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貨物貿易中賣方是否應當為惡意第三人的知識產權權利主張“買單”

[摘 要]《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第42條規定的賣方的知識產權權利擔保基于羅馬法上的追奪擔保制度，具有正當性。根據此規定，買方利益能夠得到充分的保護，然而，若要求賣方對第三方提出的一切知識產權權利主張都承擔責任，則有悖于買賣雙方利益平衡的宗旨。

[關鍵詞]貨物貿易 知識產權 權利主張

在國際貿易實踐中，賣方是否應當為惡意第三人的知識產權權利主張承擔責任呢？個人認為，在國際貿易實踐中，知識產權具有顯著的地域性，使得買方很難判斷、舉證第三人是惡意的、沒有法律依據的。因此賣方原則上應為第三人的權利主張承擔責任，而無論該第三人是否善意。當然，應存在例外。

具體論證如下：

第一，從《公約》第42條的文字規定來看

《聯合國國際貨物銷售合同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第42條表述為“賣方所交付的貨物，必須是第三方不能根據工業產權或其他知識產權主張任何權利或要求的貨物……”。僅從字面含義即可理解為，賣方交付的貨物，只要第三方根據工業產權或其他知識產權提出權利或要求，無論第三方的要求或主張是否正當以及有法律依據，賣方就要承擔責任。丹麥學者約瑟夫(Joseph Lookofsky)在對公約第42條進行評論中提到，“第42條保護的是買方免于遭受因為賣方違約導致第三人權利或要求的困擾，并為買方提供救濟。無論該第三人權利或要求是否是無理的，無論賣方是否能及時有效處理該權利要求，甚至是買方并沒有遭受實際的損失，都不能改變或影響賣方違約的事實。”

第二，從《公約》第42條的立法宗旨與目的來看

簡單來講，《公約》第42條的立法宗旨與目的源于羅馬法中的追奪擔保制度，其根本立法目的是保護買方對所買貨物享有安寧、充分的權利。《公約》已經從主客觀方面、時間方面對賣方的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加以限制，如果再對42條中賣方的責任加以限制的話，不利于第42條保護買方利益這一目的的實現。

第三，從秘書處的評論來看

評論中提到，“賣方所交付的貨物，必須是第三人不能提出任何權利或要求的貨物。該規定表明，不僅當第三人提出的權利要求是有法律依據時，甚至于當第三人提出的權利或要求沒有法律依據時，賣方就違反了本條所規定的義務。因為盡管沒有法律依據，也可能會造成買方昂貴的訴訟成本，買方也應當有權從賣方那邊尋求保護和救濟。只要買方在他知道或不可能不知道第三人權利或要求的一段合理時間內向賣方就該情況進行說明和通知，賣方就有義務去解決該權利與要求，或使得第三人敗訴。”可以看出，賣方的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并不因第三方是否惡意所區別。

第四，從賣方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的法律性質來看

在貨物貿易中，賣方所承擔的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實際上是權利瑕疵擔保的內容之一，因此我們要從權利瑕疵擔保的內容來理解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的法律性質。第三方一旦提出權利要求或主張，就意味著賣方交付的貨物存在瑕疵。也就是說，由于賣方的行為，買方對貨物本應享有的安穩的權利受到破壞。這種情況下，無論第三人的權利要求或主張是否具有法律依據，賣方都應當承擔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

第五，從現實困境來看

假設《公約》規定，賣方承擔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的前提是第三方的權利要求或主張是合理的、具有法律依據，那么當第三人的權利要求或主張缺乏正當性、不具有法律依據時，買方將會因此次貨物交易而陷入與第三人的權利訴訟中。在訴訟期間內，買方無權處置該批貨物，將會給買方造成損失；勝訴后，買方卻可能因第三方敗訴而無能力支付最終無法獲得賠償。相比之下，如若第三方的權利要求或主張具有正當性、具有法律依據時，買方還能從賣方處獲得賠償；如今第三方的權利要求或主張缺乏正當性、不具有法律依據的情況下，買方卻只能白白遭受損失，這不符合法律的價值。

第六，從條文規定的推論來看

根據第42條第1款的規定，不論第三人是否提出權利要求或主張，只要第三人的權利要求或主張客觀存在。“這是因為賣方的權利擔保義務還存在著對買方的保護程度的問題，也就是說賣方應保證第三人不會對該貨物提出任何權利以及請求。如果由于賣方的行為使得買方的所有權蒙上了一層陰影，或在第三人對貨物依法提出請求但未能勝訴，賣方都需對買方承擔權利擔保責任。”關于這一點，許多國家的國內法中有類似規定。

當然，買方的利益受到充分的強調和保護，賣方利益的保護就顯得薄弱，當然就違反了前文提及的“利益平衡原則”，同時也顯失公平。因此，盡管《公約》第42條沒有對第三人權利或要求是否善意加以明確界定，但“誠信原則”依然約束著國際貨物買賣的買方，如果第三人提出虛假或不誠信的權利主張或要求是由于買方的惡意慫恿，是不被允許的。這時買方的行為屬于濫用權力的行為，不屬于行使權利的正當方式。秘書處的評論中也有提到這一點，并不是說只要第三方提出或大或小的權利要求時，賣方都要承擔相應的責任。而是說賣方應該承擔責任向買方證明該權利要求是微不足道的，直到買方滿意為止。

結 語

《公約》第42條對國際貨物銷售中賣方的知識產權權利擔保責任做出了專門規定。然而，據調查，該條文在司法實踐中很少被援用，查其究竟，是因為《公約》的規定存在諸多模糊之處。期待通過法律人的一步步探索，《公約》能夠早日得到進一步完善。在前進的過程中，具體的司法實踐只能暫時堅持“誠實守信原則”和“利益平衡原則”進行考量。

參考文獻：

[1]所謂的惡意第三人，指的是其知識產權權利要求缺乏正當性以及沒有一定的法律依據。反之，稱之為“善意第三人”。

[2]RAUDA， CHRISTIAN GUILLAUME， ETIER.Warranty for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in the International Sale of Goods [EB/OL].http://www.cisg.law.pace.edu/cisg/biblio/raudaetier2.html， 2001-07-05.

[3]LOOKOFSKY， JOSEPH.Comments on Article 42 [EB/OL].http://www.cisg.law.pace.edu/cisg/biblio/loo42.html.

[4]梁慧星在其《論出賣人的瑕疵擔保責任》一文中曾提到，權利瑕疵擔保起源于羅馬法上的追奪擔保制度，權利瑕疵擔保責任是羅馬法上“任何人不得以大于自己的權利予人”原則的具體體現。

[5]秘書處評論公約草案第39 條第1 款（正式文本第41 條）[EB/OL].http://www.cisg.law.pace.edu/cisg/biblio/date-bah-bb41.html，2005-01-28.

[6]美國學者Joseph J. Schwerha 認為即便公約未對第三人未作合法正當性的要求，買方仍然要本著誠實信用的原則行事。見SCHWERHA，JOSEPH，J. Warranties against Infringement in the Sale of Goods: A Comparison of U.C.C. § 2-312(3) and Article 42 of the U.N. Convention on Contracts for the International Sale of Goods[EB/OL]. http://www.cisg.law.pace.edu/cisg/biblio/schwerha.html，1998-10-23.

作者簡介：張偉華（1987- ），河南偃師人，現就讀于廈門大學2010級法學院國際法學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