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脊梁

■ 李明華

大山脊梁

■ 李明華

有一些情景，總是在腦際盤旋回放；有一種感動，常常在心中縈回激蕩。

20多年前，我調到資溪縣委史志辦公室工作，負責黨史人物資料的征集和編纂，就曾經受過這種刻骨銘心、震撼心靈的感動。

1933年春，第四次反 “圍剿”戰役節節勝利，工農武裝紅色割據逐步擴大，地處武夷西麓、贛東邊陲的資溪成了 “全紅縣”，也隨之從贛東北蘇區劃入中央蘇區。是時，資溪人民積極擴紅支前，不足4萬人的山區小縣就有2000多青壯年參加紅軍，婦女兒童也熱烈擁軍優屬，小小山城響遍擁護紅軍的歌謠：

紅軍同志啰！開得來，

千家萬戶笑呵呵，

鐮刀斧頭紅旗引喲，

路上行哪我的紅軍哥！

……

令人扼腕痛惜的是，這種火紅的時光延續不到半年就戛然而止。是年9月，由于黨內 “左”傾路線橫行，紅軍第五次反 “圍剿”接踵受挫，處于中央蘇區東大門的黎川、資溪首當其沖，相繼失守。國民黨當局糾集周邊各縣反動民團卷土重來。其6縣 “剿共”總頭目站在資溪城樓上叫嚷： “資溪連石頭都是紅的，條帚也要給我過三斬！”窮兇極惡的 “還鄉團”、清鄉隊等反動武裝，就像餓狼瘋狗般地撲向城鄉，搜捕追殺來不及轉移的蘇區干部、紅軍傷病員、紅軍軍屬和游擊隊員，不少無辜群眾也未能幸免。

血雨腥風驟然而至。經過此劫，全縣人口銳減至2萬余。資溪第一個中共支部誕生地——馬頭山鄉下張村，原來有2000余戶人家，15個自然村。當地有民謠稱： “上張府，下張縣，平地源，金鑾殿”。意指下張算得上是較大的村莊，這次 “清剿”血洗后，僅留下5個自然村、50戶人家。

解放后，江西省烈士紀念堂存展的烈士英名簿上，資溪在土地革命戰爭時期犧牲的有名有姓的烈士有878名 （尚不含不少全家被殺光，無后人申報的）。

我下鄉入戶征集烈士史料，做筆錄時禁不住手心出汗。一次次的聽人講述，一陣陣的內心震顫。

我眼前不時浮現出一個個剛毅不屈、似大山般巍然屹立的身影——

胡火生，烏石鎮桐埠村人，1933年1月參加紅軍，2月入黨。蘇區失陷后，他跟隨游擊隊堅持斗爭。1934年5月，游擊隊遭敵包圍，他掩護大家撤退后受傷，躲在一山洞里。幾天后，他因叛徒出賣被捕。

胡火生的親侄子，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農，娓娓地講述他年輕時聽父親常提起的他大伯當年被捕后就義時的慘烈悲壯情景：在國民黨縣警察局看守所小院里，胡火生四肢被幾顆大鐵釘牢牢地釘在一塊豎立的門板上，滿身血跡，衣衫襤褸。敵人就這樣將他釘在門板上，放在烈日下暴曬了3天，想從他的嘴里掏出游擊隊人員的去向，但得到的始終是怒視和沉默。一天，胡火生忍著劇痛，竭力地抬起頭來，嘴巴張動似有話要說。敵人急忙圍攏過來，但他們聽到的并不是招供，而是氣壯山河般的呼喊： “打倒國民黨反動派！紅軍萬歲！共產黨萬歲！”排槍射向門板，胡火生英勇就義，時年僅23歲。

在白色恐怖下，慘遭國民黨當局和 “還鄉團”殺害的，還有縣農民協會主席曾大堯和縣蘇維埃主席曾年奏。

曾大堯在組織蘇區干部和群眾安全撤退轉移后被捕。敵人威逼利誘不成，用大刀將他的頭顱砍下，懸掛在城北接龍橋 （今解放橋）頭欄桿上示眾。至今，在縣城一些年齡較大的居民中不少人對此有很深印象，他們曾這樣告訴我：當時大堯被砍下腦殼掛在橋欄桿上好幾天了，雙眼還一直睜著。

蘇區失陷后，一部分同志跟隨紅軍主力踏上長征路 （據資料記載，長眠于長征途中的資溪籍烈士就有200余名），曾年奏領導的一支游擊隊艱難地轉戰在資溪和福建省光澤縣臨界一帶堅持斗爭，尋機出擊敵人。1934年年底，他在光澤境內不幸被捕。敵人用盡毒刑企圖逼他供出游擊隊活動情況，他寧死不屈。這天，敵人將他押到一個挖好的土坑前，惡狠狠地威脅說： “曾年奏，這是給你的最后機會啦，如果你還要死硬，不同我們合作，就把你活埋！”曾年奏輕蔑地橫掃了對方一眼，回答的仍然是痛斥敵人暴行。敵人惱羞成怒，擁上幾個爪牙將他推入土坑。年僅24歲的縣蘇維埃主席曾年奏，最后拼力高呼： “中國共產黨萬歲！蘇維埃萬歲！”呼喊聲回蕩在山谷曠野。

恕我才低筆拙，無法準確到位描述上述幾位烈士當年慷慨赴死的英勇壯烈情景。

日前，我從報端上讀到一則黨史信息 《中國共產黨各個時期的入黨誓詞》，從紅軍時期到黨的 “十二大”，載入黨章的入黨誓詞曾多次載明 “永不叛黨”。

“永不叛黨”四字，言簡意賅而語重千鈞。方志敏、楊靖宇、江竹筠……還有我今天寫到的胡火生、曾大堯、曾年奏，無數 “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共產黨人，冷眼酷刑，笑對槍口，大義凜然，浩氣沖天，他們以青春、熱血，甚至不惜以生命來踐諾“永不叛黨”的錚錚誓言。

網上近載陳云兒子說的一段話：當今那些黨內腐敗分子與革命戰爭年代的叛徒，從本質上沒有絲毫區別。由此，我想起了兩個同級別的共產黨員干部：一個是以綽號 “許三多” （指其貪占的錢多、房多、女人多）而臭名于世的原杭州市副市長許邁永，他披著共產黨員的外衣，其心底則早已把當初入黨的誓詞拋之腦后，靈魂丑惡，下場可悲；而另一個同樣是擔任地廳級領導的楊善洲同志，生前牢記黨的宗旨，鞠躬盡瘁甘為孺子牛，身后留下一片巍巍青山，澤蔭后人，造福百姓。兩相對照，涇渭分明：前者是遺臭萬年的敗類，后者是流芳百世的英雄。

推開窗戶，千嶂聳翠、萬嶺擁綠映入眼簾。我觀瞻著那壁立千仞、高聳入云、偉岸挺拔的大山脊梁，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息。○

責任編輯 馬永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