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瓣荷花
我來的時候一朵荷花沒開
我走的時候所有的荷花都開敗了
像一個白晝輪回了生死
睜開大徹大悟的眼睛
一只是太陽,一只是月亮
腳下的路黑白分明
命運小心翼翼的走
起伏的浪花忽高忽低,揣摸不透
只有水滴單純,證明著我的渺小
有時,我已窮極一生
只能采下一瓣荷花
而一夜湖風,用一支笛子
吹老了整個洪湖
向往溫暖
珠穆朗瑪峰之巔
有我從天空借來的一片片雪花
這里除了潔白還是潔白
種子是去年播的,沒有親戚
寒冷中生出冰肌玉膚的雪蓮
風天天醉,來了又走
把唯一的孤獨和空寂吹透
我不懼怕冷,向往溫暖
太陽低頭的時候
我跟著一滴水走出冰川
身后站著依依不舍的公主
不回頭,現在只想認識草原
我的天目正穿透花海,看見了
牦牛移動氈房的另一朵云彩
這里生活著一群溫暖的潔白
我叫它羊群
它是雪山轉了基因的孩子
琴斷口
不去考證那把古琴損壞的程度
只問,有沒有人想去修復它
琴斷口不僅是過去的地名
它有強調的口吻,在等一句對白
斷過的弦可以在斷過的地方接上
是啊,知音死了,還有那么多人要活
靈巧的指頭為什么不勸勸生銹的心
水流向前,生者不該被昨天傷害
一個亡魂也不該讓你拒絕活著的人
淚突然間醒,從楚國的眼眶落下
月湖盛滿夜的沉重,月影梳理野草
伯牙、子期坐在記憶守護的墳上
靈魂潔凈,兩袖清風
符號夷為平地,塵埃
覆蓋一切
現在空和有相逢,劍與鞘盟誓
兩顆心締約,廢除距離
琴斷口,你的流水有韻
述說一柄古琴摔出的佳話
聽話聽音,我知道今天比昨天重要
彎腰,把時間扶起
去古琴臺撥弦,聽高山流水
愛你身后的一段書香
因為你在那里喝茶,我的眼睛
迷上了寬巷子和窄巷子
就像一個畫家迷上了你的左眼和右眼
茶香包圍堂會,你用微笑包圍我
咱們一同入戲
一聲一聲稱你既夫人
我知道這個名字流行于前世,喚醒過
小街和駁岸
那是早晨,沒有霧,你比現在生動
習慣在石板路上走
我在你的右邊,是另一對腳印
那會兒我窮,一個迂腐的書生
不認識流長飛短
提著沒有緋聞的靈魂,在夢外游蕩
你家院墻高,相府門第,青燈徹夜
可我就愛你身后的一段書香
心野,就有了翅膀,擅長在夢里做夢
想去天坑底部,為你修筑詞的院子
里面很靜,只剩下世界
我和你并肩,坐于一株蘭的花萼
天很高,在云彩之上
這時沒有世俗凡塵,時間失去刻度
山無鐘聲禪覺定,天有鳥道行蹤稀
流水洗滌,鳥語無音
山谷,是兩個人的山谷
經文永遠是一片土地
佛光里長出樹,它是圣樹
在塔爾寺,在銀塔的身邊
去塔爾寺的路用經文鋪就
每一段藏文都是一個心印
那里沒有青銅的銹綠,沒有
酥油開出的一朵朵燭花
只有小草的手,和拈在佛指上的鵝黃
一陣陣奶香跟著牛羊飄走
經文不在唇紅齒白的繡口里
也不在身無分文的轉經筒里
前仆后繼的腳印拓寫出虔誠
用山一樣匍匐的身軀,叩拜
面前的經文是永遠的土地
你不能不流淚,那些銹跡斑斑的臉
痛苦長成面部的溝壑
額頭的血開出鐵紅色的花
那是藏紅花,是草原的袈裟
鋪開了,就是牧民的福地
長出青草、牛羊和氈房
里面開放著格桑花一樣的姑娘
這里有一種花
你看見我額頂的佛光了嗎
孤獨的白可以漂浮,就叫它雪吧
那是天的去處,只有風走的路
冬天被放大,又被縮小
一顆太陽亙古不變
遠處是高度,舉著另一層高度
用寒冷舔那片溫暖的光
四季被一種叫冰的物質整合
除了珍藏的巖石
只剩下永恒,統治輪回往復的十二個月
這里開一種花,叫雪蓮
這里還有一種花,常開不謝
我輪回轉世才記起它的名字
很好聽
我叫它雪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