憾，因此，朱元璋欲北遷首都。明代學者鄭曉在《今言》卷三中也說:“國家定都金陵，本興王之地，然江南形勢，終不能控制西北，故高皇時已有遷都關中之意。”可是，明代蒙古邊患主要在東北，要解決這個問題，需要遷都北京，或者，像西周建鎬京為政治中心、建東都洛陽以控制諸侯一樣實行兩京制，即以南京或別處為政治中心，以北京為軍事中心。可是，史料顯示他有關中河洛之意，沒有顯示他有建都北京之意。即便遷都關中河洛地域，距離邊塞仍然有兩千里之遙，同樣會有鞭長莫及之憾。而且，史有前例，唐朝定都關中，依然爆發了安史之亂。因此，朱元璋對邊鎮的確有鞭長莫及之憾，但這不是他北遷首都的主要原因。對于邊鎮兵權問題，他一直在試圖通過其他途徑來解決。他起初以自己更信賴的諸子主持軍務，以諸將為從屬。當他在晚年意識到諸王的勢力可能會強大到威脅繼承秩序之時，他開始抑制諸王的權勢。但是他沒有取消諸王鎮邊的想法，他無法提供更好的方式，終洪武之世他也沒有徹底解決這一問題。于是在1399年，燕王朱棣叛亂了，并于1402年成功取得皇位。最終，朱棣以遷都北京的方式控制了北疆防務。

筆者認為，朱元璋不愿定都南京而欲遷都關中河洛的主要原因是以下三點:

一，南京城的風水問題。南京的風水問題是朱元璋心頭揮之不去的陰影。南京城的風水問題由來已久，具有一定的神秘色彩。前333年，楚威王滅越后，下令在石頭山(今清涼山)上筑城，命名為金陵邑。在建城時，有術士建言，此地地氣很旺，不宜筑城，否則會損傷楚國國運。但楚威王見此地為形勝之地，不筑城太可惜，于是術士們想出應對之策:在石頭山下埋藏黃金。這也是南京別名“金陵”的由來。100余年后，秦始皇在咸陽宮中看見東南華光飄忽的天子氣，于是巡幸江南，到了金陵，看見此地岡阜起伏，紫氣蒸騰，望氣者說這是金陵王者之氣，秦始皇遂下令掘斷連岡(后形成秦淮河)，以壓住金陵的王氣，改其名為秣陵，隨后又毀掉其象征吉祥的天印山。自此之后，大家都相信，秦淮河是金陵城的氣脈，滔滔江水沖走了金陵城的元氣，同時玄武湖位于金陵城背面，這座城又有了背后生涼的風水弱點。當江西術士廖均卿把這一風水問題告知尚在南京的明成祖時，明成祖的回答是:“朕亦嫌之。均卿之言是也。”金陵城孕育了紛亂和奢靡的六朝，而沒有孕育一個偉大的統一王朝，南京的“風水”問題于是乎鐵證如山。朱元璋立國后，在南京建設新宮，但是入住不久，就發生地基下沉事故，新宮形成北低南高的地勢。對于這一現象，朱元璋震驚不已，這一普通的工程質量問題加劇了朱元璋對南京城風水問題的擔憂和恐懼。到了晚年，他依然對此事耿耿于懷，他說:“朕經營天下數十年，事事按古有緒，唯宮城前昂中洼，形式不稱。本欲遷都，今朕年老，精力又衰……”可見，朱元璋認為此事是自己一生最大的不幸和遺憾之一，而且南京的“風水”問題是他欲遷都的主要原因之一。朱元璋認為王氣衰敗的南京城不能護佑自己的王朝長久地延續下去。

二，“天下之中”情結。如前所述，所有的統一漢族王朝都追求將都城建于理論上的“天下之中”的位置或陜西-河南中心地帶。如前所述，在徐達占領開封后，“時言者皆謂君天下者宜居中土，汴梁宋故都，勸上定都，故上往視之”，可見明王朝應定都于陜西-河南中心地帶是大家的共識，也是朱元璋的想法，盡管他最終中意的是關中河洛而非開封。

三，朱元璋對南方的憎惡情緒。1367年平定張士誠后，為了報復支持張士誠的人員，朱元璋對其原屬地征收重賦，蘇、松、杭、嘉、湖五府的稅收相當于全國的六分之一。建國后，朱元璋又進行大規模的政治清洗，被殺者多為江南氏族，大量私人土地收歸國有。1397年，“【劉三吾】偕紀善白信蹈等主考會試。榜發，泰和宋琮第一，北士無預者。于是諸生言三吾等南人，私其鄉。帝怒，命侍講張信等覆閱，不稱旨。或言信等故以陋卷呈，三吾等實屬之。帝益怒，信蹈等論死，三吾以老戍邊，琮亦遣戍。帝親賜策問，更擢六十一人，皆北士。時謂之‘南北榜’，又曰‘春夏榜’云。”10朱元璋對南方的憎惡有其心理根源，他說:“元有天下已久，宋之遺俗，江南氏族變且盡矣。”11他認為江南氏族像蒙古人一樣“辨發短衣”，“語言容飾，以附于上”，沒有文化節操，這是莫大的恥辱。并且，在他少年窮困時，作為游僧游歷四方，生平第一頓好飯是一個善良的北方財主施舍的，生活使得他認為南人比北人奸詐。因此，他當政后堅信“故元以寬而失，朕收平南方，非猛不可!”12朱元璋對南方有如此之深的成見，這是他不愿定都于南京的原因之一。

由此可見，朱元璋不愿定都南京的原因有很多非理性的地方，這些非理性的信念是他欲北遷首都的主要動因。由于時代變遷，非理性的信念往往成為現代學者很容易忽視的因素，而很多時候一些非理性的信念恰恰是一些重大歷史事件的直接原因。

朱元璋終其一生沒有完成遷都大業，但他的遷都囑托為明成祖遷都北京提供了最直接的歷史依據。明太祖為了遠離篡位陰影以鞏固自己的統治等目的，在多年籌備后于1421年遷都北京。明代學者陳霆說:“吾朝遷都北京，雖成祖弘規遠略，然本太祖之意也。”13這樣，明成祖遷都北京就完成明太祖的遺愿，盡管都城并未遷至關中河洛。此外，明成祖實行兩京制更是效仿朱元璋建國后在南京和開封并建南、北京的制度。朱元璋北遷首都的愿望最終以這樣一種他并不樂意看到的方式實現了。

注釋:

[1]新宮學:《北京遷都研究:近世中國的首都移動》，汲古書院2004年版

[2]《明史紀事本末》卷一

[3]《明太祖實錄》卷三

[4]《明史》卷一百三十五《葉兌傳》

[5]《明太祖實錄》卷三十一

[6]《明太祖實錄》卷四十五

[7]大田由紀夫:《再論放棄中都的背景》，《鹿大史學》50，2003年

[8]《明史》卷一百一十五《興宗孝康皇帝傳》

[9]《天下郡國利病書》卷十三

[10]《明史》卷一百三十七《劉三吾傳》

[11]朱元璋:《皇帝手書》，《誠意伯文集》卷一

[12]朱元璋:《皇帝手書》，《誠意伯文集》卷一

[13]《兩山墨談》卷十八

參考文獻:

[1][日]新宮學.北京遷都研究:近世中國的首都移動[M].汲古書院，2004年版

[2][明]邱浚.大學衍義補[M].京華出版社1999年版

[3][春秋]管仲著，梁運華校.管子[M].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年3月版

[4][戰國]呂不韋著、張雙棣譯注.呂氏春秋譯注[M].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

[5][清]谷應泰.明史紀事本末[M].中華書局1977年版

[6]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臺灣)編校.明實錄[M].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62年版

[7][清]張廷玉等.明史[M].中華書局1974年版

[8][日]大田由紀夫.再論放棄中都的背景[M].鹿大史學，50，2003年

[9][明]潘檉章.國史考異[M].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清初刻本，2002年版

[10][明]顧炎武.天下郡國利病書[M].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四庫叢刊本

[11][明]鄭曉.今言[M].中華書局1984年版

[12][明]劉基.誠意伯文集[M].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5年版

[13][明]陳霆.兩山墨談[M].齊魯書社，1997年影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