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紅色沙漠》中的空間環境與人物情感表達

　　【摘 要】空間環境在一部電影中起著重要的作用。它不僅僅是交代故事發生的場景，還能夠通過構建人物和環境之間的關系，來表現出人物的內心世界與電影的主旨。在影片當中，有現實場景當中出現的自然空間環境，工業建筑和住宅所構成的建筑空間環境，以及主人公腦中所構想出來的虛構空間環境。每一種空間環境，都是導演賦予場景感情的一種方式，同時，也是表達人物情感的方式。本文通過分析影片《紅色沙漠》里出現的三種不同的空間環境與人之間產生的關系，來闡釋它是如何表現出人物的內心世界的。
　　【關鍵詞】《紅色沙漠》 空間環境 人物情感
　　安東尼奧尼是歐洲第二次現代主義電影運動中最重要的電影大師之一，他獨特而鮮明的影像風格一直是諸多電影理論學者和電影愛好者探討的重要對象。安東尼奧尼對電影空間的藝術處理和極具創造性的運用直接影響了很多后繼電影人的創作風格。本文通過分析影片《紅色沙漠》里空間環境與人之間產生的關系，來闡釋它是如何表現出人物的內心世界的。在影片當中，出現了三種不同的空間環境，有現實場景當中出現的自然空間環境，工業建筑和住宅所構成的建筑空間環境，以及主人公腦中所構想出來的虛構空間環境。
　　《紅色沙漠》是安東尼奧尼的代表作品之一。榮獲第29屆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及國際影評獎，真正確立了安東尼奧尼在國際影壇上的大師級地位，被稱為“電影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彩色電影”。電影講述了神經質的女主人公朱利婭娜在高速發展的工業文明下存在的恐慌和情感的焦慮。導演將鏡頭對準了個人內心世界。在這部影片中，充斥著大量的建筑（尤其工業建筑居多）和自然景觀。安東尼奧尼通過構建人物和建筑環境之間的關系，來表現出人物的內心世界與電影的主旨。空間環境成為他電影世界中最為豐沛的語義載體，“人的內心在其間作了充分的暴露，并與整個世界建立了共鳴”。《紅色沙漠》中大面積的灰藍色廠區都是城市冷漠荒寂的象征。影片的畫面經常被建筑物、立柱、馬路的線條分割，硬朗的幾何構圖喻示著現代人的深深隔閡和不可溝通， 影片中多次出現的長廊、樓道、空蕩蕩的大廳等更是成為主人公迷茫的心理狀態和苦悶心境的直接描述。
　　在安東尼奧尼的鏡頭下，上世紀60年代的意大利從法西斯的夢魘中走了出來，蓬勃發展的現代工業文明在豐富現代人物質生活的同時，也使人們陷入自身存在的恐慌中。安東尼奧尼熱衷于凸顯劇中人的情緒， 對戲劇性情節和邏輯線索毫無興趣， 這是因為他更看重展示主旨價值 （城市的冷漠、人與人的隔閡、現代人的困乏等）的事實關聯， 著力描寫的事物與事實“是影片中彼此勾連在一起的動機的內在框架”。因此《紅色沙漠》這部影片的結構形式比較松散，前后無明顯因果聯系，導演更多地是通過展現人物和環境的關系來表現人物內心的情感，即女主人公朱利婭娜內心對她身邊的環境，人，事物的恐慌。
　　一、自然空間環境
　　影片中，女主人公朱利婭娜因為車禍導致神經出現了問題，容易受到環境的刺激而導致思維混亂產生焦躁、恐懼的情緒。而安東尼奧尼通過她視野中的身邊的自然空間環境來加強這樣的表現，或者說是賦予了畫面中這些場景一種情感。
　　電影一開頭就是一組模糊的工業建筑的虛焦鏡頭。林立著的高矮不一的煙囪，都冒著滾滾濃煙。機器大工廠的外景夾雜著一個女人毫無感情的吟唱。配合著昏黃的色調，展現出一個已被現代工業異化的生存環境。電影里的人物，就是在這樣的一個環境里生活著。就像預示著整部電影的基調一樣，透不過工業建筑厚實的外墻，觸摸不到人跳動的內心。
　　在影片開始階段，朱利婭娜向陌生男子買來他吃過的面包，然后躲進路旁的樹林背后吃的時候。透過人物背后的小樹林能看到遠處噴著火焰的工廠煙囪。而跟著人物回過身來的一瞬間，隨著幾組鏡頭的切換，進入眼簾的是被工廠排泄的廢物污染了的冒著廢氣的黑色的土地。這是一個多么骯臟的環境，讓人產生趕快逃離的感覺。但是朱利婭娜只是遲疑了一下，繼續吃著面包。然后她的兒子過來找她，他們一起穿過廢棄的土地，往工廠方向走去。在這段路的最后一個鏡頭中，他們倆從畫面右邊緩緩走進，但只占畫面的很小一部分，充斥畫面的是濃煙滾滾的天空和黑色的土地，以及冰fL3/tqsDQU2rxDtL+eRy2g==涼而堅硬的工廠廠房。人物在這個畫面當中成為了環境的配角，也象征著，女主人公在影片中將陷入工業文明所產生的巨大影響中。
　　影片中還有一個場景，出現在那個小碼頭。當他們準備上車逃離那艘出現瘟疫的船時，朱利婭娜發現自己把包忘記在了碼頭小屋的門口，而科拉多隨即準備折返去拿。朱利婭娜追去，拉住科拉多不讓他回去。而這時，朱利婭娜回頭望著同樣等待著的其他四人，他們沉默地佇立著。霧氣使得他們的臉模糊不清，最終，從海面吹來的霧漸漸吞沒了他們。這個鏡頭帶來了一種時間停滯的錯覺。空茫的場景中沒有其他的參照物，只有四個模糊的人影，卻又都消失不見。表現出朱利婭娜內心的彷徨和不安。她和四周的人與環境隔著一層厚厚的霧，她看不清這個世界，也看不清她身邊人的心。連她本可以信任的丈夫和朋友們，都消失在她的世界。
　　二、建筑空間環境
　　不僅有自然空間環境塑造著人物所面臨的種種境遇，安東尼奧尼也擅長通過建筑空間環境，來表現人物內在的情感與電影的主旨。影片中，多數的場景都是凸顯著建筑、環境和人的對比關系。人在工業社會中渺小的身影，彷徨的模樣。而與之相對應的是工業建筑環境的巨大與不可抗逆。女主人公就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中生活著。
　　在講述朱利婭娜丈夫烏戈和他的朋友科拉多在工廠外聊天的場景時，鋪天蓋地噴涌出來的工廠廢氣，迅速將他倆吞沒。沒有對白，只是展現著灰白色的廢氣遮天蔽日的情景。在人物出現的幾個鏡頭中多是反襯出身邊環境的一種壓迫感。然后，廢氣漸漸散去，人物重新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仍然只是占據畫面中間很小的一部分。而身邊的工廠建筑，卻始終高大，堅硬。
　　在朱利婭娜和科拉多去拜訪工人馬里奧的場景里，那一排排呈三角形狀的信號發射器映入眼簾。三角形元素在電影中可能象征著“不和諧”，如三角戀中包含的沖突等。影片在這個時候出現這樣的一個暗示，似乎也是在告訴我們女主人公和科拉多之間也許會發生一些故事。后來我們可以看到，朱利婭娜確實對他撒了個小謊話。說馬里奧是她的鄰居，但其實應該是她在醫院時候的病友。在這部分中，還出現了許多對發射器的局部的展示。紅色的鋼鐵結構，錯綜復雜，密集地交織著。而透過虛化了的鋼鐵結構，朱利婭娜被“關”進了這些復雜的形態里。正如她內心世界里糾結不已的情緒。老公對她的點到為止的關心并沒有讓她感覺到安全，兒子也因為她的不正常的舉動而并不與她十分親密，科拉多的情愫也讓她無所適從。而這些只不過是工業社會大環境下個人無法反抗和無法解脫的情感困惑。
　　影片當中還通過對于街巷，住宅等建筑空間環境的塑造，來暗示人物隱藏著的情感，揭示人物溝通中的微妙關系。
　　例如，當科拉多得知朱利婭娜準備開商店，他只身前往去一探究竟。長長的街巷看不到盡頭，而兩邊的建筑物外墻上的那些窗戶都是關著的。就像是人與人之間心靈之窗，并不是隨時都打開著的，也不是任何人都能輕易走得進去的。導演在這里，只讓朱利婭娜和科拉多之間的門打開了。但是，就像這條沒有盡頭的街巷，緊閉的門窗就像一個個冷漠的人心。
　　接下來在朱利婭娜和她的丈夫，朋友和科拉多等六個人同處在一間鮮紅的木制小房間的場景里。從一開始工廠引起的惡劣環境中紅色裝飾的渲染，到這一時刻朱利婭娜在紅房間的魂不守舍的神態。紅色象征的迷亂、不安與焦躁鮮明地表現出來。這是一種借助現實環境的特殊屬性獲得的象征意義。人們在狹小的空間中，肢體交織在一起，靠近與躲避，內心的情感糾結，外化為行為上的親密與疏離。而通過建筑空間的強化，更加直接地表現了出來。
　　三、虛構空間環境
　　安東尼奧尼在塑造本片中的空間環境時，還有一處形成了脫離現實環境而臆造的寓言效果。這一段當中，安東尼奧尼為了不破環影片的真實性，他巧妙的安排了朱利婭娜對兒子經常訴說的童話故事，在故事中完成了影片主題的另一種象征，傳達出影片中更深一層的觀點。一樣是紅色，人工制造的木屋與大自然的沙漠形成了鮮明的反差，這里產生一個悖論，安東尼奧尼是想體現紅色帶來的焦躁（紅色木屋）還是紅色帶來的平和（紅色沙灘）？而這個悖論正是安東尼奧尼希望體現的一個觀點：對于不適環境的人，一切都是那么敏感，此時帶來平和的事物彼時或許就是焦躁的源頭。生存環境當然是一個因素，但是決定性的因素仍然是人物的內心，而人物內心的茫然讓問題也變得模糊不清，到底是什么影響了這些人，這些人本身也說不明白。安東尼奧尼曾說，“拍攝《紅色沙漠》的時候，我用了許多全景鏡頭來表現那種平面的視點關系，控制存在和k1IR7iNKajOV8nUh6GWQZW25ifc7+rvid21HDhniTe4=物質之間的互相依附。也許，現代化的社會生活，并沒有有效地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反而，讓人們劃清了彼此的界限。在迷霧中尋找情感和理智的出口，在沙漠中卻迷失了方向。”
　　穿越過“紅色沙漠”，影片最后的一個鏡頭是朱利婭娜和兒子背對著堆放著的黃綠色鐵桶，煙囪排放著黃灰色煙的工廠建筑群。他們正好是在一條路的U型轉彎處。一個類似圓弧的空間分割，似乎代表著一種模棱兩可的情感。正如最后她和兒子的對話，小鳥也知道那煙有毒而不再飛進去了。可是逃離得了一處毒煙，卻逃不出一片有毒的天空。
　　參考文獻
　　①陳玥言，《存在的恐慌情感的焦慮——從〈紅色沙漠〉看安東尼奧尼的非理性主義情結》，《電影評介》，2009（4）
　　②賴璐璐，《探析安東尼奧尼電影中空間的建構與運用》，華東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8
　　③梁超，《意大利導演安東尼奧尼電影藝術專題研究》，重慶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
　　④張紅軍，《色彩界現象學還原——安東尼奧尼影片現象學思維與〈紅色沙漠〉（1964）色彩解讀》，《當代電影》，2007（6）
　　（作者：重慶工商大學2010級傳播學研究生）
　　責編：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