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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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哲學界的領軍人物——李達和艾思奇對“兩論”都做出了準切、通俗的闡述,搭建了哲學從神秘深奧的殿堂走向民眾日常生活的橋梁。
首先,關于文章開頭的第一段話“馬克思以前的唯物論,離開人的社會性,離開人的歷史發展,去觀察認識問題,因此,不能了解對社會實踐的依賴關系,即認識對生產和階級斗爭的依賴關系”。[1]P41李達是以機械唯物論和舊唯物論為切入點來分析。他說,“馬克思的唯物論,是辯證法的唯物論;馬克思以前的唯物論,例如法國機械唯物論和費爾巴哈的唯物論,是沒有辯證觀點的唯物論,即是形而上學的,或抽象的唯物論。前者是由自然領域擴張到社會領域的唯物論,后者只是適用于自然領域的唯物論。前者是無產階級的哲學,后者是資產階級的哲學。兩種哲學的基本差異的分歧點,是在認識論的基礎上。”[1]P41接下來,他分別從辯證唯物論和抽象唯物論二者的認識論出發,詳細地闡釋了認識對生產和階級斗爭的依賴關系。同樣是這段話,艾思奇的闡釋顯得更為生動、明白。他說:“馬克思主義以前的唯物論,就不了解這一個真理,那些唯物論的哲學家,總以為人類的認識主體,好像是一面不動的鏡子一樣,只是消極的接受外界的影像,外界有什么東西,它就反映什么東西,而它對于外界則絕不會起什么能動的作用。這一種唯物論的觀點,和人類認識的真實情形是不一致的。事實上人的認識決不是像舊唯物論所了解的那樣的一種固定在什么地方的,對于外界沒有什么能動作用的鏡子。”[2]P484接下來,他聯系“和平土改”中不正確的認識轉變為正確地認識的過程來論證實踐是認識和真理的標準。對比二人的闡釋風格,李達用詞較專業化,而艾思奇的表達更趨向通俗。
第二,關于感性認識的理解。李達對毛澤東的“認識的感性階段,就是感覺和印象的階段”。這句話的理解是:“在實踐過程中,我們接觸于外界事物,外界事物反映于我們的感官,便發生感覺。許多感覺合流在一起之時,我們就得到關于外界事物的知覺。當離開外界事物時,那感性知覺就在我們腦海中記憶下來,所留存的外界事物的各方面的、聯系和屬性等,以一個形象概括起來,就造出了關于外界事物的印象。至于經驗,則是感覺的重復和積累。感覺、印象、經驗等,都是外界事物的反映或肖像。印象之反映外界事物,比較感覺要深刻些、明晰些,這些感覺、印象和經驗等,都只是感性的認識,是思維的材料。”[1]P58同樣是這句話,艾思奇的敘述似乎更貼近人們的生活,就像講故事娓娓而來。他說:“感性認識就是對于一個個事件的表面的認識,有些人的腦子里有不少這種認識。你如果要他講故事,他可以把自己親身經歷的事件一段一段的講個沒完。可是如果你要求他把這些故事加以概括、聯系,說出一套關于這些事件之所以發展變化的道路來,是感性認識的一般特點。這種認識是局部的、片面的,僅僅涉及事物的現象,而不能夠深入認識到事物的本質、事物的內部關系或發展規律。”[2]P489不難看出,李達的解說適用于知識水準高的讀者群閱讀,而艾思奇的闡述更適合講給普通民眾聽。
第三,關于認識過程的闡釋。李達的表述是:“認識過程的第一步,屬于感覺的階段。我們的認識是從感覺開始的。即是說,在生產與階級斗爭中,外界事情引起我們的感覺,因而發生知覺,構成印象。這感覺、知覺、印象等,都是感覺的材料,是思維的材料。于是認識就進到第二步,即進到論理的階段。我們就感覺的材料,實行分析與綜合,抽象與概括,就造出反映外界事情的普遍性的概念。”[1]P83因此,“認識過程,是在實踐基礎上從感性認識到理性認識的統一過程,感性認識以理性認識為歸結,理性認識以感性認識為前提。兩者互為條件,互相補充,互相發展,互相豐富其內容。兩者具有有機的不可分離的關系,決不是各自獨立的認識,其間決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用一句話說,感性認識有待發展到理性認識,理性認識依賴于感性認識”。[1]P84接著,他批判了唯理論和唯理論衍生出的兩種錯誤觀念——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同樣的問題,艾思奇的解釋是,“認識的必經的過程是:在實踐中,第一步獲得感性的認識,第二步把感性認識提高到理性認識。有了理性的認識,對于事物的認識才比較深入,比較全面。這樣的步驟,是不能亂,也不能少的。我們這里所說的步驟亂,就是指那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以為人們的思想可以跳過感性認識的階段,一下子就能夠獲得理性認識。《實踐論》中所提到的那種哲學史上的‘唯理論’者就是這樣的”。[2]P488緊接著,作者很自然地引導出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的錯誤觀點并加以嚴厲的批判。試想倘若艾思奇沒有深厚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功底,是難以將如此枯燥難懂的哲學原理講清楚的。
第四,關于《實踐論》學習的方法。李達認為:1.端正學習態度;2.在實踐中去學習;3.從實際出發,了解情況,掌握政策;4.總結經驗,“使經驗帶上條理性、綜合性,上升為理論,這也是學習《實踐論》的方法之一”;5.堅持真理,修正錯誤;6.自學與集體學習相結合;7.學習馬、恩、列、斯和毛澤東著作,加強對《實踐論》的理解。他還特別指出,我們應當熟讀斯大林的《辯證唯物主義與歷史唯物主義》和《聯共(布)黨史簡明教程》,能夠幫助我們加深對《實踐論》的理解。艾思奇根據自己的學習心得也提出了相應的建議。他認為,首先,要強調聯系實際。“我們學習的目的,本來就是為著要使自己有能力來認識和解決實踐中所提出的各種問題。所以在學習中間就不能忘記經常注意各方面斗爭發展的一切具體情況,以及斗爭中所提出的各種問題”。[2]P485其次,學習方法和參考書很重要。“列寧研究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的方法,我以為很值得我們學習。按照列寧自己的說法,他研究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的時候,是在跟馬克思、恩格斯‘商量’問題”。[2]P485例如,“我們學習唯物辯證法的時候,正值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的戰爭開始發生不久,當時社會上一般人對于這次戰爭的認識是很混亂的,……,這時我們就選了毛主席《論持久戰》中的部分章節作為學習唯物辯證法的主要參考資料,大家從毛主席的著作里來領會他如何運用唯物辯證法來分析當時中國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戰爭的條件,如何依據這些條件指出了抗日戰爭的發展條件,由此也就是使自己能夠嘗試著來分析當前美帝國主義侵略朝鮮所引起的戰爭的條件,以及由這些條件所規定的戰爭發展的規律。這就使大家對于這次戰爭認識得比較清楚了。像這樣結合著實踐中所提出的問題,從理論書本中找到正確立場、觀點、方法來加以分析研究,就是正確的學習方法”。[2]P486此時,艾思奇已經意識到斯大林思想的片面性。所以,他倡導青年要不畏學術權威,要有和“馬克思、恩格斯‘商量’問題”的勇氣,到革命實踐中去求證答案的正確與否。
李達解說的重點集中在矛盾的普遍性和特殊性、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矛盾的同一性和斗爭性、對抗性在矛盾中的地位等四個方面。艾思奇則主要是聯系中國革命實際從辯證法的核心——關于對立統一的學說,運用唯物辯證法的一些基本原則,正確掌握矛盾的同一性和斗爭性等關鍵性問題,幫助人們認清和分析中國革命形勢的發展等四個方面來闡明哲學原理。下面舉例說明:
1.關于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李達對這個問題首先從其基本含義入手,然后對資本主義社會和中國革命過程中的矛盾進行了解剖,最后指出二者由于斗爭力量的消長而相互轉化三個方面進行說明。然而,艾思奇則通過分析聯系中國社會的階級矛盾和現實矛盾,強調“密切注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之交錯和推移”,[3]P27將重心落在“交錯和推移”的條件上來闡明觀點。
2.關于《矛盾論》中:“就人類認識運動的秩序說來,總是由認識個別的和特殊的事物,逐步地擴大到認識一般的事物。人們總是首先認識了許多不同事物的特殊的本質,然而才有可能更進一步地進行概括工作,認識諸種事物的共同的本質。”[1]P226關于這段話李達的解說是:“人類認識運動的程序,總是首先應用由特殊到一般的方法,然后應用由一般到特殊的方法。由特殊到一般的方法,即是由認識個別的和特殊的事物,逐步地擴大到認識一般的事物的方法。人們認識運動,總是首先認識了許多不同事物特殊的本質,然后把那些事物的特殊本質,實行抽象、進行概括,認識諸種事物的共同的本質。”[1]P227同樣是這段話,艾思奇卻從另一個視角表達了他的看法。他說:“要認識矛盾的普遍性質,必須從矛盾的特殊性的研究開始,然后從許多具有特殊性的矛盾中概括出它們的共同點,概括出矛盾的普遍性。我們決不能離開矛盾的特殊性的研究,直接就認識到矛盾的普遍性。自然,也許有人要說,我們讀理論書籍,就可以從書本上直接認識到某些矛盾(例如階級矛盾)的普遍原理。這種說法似乎有道理,其實并不對。”[3]P42由此可知,兩人因視角的不同而構成了學術上的差異,正是這些差異構成了繽彩紛呈的中國思想史。
綜上所述,從闡述“兩論”的時間上說,李達的解說略早于艾思奇的闡釋。從闡述的形式上看,李達是將文章分成一段一段的進行解說。他認為:“毛澤東思想的價值就在于它充滿了矛盾而又善于找出解決矛盾的地方。因而能夠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4]P38所以,他更注重從馬列原著的角度介紹馬克思主義理論、解說毛澤東思想。讀者可以多方面地了解到:洛克、萊布尼茨、斯賓諾莎、費爾巴哈、黑格爾、亞里士多德等西方先哲的立場、觀點;在語言表述方面,用詞專業、準確、具體、深刻,適合有一定知識水準的人閱讀。因此,有人說“兩論”不僅包含了毛澤東本人的哲學思想,也閃耀著許多哲人的智慧之光。此話不無道理。
然而,作為哲學界的同仁,艾思奇則更多關注理論在實際的應用。他從文章的整體內容出發,對于其中的重點、難點分別進行闡發。比方說,他對《實踐論》的闡述就是從四個方面入手的:(一)實踐的基本含義; (二)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的關系; (三)用實踐中檢驗理論和發展理論; (四)用實踐改造自己和改造世界。從其小標題就可以看出文章的整體結構和重心。在語言表達方面,他也始終堅持走“通俗化、大眾化”的路線,“用最通俗的筆法,日常談話的體裁,融化專門的理論,使大眾的讀者不必費很大的氣力就能夠接受”。[5]P604這一原則在他的作品中得到了真實的體現。另外,他還指出“毛主席的哲學是從革命斗爭中概括出來的,有實際、有理論,深入淺出,是我們學習的榜樣”。[6]P82比如,《論新民主主義》《中國社會各階級的分析》《論新階段》《論人民民主專政》等哲學著作都應當結合當時中國革命中具體運用的范例加以闡述。“不怕幼稚,只求具體明白”,這樣表達深奧難嚼的哲學原理才能更加生動形象,易于廣大民眾理解和接受。鑒于此,毛澤東曾十分中肯地評價道:“李達同志最先為他的實踐論、矛盾論寫了解說,作為哲學的通俗宣傳,而艾思奇同志則能夠按實踐論、矛盾論的本義解釋許多哲學上的問題和政治理論上的問題。”[6]P52
總而言之,“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無論是“理論界的‘黑旋風’”——李達,還是“人民的哲學家”——艾思奇,他們對“兩論”原著的分析研究主要體現在不同的闡釋風格上,從而表現出不同的理論深度,適合不同層次的讀者群鑒賞和探討。值得肯定的是,不管人們從何種方式、何種角度來閱讀、理解“兩論”,李達和艾思奇所做的通俗、貼切的闡釋,既擴大了中國化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在人民心中的影響力,又為革命的全面勝利做了理論上的宣傳。同時,也大大地豐富和發展了他們本人的哲學思想,為馬克思主義哲學中國化作出了巨大的貢獻。
[1]李達文集(第 4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1.
[2]艾思奇全書(第 4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3]艾思奇全書(第 5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4]馬木.“你是理論界的‘黑旋風’”——毛澤東和李達[J].檔案時空,2005(9).
[5]艾思奇全書(第 1 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
[6]艾思奇文稿整理小組.一個哲學家的道路——回憶艾思奇同志[M].云南:云南人民出版社,198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