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李贄長期學佛,出入“儒釋道”間,曾設計存放自己骸骨的“塔屋”;可惜“塔屋”被毀,他也遭到迫害,而最終的遺囑所執守的是回教葬式;但通過分析他未竟的、個性化的人生終極尋求,可知他并沒找到自己理想中的、個性化的葬式。
【關鍵詞】李贄;葬式;考證
明末著名思想家李贄(1527-1602),號卓吾、溫陵居士等,福建泉州晉江人,雖然往往和上司沖突[1],仕途卻還算順利,這歸于他良好的政績和口碑[2]。可他卻在54歲,任滿云南姚安知府后辭官[3](頁一九)云游,專一尋求了脫生死之法門。他將生死問題置于他所推崇的“道”的終極[3](頁八七),甚至把求學的目的也指向了脫生死[3](頁三0九上);他認為天下只有一個真理,一個“道”[3](頁一四四上),認為“儒道釋之學”是“一”[3](頁三六三上)的,從而出入“儒釋道”[4](頁一四八二)間,終被目為“狂人”、“妖人”、“異端”。可憐他苦苦追索[3](頁六六),切切修行[3](頁四七),卻沒能完成自己的終極尋求,最終以76歲高齡自刎于詔獄,留給后人很多談資。不過,他也因此成為最有爭議的歷史人物之一,贏得學人予之等身的評述[1](p7)。
這里,筆者也探討一個有趣的問題:李贄理想中的葬式是怎樣的呢?這要從李贄的遺囑說起,《李卓吾先生遺言》詳細交代了他對墓葬的具體要求[3](頁三八三)。很多學者就據此遺囑判定李贄最終執守的是回教[5]葬式,甚至有人據此斷定李贄是回族人。實際上,學界對李贄的民族屬性是有爭議的,但對他的回教家史則有共識[6],同時,也肯定他在遺囑中執守了回教葬式。筆者也贊同李建平等學者的觀點[7](p24),認為李贄最終執守的是回教葬式。不過,我們認為這不是他理想中的葬式。理由有三:
(1)李贄到死都未能完成自己的人生終極尋求。他長期學佛,“儒釋道”三教皆崇[8],卻最終執守的是回教葬式,但他“并未公開表示自己信奉伊斯蘭教”[7](p24),甚至在自己一生的著述中只字不提回教,諱言回教家史。可以看出,在他的心底,“儒釋道回”都有信,但都不完全信,也還沒形成自己獨立的信仰體系。可以說,他到死都未能完成自己的人生終極尋求,到死都沒得到滿意的了脫生死之法門。這以獄中詩《系中八絕》為證,《楊花飛絮》:“四大分離像馬奔,求生求死向何門?楊花飛入囚人眼,始覺冥司亦有春。”[3](頁三九二下)說明他死前仍然在苦苦思索了脫生死之法門而未得。絕筆《不是好漢》:“我今不死更何待?愿早一命歸黃泉!”[3](頁三九三上)則暗示了他選擇死亡前的軟弱和激烈的內心斗爭。對照他在《答自信》中所說的:“怕死之大者,必朝聞而后可免于夕死之怕也。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3](頁八九)就可以知道他臨死時還在怕死,還未“朝聞”;他臨死前心里并不平安,還在追問生死。他既然沒能完成以生死觀為核心的終極尋求,也就不能完成作為信仰外在化的葬式抉擇。
(2)李贄曾設計并督建存放自己骸骨的“塔屋”。他在《書遺言后》中談到:“……其地最居高阜前三十丈為余冢,后三十余丈為佛殿,僧房仍于寺之右……左蓋李卓吾假年別館一所。周圍樹以果木,種以蔬菜,蔬圃之外尚有七、八十畝……”[3](頁三七八上)在《又與楊鳳里》中說:“低處做佛殿等屋,以塑佛聚僧,我塔屋獨獨一座高出云表,又象西方妙喜世界矣。”[3](頁七四上)可以想象,他規劃的“冢(塔屋)、寺、館”一體的終老之所,多么具有詩情畫意,多么理想化。及至“塔屋”落成,他在《移住上院邊廈告文》中說到:“龍湖芝佛院佛殿之后,因山蓋屋以為卓吾藏骨之室。”[3](頁一七八上)在《告土地文》中又有:“……佛殿告成,塔屋亦就……卓立在前,則護法韋馱尊者威容也……又況觀音勢至咸唱導于吾前,更有文殊普賢同啟迪于吾后……”[3](頁一八O)我們很難想象他的“塔屋”多么令人羨慕,多么惹人嫉妒。
再看他在《答淡然師》里談到的:“若我則又貪生怕死之尤者,雖死后猶怕焚化,故特地為塔屋于龍湖之上,敢以未死之身自入于紅爐乎。”[3](頁八六)在《復淡然大士》中談到的:“只是怕死在方上,侍者不敢棄我尸必欲裝棺材赴土中埋爾。今幸未死,然病苦亦漸多,當知去死亦不遠,但得回湖上葬于塔屋,即是幸事。”[3](頁八四)筆者推想這“塔屋”是李贄最富創意的作品了:他既不敢火化,“塔屋”就不是用來安放骨灰的,他也似乎不“欲裝棺材赴土中埋”,筆者就實在想不出他要怎樣安置他的遺體了。可惜該“塔屋”被李贄的敵對者所毀,我們無法進行考證,他也無力再新建而只好另立遺囑。
(3)李贄有個性化的終極追求和個性化的葬式需要。筆者在上述中提到,在李贄的心底,他對“儒釋道回”都有信,但都不完全信,可以據此認為他有著獨立的、個性化的終極尋求,只不過他還沒形成自己獨立的信仰體系就被逼自殺了。在他的遺囑中,也可以看出,李贄并沒遵守回教關于“殯禮前要為亡人全身進行清洗”等重要的規矩[9],依然保有他一貫的主見,而且在墓穴尺寸等細微處也存在一定的差異,顯得他似乎并未完全遵守回教的殯儀,而有著自己獨立的取舍和個性化的修改。當然,最體現他個性化葬式需要的就是他的“塔屋”了。倘若假以時日和機會,李贄一旦完成個性化的人生追求,或許他會設計出更具有個性化、更令世人刮目相向的葬式。
可以因此斷言,李贄遺囑中的回教葬式只是他最終無奈的“最佳”選擇,而不是他理想的選擇。(更何況,可以猜想,李贄若地下有知,他會為自己在京郊通州的墳墓的后續命運唏噓不已[10]。)他在遺囑中詳細地囑咐葬式,同他選擇自殺以泄憤[3](頁一八九上)有著相同的無奈,都表明他的終極尋求是未竟的。雖然他曾經設計并督建存放自己骸骨的“塔屋”,但那令人神往的藍圖也只是與他當時的人生狀態相應的規劃,還不是他最終的理想墓葬。因為,他沒能完成以生死觀為核心的、個性化的終極尋求,也就不能完成他個性化的葬式選擇。 [科]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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