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 晨 馮德連
(1.安徽財經大學,安徽 蚌埠 233041;2.銅陵學院,安徽 銅陵 244000)
近年來,隨著生產的非一體化和全球貿易的一體化的趨勢加劇,產業集群外部之間的弱聯系被發掘,同時全球價值鏈及其治理模式的研究也逐步展開,大量的相關文獻對產業集群在不同的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下升級影響做了理論和實證性的研究,然而其中大部分研究局限于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對地方產業集群總的升級影響,卻忽略了對不同類型的產業集群在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下的升級研究。作為依靠傳統資源、生產力要素發展起來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在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下升級影響更是鮮有學者研究。本文從價值鏈治理角度出發,希望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向高附加值環節攀升指明一條道路。
Humphrey and Schmitz(2002)[1]認為全球價值鏈的治理模式對于發展中國家有著重大的意義:一是是否能獲得市場準入;二是是否能迅速提升企業的生產能力;三是是否能得到公平的收入分配;四是能否能到發達國家的技術支持。
Kaplinsky and Morris(2001)[2]借助政治上的三權分立,將價值鏈治理的運行分為立法治理(Legislative Governance)、司法治理(Judicial Governance)和執法治理(Executive Governance)三種。 Sturgeon(2000)[3]區分了三種生產網絡:權威型生產網絡(Authority Production Network)、關系型生產網絡(Relational Production Network)和虛擬生產網絡(Virtual Production Network)。 Humphrey and Schmitz(2000)[4]依據交易成本經濟學和企業網絡理論,把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劃分為科層制、準科層制、網絡制、和臂長市場制(市場關系)。Sturgeon and Lee(2001)[5]以產品和過程為基礎提出了商品供應商(Commodity Supplier)、俘獲型供應商(Captive Supplier)和交鑰匙供應商(Turn-key Supplier)三種類型的供應關系。Gereffi、Humphrey和Sturgeon(2003)[6]依據交易的復雜程度,交易的標準性,供應商的競爭水平,三個變量,歸納了五種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分別是層級制(Hierarchy)、領導型(Captive)、關系型(Relational)、模塊型(Modular)和市場型(Market)。
無論是上面的三分法、四分法還是五分法,都是一種靜態的過程,而且價值鏈治理模式的復雜性絕對不是三個變量可以分類清楚地。Gereffi、Humphrey&Sturgeon(2003)研究了成衣制造、鮮蔬產業發現治理模式的動態變化主要取決于參與者如何相互作用。價值鏈的治理模式在不同時間,不同產業,不同階段都會發生變化,主要原因:(1)新的生產者獲得新的產能,權力關系發生變化;(2)投資的轉換,維護領導地位代價巨大;(3)產業集群可能融入不同的價值鏈。
Gereffi(1999)[7]提出,勞動密集型企業和經濟體邁向更具獲利能力的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經濟領域的能力的過程叫做產業集群升級。Kaplinsky(2001)認為升級就是制造更好的產品、更有效地制造產品或者是從事需要更多技能的活動。文嫮[8]等(2005)認為集群升級表現為,“區域內的產業集群利用各自區域特有的內生優勢,發展和完善地方產業網絡;并積極回應全球產業網絡的變化,嵌入于全球價值鏈某個或某幾個“戰略性環節”,利用一種價值活動與另一種價值活動之間的關系,創造、保持和捕捉價值。同時,它們通過改變自身在價值鏈中的嵌入位置和組織方式,改變價值活動之間的關系,從而改變效率和成本,進而提升產業集群的能級,增進區域經濟的競爭優勢。Kaplinsky&Morris(2001)從價值鏈的角度研究產業集群的升級,主要有四種類型:過程升級(Process Upgrading)、產品升級(Production Upgrading)、功能升級(Functional Upgrading)和鏈條升級(Chain Upgrading)。Gereffi(2008)[9]教授研究了包括土耳其在內的五個發展中國家的成衣制造業,認為成衣制造業的升級遵循從OEM到OEM、ODM以至到OBM。從OEM到OEM、ODM以至到OBM這一產業升級研究思路一般適用于外包所形成的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道路,而無法涉及海外直接投資所帶來的地方產業集群升級路徑,特別是忽略已經發展了一段時期的內生型地方產業集群融入全球價值鏈中的升級情況。而過程升級、產品升級、功能升級和鏈條升級這四類形式則能反映全球價值鏈下各類地方產業集群的具體發展軌跡。而OAM到OBM,其背后所對應的產業發展的實質內容基本都涵蓋于過程升級、產品升級、功能升級和鏈條升級等四種形式[10]。

表1 四種升級方式的實踐形式
第一,價值鏈治理是指價值鏈中權力擁有者協調和組織分散于各地的價值創造活動。Gereffi(2005)[11]領導者的領導力(治理機制)決定了價值鏈的治理模式:領導者對于供應商完全控制的管理機制;領導者與供應商之間地位平等的價格機制;介于兩者之間的合作機制。相應的,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被分為:層級型;市場型;網絡型。
第二,在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下的產業升級,要考慮到產業集群本身的特點和嵌入價值鏈的方式。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多以制造業為主,升級路徑主要依據從過程升級到功能升級,具體來說是從OEM到OBM的升級路徑。事實證明,大多數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存在“路徑依賴”的問題,這與其原始的嵌入方式有關,單一的嵌入方式造成了現在很多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升級的困境。
Kaplinsky和Morris區分了嵌入全球經濟的兩條道路:低端和高端。低端道路是以低工資、低價格、簡單技術、高污染、大量的資源浪費為代價參與國際市場,獲得競爭力,它較少考慮勞動和環境標準,不注重職工福利的提高并且可能逃避納稅,因此和可持續增長的思想不相容。高端道路是通過使用新技術、不斷調整并改進產品和生產過程、增加產品的附加值來構建自身的能力,嵌入全球價值鏈,從而獲取競爭力。顯而易見,高端路線為最佳的選擇,但事實上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卻在進入世界市場的時候選擇了低端路線。
勞動密集型產業是指單位勞動占資金少,技術裝備程度低,容納勞動力較多的行業,即在生產成本中,工資福利支出所占比重較大的行業(張志超,2006)[12]。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的形成基礎是人力資本的積累,主要有兩個方面:一是人力帶動企業,傳統資源與地方產業中,能工巧匠與地方的自然優勢相結合,形成的傳統手工業作坊,其通過擴大生產規模,形成集群;二是企業吸納人力,因為政府的扶持或者相關產業的興起,使得原本沒有特殊技能的居民變為熟練勞動的勞動力,隨著規模的擴大形成集群。兩種形成方式的主要區別在于集群內部是否有擁有特殊才能的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具有投入少產出快,吸收勞動力強的特點。
不同的形成方式對應了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嵌入全球價值鏈的途徑。以人力帶動企業的集群產品獨特,工藝領先,一是通過貿易途徑,在目標市場上銷售集群的產品和服務,企業之間通過市場作為載體來溝通主體之間的交易,商品、服務買賣的核心機制是價格,集群上游企業完全有能力生產下游企業所需的產品,如中國溫州市的合成革產業集群。這類集群比較適合嵌入市場型的價值鏈治理結構。二是集群內部產品品牌、企業聲譽表現出強大的競爭力,與發達國家企業之間是一種能力互補、技術交流的合作關系,如中國的奧康集團和意大利鞋業第一品牌—GEOX之間的合作。這類集群基于與發達國家間合作關系,比較適合嵌入網絡型價值鏈治理結構。
以企業吸納人才的集群在選擇嵌入治理模式類型的時候,也有兩種方式:一是當價值鏈中有核心企業存在時,核心企業通過內部管理可以提高競爭力,那么買賣的核心機制就轉化為了內部管理機制,核心企業會通過并購的方式對集群直接投資,如中國的平湖光機電產業集群被日本芝浦制作所并購。這類集群比較適合嵌入層級型的價值鏈治理結構。二是當存在一個或多個主導企業,且沒有任何一個企業具有核心地位的時候,這些主導企業掌握了一些生產技術,需要更多地熟練勞動力時,與其他企業之間是控制與被控制的關系,但這種控制不是產權的控制,屬于廣義上的合作關系,合作主要通過貼牌生產的方式,即代工生產模式,品牌的擁有者不直接從事生產制造,而是利用自己掌握的核心技術負責設計和新產品的開發,控制銷售渠道。這類集群比較適合融入網絡型治理模式。

表2 治理結構對應下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嵌入方式
關于市場型的治理結構下,產業集群的升級,學術界還沒有形成一致的結論。從理論上說,市場型的治理結構對地方產業集群的升級既無幫助也無阻礙(Humphrey&Schmitz,2002)。 但是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有其特殊性,因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大部分是以制造業為主,制造業就會有具體的產品投入市場或者是中間環節,尤其是以出口方式加入全球經濟的制造業,有了產品作為基石,實現產品、過程和功能的升級較為簡便。
2002年10月中國輕工業聯合會正式授予溫州“中國合成革之都”、“中國塑編之都”在這期間,溫州市不斷拓展業務,引進了德國、日本各種塑料制品30多條生產線,產出增加一倍,完成了工藝流程的升級;又同清華大學合作開發700毫米大口徑超高分子聚乙烯耐磨管,完成了產品的研發和升級;(曾詠梅,2012)[13]Tewari(1999)[14]關于印度Ludhiana毛織品產業集群的研究表明,市場型治理模式有利于功能升級;Bazan和Navas-Aleman(2003)[15]的研究也表明處在巴西國內和拉美的市場型價值鏈有利于功能升級。
很多學者認為,層級型的價值鏈治理模式不適于產業集群的升級,作者認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內部是制造商的集合,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是以實物作為支撐,實物要滿足目標市場的需要,每一種商品都有其特有的用途,所以,即使是被并購的集群內部,過程的升級和產品的升級依據跨國公司目標市場需求的變化在一定程度上是存在的,只是這種新的產品產權為跨國公司所有。這類集群存在于發展中國家的機電,汽車組裝等資本密集型或者技術密集型產業的;勞動密集型部門。
中國的平湖光機電產業集群是一類從事精密機械、光電子、智能儀制造的集群,在日本企業的扶植下,技術增強,提升了數碼相機快門、手機攝像頭等產品的質量,完成了產品的升級。
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嵌入網絡型的治理結構有兩種方式:貼牌生產和互利合作,不論哪種方式進入全球經濟,都是與核心或者主導企業合作的方式,一方面作為制造商,如果想要獲得功能和鏈條的高層次升級,那么就會被認為背叛了原來的合作機制,打破原有的鏈條關系;另一方面,主導企業會實行技術封鎖,如果不是外包技術設計,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很難獲得功能方面的升級的技術。但是,合作機制卻有利于產品和流程升級,依據“干中學”的觀點,在于合作者互動中制造商知識水平和生產能力都在提升,可以提高生產的連續性和產品質量。
寧波服裝集群是通過貼牌生產嵌入價值鏈的典型,集群內部有雅戈爾,羅蒙等企業,年產值近15億件。深厚的商業文化積淀,加上企業規模和先進的技術裝備,使得集群內部產品多樣化,但是很多企業處在為國外零售商、品牌專營店的OEM階段,除非有跨國公司為了增強核心競爭力而放棄某個環節,集群才有可能實現功能升級;Knorringa(2000)[16]對于全球鞋業在網絡型價值鏈治理模式下的研究也表明,中國、印度、巴西的制造商在發展設計和營銷能力時遇到了障礙,阻礙了功能升級。
中國的奧康鞋業與意大利GEOX的合作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升級提供了一種思路,就是兩個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的群外合作,這種合作各司其職,但是與貼牌生產一樣面臨著功能升級的問題(曾詠梅,2012)。不過,奧康鞋業自主研發能力強,完全可以不依賴外部因素實現功能升級,但是這種功能升級有一定的風險:一是對品牌研究投資大,見效慢;二是破壞原來的合作關系,使之分離出價值鏈。
首先,通過以上分析可以發現,三種全球價值鏈治理模式都可以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提供過程和產品的升級,但是面對功能升級和鏈條升級時,市場型的治理模式可能提供更多的機會,因為高層次的升級意味著要增加投入,產出增加緩慢,加上領導企業的技術封鎖,風險較大,在網絡型和層級型治理模式下阻礙較多。
其次,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是一個容易獲得升級,產出容易增加,能獲得適時經濟效益的集群,許多國家都遵循路徑依賴的效應鼓勵集群融入網絡型全球價值鏈,但是就是這種以自然資源為代價、低技術、高能耗、高熟練勞動力的集群發展模式,在價值鏈中的升級卻倍感乏力。究其原因,是實用主義導致了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發展路徑單一,即使融入價值鏈治理模式,升級也后勁不足。
最后,不難看出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要想獲得全面升級,加強技術創新是一條可選之路。Gereffi教授通過對成衣制造價值鏈的研究發現:從OEM到ODM再到OBM員工的知識水平呈現的是遞增趨勢。集群嵌入價值鏈或者選擇價值鏈治理模式的時候,首先要考慮的是時候有利于集群的升級。集群內部的企業不能只通過勞動力的熟練勞動來提高生產效率,從而獲得經濟效益,如果有更為低廉的勞動力,更為有效的機械生產,那么集群最終會被取代,所以促進集群內部企業的升級勢在必行。但是作為剛剛起步的勞動密集型產業集群,面臨著外來領導廠商的技術封鎖,加強自主研發的實力便成為一條長期而可行的道路。做好自主研發工作可以從以下兩個方面入手:一是加強學校教育,作為勞動力的主力軍,學校教育的好還關系到勞動力的質量,好的學校教育可以為企業注入新的思想,提高創新能力;二是重點培育研究院所,政府加強投入,提高研究院所的研究能力,為集群升級提供可行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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