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洞寺

一

石頭有靈，石洞寺，該是靈魂的居所。

石洞寺位于云南省鳳慶縣城東南30公里的洛黨鎮南部箐頭村大石頭山上，建于1794年前后，此后幾次翻修，但巨石聳立的姊妹閣，從始建到現在，都沒有改變過。

豐富的傳說，歷經兩個世紀，仍然有血有肉：黑夜里，盜賊翻墻而入，大殿內突然磬聲悅耳，鑼鈸威嚴，鐘聲如磐，盜賊嚇得抱頭鼠躥；而一位向往紅塵的道士，悄悄地在月黑風高的夜晚逃走，然而，走到天亮，仍然走不出寺后面的密林。

這樣的夜晚每天都來臨，如果能從尋常生活中抽身，便能在石洞寺里聆聽似錦的音韻。一些飽滿的情節，會讓你的想象跌宕起伏；而黎明時蒼茫中露出絲絲嫣紅的霞色，又會讓你的遐思血脈奔涌。

有人只愛放生池里的波光瀲滟，有人偏愛傳說里的鋒芒利劍，有人想看到梅道人道法自然的火焰，有人想臆斷一些情感的顫音。

石洞寺，的確能把你帶入幽深的蒼茫和浩瀚無邊的遐想。在歷史的天空中，現實的落葉簌簌而下，讓朝拜的香客與游人心里一驚，這就是道法自然的最好詮注。在近音與遠音中，赤裸的心能感受到神性的召喚。

二

姊妹閣修建在30多米高的天成巨石之上，面向正東，似兩支倒豎的巨筆，直插云霄。因巖石叫“云巖石”，故得名“云巖雙閣”，又因天成一對似姊妹，故又得名“姊妹閣”、“雌雄閣”。左閣背書“云巖閣”，右閣背書“清云閣”。兩閣間有天橋相連，各有走道環于云巖石周圍，護以石欄板。

兩閣之間的天生石橋，古典雅致，天造地就，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據說是兩閣親密地牽手，也有人說是一個人與另一個的連心，只要面對天生石橋，感情自會產生。幾百年間，前來敬獻香火的人不計其數，這小小的天生橋承載著多少人的腳步，急匆匆趕來為自己的過失祈禱，散淡地把苦惱帶到寺里化為紙灰的，都在天生橋上停留過，看看遠方黛青色的大山，始知自己的痛苦微不足道。據說，再是痛楚的心情，只要站在天生橋上想想，就都云開霧散；再是想不開的不幸，也都會在此地云消霧散。個中原因我看得益于站得高看得遠的風景，一覽眾山小的絕佳位置，但香客們把功歸于對石洞寺的頂禮膜拜。這里總是擁擠著許多人，他們一臉虔誠，一心疑惑，一懷悲戚，只是當他們從天生橋走下來，順著盤旋而下的石級，來到經年清泉四溢的蓮花池，就都像換了個人似的。也才只是點了支香，化了些紙，似乎整個人就這么輕松下來。

石洞寺風景在于石奇。整個寺坐落在一塊巨石上，巨石擎天，舉起了云巖雙閣。不知道古人是花了多少時間開鑿出一級一級的石階的，鑿痕清晰明了，每一條線都按一定的方向用力，最終將堅硬的石頭開辟為通幽的便道。時間具體為苔蘚縫紉著的暗綠，歲月簡單成踏損下去的石階。

不必遠眺，低下頭下，尋思這些蒼老，就會覺得人的弱勢與渺小。

三

巨石上的詩，是石洞寺的另一種風景。石頭一大塊，再是絕奇也都是石頭，可是文化一旦與巨石結合，就是人文。

歷代名人，都把筆墨留到了石洞寺，要不是管理機關對題詩略有限制，石洞寺就會成為詩洞寺了。詩意深刻，筆題千鈞，既是書法名人的杰作，又是詩家思想的流露。

縹緲飛雙閣，擎天石柱雄。

高樓近曙爽，古洞蘊虛沖。

池靜重虹起，山深野鶴通。

蒼茫無盡意，萬壑嘯松內。

異鄉人李錫桐先生的詩，無疑是石洞寺最好的寫意，而書法家姚泰成先生的《題鳳慶石洞寺》，更深一層地刻畫了石洞寺的清幽與造化的大美。

雙閣凌虛主險峰，天然洞府隱巖中。

風生眾壑松濤涌，云渡群崖石徑通。

寺繞清流春不老，詩題絕壁韻無窮。

茶花古樹橋頭伴，境地清幽造化工。

與題詩相比，對聯更勝一籌。每道門都懸掛著對聯，人們一抬頭，便進入中國對聯文化意蘊之中，其實是一種高度的總結與慨括。

石樓聳翠微，宛如天臺，好向山中尋藥草；

洞府探玄妙，若逢呂子，愿從笛里聽梅花。

很多人在題詩前一呆就是很久，或記、或與之留影，把文脈這一精神層面的收獲帶回，這該是石洞寺給你的另一份大禮。

四

從石橋上走過，便可以看到大殿，一路拾級而上，穿過新修的涼亭，便會與一棵明代載種的茶花相遇。茶花高12米，覆陰77.7平方米，一人合抱有余，名為蒲門茶，與寺齊名茶花系鳳慶名花，九蕊十八瓣，每年春天便開得燦爛無比，當地人稱其為萬朵山茶，如霓似霞的風景是石洞寺春天的看頭。有人說是燃燒著的鮮血，有人說是沸騰著的生命，有人說是笑容滿面的春風。茶花與寺齊名，云南著名的詩僧擔當和尚《山茶花》雖然寫的是昆明的山茶，但“冷艷爭春喜爛然，山茶按譜甲于滇，樹頭萬朵齊吞火，殘雪燒紅半個天”的詩句用來描繪石洞寺的古山茶，再合適不過了。因為這株山茶花，平添了石洞寺的風雅與爛漫，讓寂靜的時光在春天里多了幾分妖嬈。

古橋邊的古梨花，開起來，總也有讓你心動的姿容。纖塵不染的花朵零落在滄桑的枝柯，讓人想到中國畫里深邃的夢。而橋下的荷花池，盡管小，但不影響游走的紅魚們的興致，聽到人的腳步，游魚齊齊地聚到一塊，似乎是想聽聽塵世的人們再說什么。石拱橋狀似水中飛虹，故名“垂虹橋”，均護有石欄板，而這些石欄板滋長著時光的苔蘚，像歷史的一些疤痕，誰解其間的疼。

大殿里金碧輝煌，香燭明明滅，廂房里出售香客們的用品，居然擺了一個品種齊全的百貨柜臺。《求財表》賣得很好，發財心切的香客，端裝地落上大名，還怕地址寫得不詳，外加上了信箱地址與郵政編碼。《平安香》燒得也很旺，人歸根結底還是奢求平安。

五

到石洞寺游玩，四時皆宜，但每個季節都有不同的感覺。如果是在冬天，有一場輕輕的落雪，這時圍著爐火，一個故事便開始了……

夏日炎炎，逃避熱酷最好的去處也是石洞寺。在木板門脫落了牙齒，說話就透風的財神殿里，別讓思想老是追趕太陽的影子，那樣你的心總也裝不下一絲一縷的陰涼啊。門外是求財者比香火還旺的嘆息，一盞小小的油燈微弱地喘息著……

我還喜歡秋天在石洞寺品茶。牽手一杯滇紅，春天讓水泡醒，茶葉伸展嫵媚的腰身，一滴水便讓人心生憧憬。我不是避世者，尋找所謂的大隱，但我真的是為生活的煩與累前來私奔。讓我在這里，寫下山峰凌厲的姿態，然后回眸，疼痛堆砌了年輪的高度，轉眼，我已年過半百。

但我不會久留于此，因為我留戀生活的裊裊炊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