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佳,原毅軍,徐 凱
(1.大連理工大學經濟學院,大連 116024;2.(美)德州農工大學管理學院,College Station 77843)
合作研發的影響因素
——來自中國企業的經驗研究
張榮佳1,原毅軍1,徐 凱2
(1.大連理工大學經濟學院,大連 116024;2.(美)德州農工大學管理學院,College Station 77843)
本文重點檢驗了技術溢出、研發目標對合作研發的影響。研究發現:合作研發與輸入溢出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就輸出溢出而言,水平溢出會抑制企業間的合作(包括水平合作和垂直合作),而垂直溢出卻會促進企業間的垂直合作,且這種積極作用不會受到水平溢出的影響;研發目標對企業間合作研發模式選擇也具有顯著影響,當企業旨在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時,更傾向于選擇垂直合作;當企業進行重大技術開發或重大創新時,更傾向于選擇水平合作。
合作研發;技術溢出;研發目標;水平合作;垂直合作
合作研發是企業整合研發資源的有效組織形式。按照合作方在產業鏈上所處的位置,合作研發可以分為水平合作研發(Horizontal Cooperation)和垂直合作研發(Vertical Cooperation)。前者指產業內部在產品市場上具有直接競爭關系的企業之間的合作研發,后者指產業鏈上下游企業之間的合作研發,其中既包括與上游原材料、組件供應商之間的合作,也包括與下游用戶/顧客之間的合作,很多文獻用“垂直合作”來統稱這兩種合作[1]。除此以外,為了進行一些基礎性研究以及實現某些技術上的攻關,一些企業也會選擇與高校等科研機構進行合作(以下簡稱校企合作)。
資源基礎理論和交易成本理論關于合作研發有著不同的認識。這些理論為我們研究企業的合作研發行為提供了有價值的指導。然而,一旦我們深入到合作研發模式選擇的細節時,這些理論就顯得過于粗線條。實踐表明,企業合作研發的動機具有多樣性。研發合作伙伴的選擇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企業的戰略目標,一些文獻研究了企業如何選擇最優的合作伙伴,從而開發出具有競爭力的產品[2-3]。長期以來,理論及經驗研究更多關注的都是水平合作研發,對垂直合作研發的關注相對較少,這在中國尤其突出。實踐表明,垂直合作研發至少是和水平合作研發一樣重要的研發形式。從國際目前的研究來看,合作研發的影響因素具有很大的差異性,既體現了國別的影響,也體現了企業特征、行業特征、研究方法的影響。本文將以226家中國企業為樣本,對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因素進行實證研究。與以往研究不同的是,我們將重點考慮技術溢出以及研發目標對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
合作研發在產業組織領域和管理學領域都有著廣泛的探討。表1是近年來關于合作研發影響因素研究的總結。
技術溢出是合作研發的一個重要影響因素,D'Aspremont and Jacquemin在考慮技術溢出的基礎上建立了一個兩階段模型分析雙寡頭壟斷市場中的合作研發問題[4],對日后合作研發的研究產生了重大影響。合作研發的優勢在于獲得企業內部無法獲得的資源和信息,但也可能會面臨信息溢出的風險。合作與否往往取決于企業在輸入溢出(Incoming Spillover)和輸出溢出(Outgoing Spillover)之間的權衡。不少學者從可占有性(Appropriability)角度討論企業的輸出溢出[5]。可占有性反映了企業對創新收益的占有情況,除法律制度的保護以外,企業也會通過戰略性的保護措施(如商業秘密、產品設計復雜化、領先時間優勢等)控制關鍵信息的溢出,以此來保證創新收益的完全占有。
在相關的研究中,有關輸入溢出對合作研發影響的爭議相對較小。輸入溢出通常使用某一類外部信息源對于企業創新的重要性衡量。來自于不同合作伙伴(競爭者、客戶、供應商、研究機構)的輸入溢出對企業與相應合作伙伴的合作研發具有顯著的正影響[6],這是因為輸入溢出越高,合作伙伴掌握重要的技術知識時,合作研發中的學習機會就越大,企業就越傾向于選擇合作研發。類似的結論也可見于Cassiman and Veugelers和 López 的研究[7-8]。由此,我們提出:
假說1:不同伙伴的輸入溢出越多,企業與相應伙伴合作研發的可能性越大。

表1 合作研發影響因素的研究綜述
技術溢出對合作研發的影響存在兩種不同效應。在假定企業面對的輸入溢出與輸出溢出相等的情況下,當(水平)技術溢出水平足夠高時,(水平)合作研發會促使企業增大研發投入,相比不合作的企業,會獲得更高的盈利能力[4,17]。同時,較低的可占有性意味著需要企業通過合作研發內部化的信息溢出范圍很廣,企業合作研發的潛在空間增大。上述文獻說明輸出溢出的增加事實上會促進企業之間的合作。葉永玲也持相似的觀點,認為當技術容易被他人模仿、難以實施專有權保護時,合作往往是企業的理性選擇。而一些不易擴散的專有技術,企業往往傾向于選擇自主研發[18]。
但具有相反觀點的研究認為,輸出溢出越多,企業間的合作就會越少。不完全占有會激勵企業的搭便車行為[19],從而降低研發企業的利潤率以及合作研發組織的穩定性,抑制企業的合作研發活動。一些實證研究也支持這一觀點。Cassiman and Veugelers的實證分析發現,企業的可占有性越強(技術溢出越少),企業選擇合作研發的可能性越大,反之則越小。當考慮企業不同的研發合作模式時,Cassiman and Veugelers進一步發現,可占有性對垂直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但是對與研究機構的合作影響不顯著[7]。以 Cassiman and Veugelers的研究模型為基礎,López進一步發現可占有性對合作具有顯著的正影響,并且在水平合作、垂直合作以及與科研機構的合作中,這種正影響都十分顯著[8]。說明輸出溢出越多,越不利于企業間的合作。
然而,上述研究存在的共同問題是忽視了輸出溢出的對象。按照輸出溢出的方向,技術溢出也可以分為垂直溢出和水平溢出,垂直溢出是指企業的創新活動對其產業鏈上下游供應商/客戶的溢出;水平溢出是指企業創新活動對其競爭對手的溢出。對于企業而言,企業總是會試圖最大化來自于合作伙伴或者非合作伙伴的輸入溢出,同時最小化對于競爭者的水平溢出。原因在于,當水平溢出較高時,合作企業之間的搭便車以及外部企業對合作研發組織的搭便車都會造成合作研發組織的不穩定,抑制企業間合作研發。
但是,垂直溢出往往是企業所期望的。是否具有自愿性是水平溢出與垂直溢出的最大區別[20]。當下游企業的創新要求上游企業提供互補產品或者進行配套創新時,垂直溢出更容易形成。一個上游企業會自愿對下游客戶共享信息,目的在于促進下游企業的過程創新以及產品創新,這會進一步增加下游企業對上游企業提供的中間產品的需求[21],從而使上游企業獲利。黃波等[22]的研究也發現垂直溢出有利于增加最終產品供給以及供應鏈上、下游企業的利潤。當垂直溢出比較顯著時,具有垂直關聯的企業具有更強的激勵協調彼此的研發活動。下游企業降低產品成本的研發活動不僅能夠擴大中間品的需求,而且通過垂直技術溢出也能夠降低上游企業的生產成本,促進上游企業的利潤增加。此時,上下游企業的垂直合作可以有效地將垂直溢出的正外部性內部化,提高研發投資,推動技術水平的提升。實現水平合作的基本原則在于信息共享中的互惠互利。但在垂直關系中,當關聯企業具有重要作用時,企業單方面技術溢出的激勵也會很強。因此,我們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2:對競爭者的輸出溢出(水平溢出)越多,企業合作研發的傾向越小;對供應商/客戶的輸出溢出(垂直溢出)越多,企業越傾向于選擇垂直合作。
在合作研發中,垂直溢出與水平溢出之間可能存在交互影響。Atallah對水平溢出與垂直溢出之間的相互作用進行了分析[20]。產業組織理論的研究認為,當(水平)溢出很低時,競爭者之間的合作研發會降低研發投資總量。然而,當同時考慮垂直溢出和水平溢出時,這一觀點未必成立。如果垂直溢出水平足夠高,即使水平溢出很低,競爭者之間的合作也能提高研發投資水平。就企業的創新和生產決策而言,Atallah認為水平溢出的影響遠甚于垂直溢出,當兩種技術溢出都存在時,占據主導地位的往往是水平溢出[20]。由此,我們提出假說:
假說3:水平溢出會削弱垂直溢出對垂直合作的促進作用。
基于資源視角的理論認為,獲得互補性資源是企業進行合作研發的根本驅動力。當企業的目的是降低研發成本和分擔研發的風險的時候,企業會尋求具有類似資源的企業進行聯合;當企業致力于技術融合并在研發創新過程中具有很強的相互依賴時,企業會尋求具有互補性資源的企業進行聯合。競爭對手通常會擁有與企業類似的研發資源,與競爭對手合作通常能有效降低研發成本和分擔研發風險。但潛在的風險是,企業的研發資源、技術訣竅有可能被競爭對手獲得,即由于非意愿的技術外溢導致企業在未來產品市場的競爭中喪失優勢。因此,通常與競爭對手的合作往往局限于兩種情況:一是企業之間存在重大的共同利益,例如建立行業標準;二是企業的合作研發成果屬于通用性知識,無法直接用于市場競爭[13]。通常在高技術領域,與競爭者的合作會比較常見。Tether也明確指出,企業與競爭者合作的目的往往在于設定市場標準或解決共同的問題[14]。
由于合作伙伴能夠提供關于某些技術、市場方面的重要信息,垂直合作研發在創新過程中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例如,在日本汽車產業中,零部件供應商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新產品的開發。Von Hippel指出了在半導體及電子裝配制造產業中,有超過2/3的創新是由最終用戶主導形成的[23]。由于掌握需求方面的重要信息,用戶作為制造商在生產中的優勢是顯著的[24]。通常認為,供應商的知識更適合改進企業的生產過程[25],而來自于客戶的信息則有助于保持產品在市場上的吸引力[26-27],并有助于使新設計更快被用戶所接受,強化了企業在市場中的競爭力。
相比水平合作或者垂直合作,與大學合作有助于提升企業的基礎知識水平[28],大學或科研機構的優勢在于提供基礎性的科學知識,其成果距離商業化還有較長的一段路。與大學或研發機構的合作通常對處于技術前沿的企業比較具有吸引力。尤其是當企業缺乏關鍵技術人才時,大學等科研機構無疑能為企業提供最好的智力支持,為企業提供更多的技術機會。Fontana等以歐洲國家創新型的中小企業為樣本,對企業與公共研發機構(包括大學)之間合作研發的影響因素進行了探討,認為企業的開放程度也會顯著影響企業與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11]。據此,我們提出如下假說:
假說4:當企業合作進行重大技術創新時,企業傾向于選擇水平合作研發;當企業旨在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時,企業傾向于選擇垂直合作;當技術人才對于企業的創新十分重要時,企業傾向于選擇與高校等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
除上述文獻外,一些研究集中探討了吸收能力對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29-30],也有文獻研究發起人特征[9]、組織和契約特征對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31]。目前針對中國企業的經驗研究并不多見。盧燕等以59家中國企業為樣本,研究了研發伙伴的技術實力、資源水平、相容性水平、知識產權情況對合作研發的影響[32]。鄭登攀等以204家中國的中小企業為樣本,發現中小企業與大型企業相比,在合作創新過程中面臨著更大的技術溢出風險,從而會降低合作創新傾向[33]。這些文獻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人們形成關于合作研發的全面認識。
本次調研涵蓋新興的電子行業、傳統制造業、能源行業以及化工行業等多個行業,調研城市大部分處于經濟技術較為發達的省、市、地區,例如北京、上海、廣州等。調研企業包括特大型企業20家、大企業47家、中等企業74家、小企業85家(企業規模分類標準參考國家產業標準)。整個調研過程共發出問卷350份,截至2004年8月15日,共回收問卷226份,反饋率為64.6%,達到了可接受范圍內的一個較高水平。
在調研問卷中,我們要求企業對合作研發的對象進行選擇:與同行業競爭者進行合作、與大學或其他研究機構進行合作、與上下游企業進行合作(包括供應商和顧客企業)。在調研的所有企業中,26%的企業有過與同行業競爭者的合作,56%的企業有過與上下游企業的合作,47%的企業有過與大學或研究機構的合作。描述合作研發類型的因變量為虛擬變量,用 C_FIRM、C_UNIV、C_VER、C_HOR分別表示企業與企業、與大學等科研機構、與供應商/客戶、與競爭者的合作,如果企業有過與上述伙伴的合作,則相應的因變量賦值為1,否則為0。表2給出了所有的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的定義。
1.企業的特征變量
企業的主要產品或服務所處的產業發展階段。分為投入階段、成長階段、成熟穩定階段以及衰退階段。按照產業生命周期理論的解釋,企業在發展初期及成長階段,需要有一個更大的研發投入,因此,企業也就越有可能通過與外部伙伴的合作來加快發展速度,但是到了產業發展后期,企業間的合作會顯著減少。
企業規模。現有研究關于企業規模是否會對企業與外部機構合作的可能性產生影響并沒有一致的看法。大多數研究認為企業規模會對合作研發具有正影響。原因在于企業規模越大,往往意味著企業具有更強的吸收能力,合作研發帶給企業的收益就越大。然而,也有觀點認為,與大企業相比小型創新型企業具有更高的傾向選擇與外部企業合作。因為小企業會面臨更大的資源、技術的約束。而Okamuro等對日本新建企業的研究發現,企業規模對合作研發的影響并不顯著[9]。由于新建企業往往是規模較小的企業,因此可以認為企業規模不會影響小企業的合作研發,但是對相對規模較大的企業的影響會比較顯著。
研發投入。研發投入或者研發強度被認為是促進合作研發的另一個顯著因素,見表1,其與企業的吸收能力正相關。Okamuro等發現,研發支出對企業與企業之間的合作以及企業與高校之間的合作都有顯著的正影響[9]。Cassiman and Veugelers也發現持續性研發對企業是否選擇研發合作具有顯著的正影響,但就具體的研發類型而言,并不會促進企業與供應商/客戶之間的垂直合作或者與大學等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7]。由于調研問卷缺少關于企業研發投入量絕對值的指標,因此我們使用企業近五年研發支出的平均變化來反映企業的研發投入情況。
2.技術溢出的變量
輸入溢出。輸入溢出主要使用不同合作伙伴的信息對企業創新的重要程度來表示。Belderbos等考慮了四類輸入溢出主體:競爭者、客戶、供應商以及科研機構,分別來研究企業與競爭者、客戶、供應商以及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6]。由于數據所限,本文主要考慮了來自于高校和企業的兩類輸入溢出。
輸出溢出。由于無法獲得企業層面輸出溢出的數據,Belderbos等使用了二位碼產業層面企業平均的水平溢出程度作為輸出溢出的代理變量,但并未發現輸出溢出對合作研發有顯著的影響[6]。本文將輸入溢出分為對供應商/客戶的技術溢出和對競爭者的技術溢出,分別研究這兩類輸出溢出對合作研發以及合作研發模式(水平合作還是垂直合作)的影響。需要指出的是,輸入溢出和輸出溢出我們均采用直接的衡量方法,即由企業在調研問卷中就相應的溢出程度做出回答。這種直接的衡量方法的優勢在于能夠體現企業的異質性,不足之處在于會導致客觀性減弱,引起測量誤差。然而,決定企業是否進行合作研發以及選擇誰作為合作研發伙伴的是企業關于技術溢出等信息的自我認識,而不僅僅是客觀上存在的技術溢出程度及可占有程度,這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對測量誤差的糾正。
產業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借鑒Cassiman and Veugelers的模型[7],我們引入了產業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這一變量,主要反映法律對知識產權的保護程度。企業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用“知識產權方面的保護程度不夠對企業技術擴散或流失的影響程度”來表示,影響程度越高,說明知識產權保護越差。根據企業所處的二位碼產業代碼,對企業進行分類,并計算每一產業的平均知識產權保護,即為產業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指標。
3.企業研發合作的目標以及產業層面的控制變量
技術人才。該變量為虛擬變量,反映技術人才是否是促進企業合作成功的重要指標。

表2 變量的定義
合作伙伴的技術能力。該變量為離散變量。在大多數情況下,企業間的合作研發都十分看重合作伙伴的技術能力。合作伙伴的技術能力通常會對合作研發形成顯著的正影響。
合作伙伴與企業資源、能力之間的互補性。互補性通常被認為對合作研發具有顯著的正影響,但經驗研究卻顯示互補性對于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具有很強的不確定性。Cassiman and Veugelers的研究認為互補性對企業的合作研發具有顯著的正影響,但在水平合作和垂直合作中,這種正影響只出現在后者中[7]。Lòpez發現在不同的回歸方法下,互補性對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截然相反,并且也受變量內生性結構的影響[8]。
合作進行重大技術創新的重要程度和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的重要程度。這兩個變量反映企業合作的主要目標,使用7點Likert量表度量。
Probit和Logit估計模型是此類研究通常使用的兩種模型。從理論上我們很難對這兩種模型進行取舍,從經驗研究的角度看,這兩類模型所得出的實證結果都是類似的[34]。在本文中我們主要使用了Probit模型。首先,我們通過使用Probit模型來分析企業合作研發的影響因素,并對不同類型合作研發的影響因素進行比較。基本的實證模型如下:
Prob(Coop=1)=f(企業特征、技術溢出狀況、合作目標等)+e (1)
其中Coop分別代表C_FIRM(是否與企業進行合作)、C_HOR(是否與同行業競爭者進行合作)、C_VER(是否與上下游企業進行合作)、C_UNIV(是否與大學或其他研究機構進行合作)。
表3給出了不同合作類型下的估計結果。
就企業的特征變量而言,表3顯示行業的發展階段(STAGE)對企業間是否合作研發(C_FIRM)有顯著的負影響,但是對水平合作、垂直合作以及校企合作沒有顯著影響。這說明企業的主要產品或服務越是處于行業發展后期,如衰退階段,企業越不可能進行合作研發。反映企業規模的變量(SIZE)對水平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垂直合作和校企合作沒有顯著影響。這說明只有達到一定規模的企業才能滿足水平合作所要求的吸收能力,企業的規模越大,越可能選擇進行水平合作,即行業內部競爭者之間的強強合作。反映研發投入的變量(R&D)對水平合作、校企合作沒有顯著影響,但對企業間的合作有顯著的負影響。這意味著在本樣本企業中,隨著企業的研發投入的增加,企業間進行合作研發的可能性在降低。一個可能的原因是企業增加的研發投入主要是用于獨立研發,而不是合作研發。
來自于高校的輸入溢出(ISU)對校企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垂直合作有顯著的負影響。相比之下,來自企業的輸入溢出(ISF)對水平合作、垂直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校企合作有顯著的負影響。這充分說明了合作伙伴的輸入溢出與伙伴間的合作研發密切相關,同時也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說1。水平溢出(OSC)對水平合作、垂直合作的影響顯著為負,對校企合作沒有顯著影響;垂直溢出(OSSC)對垂直合作以及企業間的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校企合作以及水平合作的影響不顯著。可見,水平溢出不利于企業間的合作,而垂直溢出則會顯著促進企業間的合作,尤其是企業間的垂直合作。這說明,當存在較高的水平溢出時,內部化溢出信息(支持合作研發)與搭便車問題(抑制合作研發)相比,后者占據主導地位。垂直溢出在很大程度上是由溢出企業控制的,當上下游企業間研發的協調行為促使企業利潤增加時,企業間垂直合作的可能性就會增大。上述結果驗證了本文提出的假說2。
Cassiman and Veugelers和 Lòpez用專利、商標、版權在保護企業創新中的有效性反映知識產權的保護程度,有效性越高,則知識產權保護得越好[7-8]。Cassiman and Veugelers的研究結果顯示,產業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對合作研發與否并沒有顯著影響[7]。然而在 Cassiman and Veugelers模型的基礎上,Lòpez則認為,產業層面知識產權保護越好,越不利于合作的發生(使用2SCML和CML回歸方法)。就具體的合作類型而言,產業層面知識產權保護程度對水平合作和垂直合作沒有顯著影響,但是產業層面知識產權保護越好,企業與研究機構合作的可能性越低[8]。對此,Lòpez的解釋是,當產業層面的知識產權保護較弱時,企業合作研發將成為企業內部化輸出溢出的一條有效途徑[8]。與Lòpez的結論相反,我們發現產業層面知識產權保護越差,企業技術擴散或流失的程度越大,越不利于企業間合作和校企合作的發生。并且,實證顯示產業層面知識產權保護不足會抑制企業間的水平合作,但是對垂直合作的影響卻不顯著。這進一步支持了本文提出的假說2。
技術人才在合作中的重要性(THR)對校企合作以及水平合作具有顯著的正影響,對垂直合作沒有顯著影響。這說明技術人才是企業在水平合作以及校企合作中考慮的關鍵因素,而不是影響企業選擇垂直合作的重要因素。合作伙伴的技術能力(TC)對企業間合作以及垂直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校企合作、水平合作沒有顯著影響。合作伙伴與企業資源、能力的互補性(COMP)對三種合作類型都沒有顯著影響,說明互補性并不是影響樣本企業合作研發的重要因素。反映合作中進行重大技術或創新重要程度的變量(MT)對水平合作和校企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垂直合作具有顯著的負影響,可見,進行重大技術或創新往往是水平合作和校企合作的重要目標,而不是垂直合作的重要目標。反映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程度的變量(ISR)對垂直合作有顯著的正影響,對水平合作的影響不顯著。這說明當企業旨在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時,企業更可能選擇垂直合作。由此本文提出的假說4得到了驗證。
由于使用的截面數據的固有原因,我們擔心模型中可能存在內生變量(Endogenous Variables)。變量內生性的形成有兩個原因:一是模型中存在遺漏變量(Omitted Variables),且遺漏變量與引入模型的其他變量相關;二是解釋變量和被解釋變量相互影響,互為因果。之前的研究顯示,輸入溢出、企業的可占有性等都可能內生[7-8]。在本文的研究中,我們使用了來自高校的輸入溢出、來自企業的輸入溢出兩個指標反映企業的輸入溢出,使用了水平溢出、垂直溢出反映企業的可占有能力。如果模型中存在遺漏變量或者解釋變量與被解釋變量之間相互影響,之前的回歸估計將有偏誤。因此,我們需要對上述變量的內生性問題進行檢驗。
潛在的遺漏變量可能與這樣的一些因素有關,這些因素包括企業對新知識的開放程度、企業地理位置的接近程度以及技術的可獲得性、與同一伙伴的重復作用等。以企業對新知識的開放程度為例,管理者越開放,合作研發的傾向就越高。同時,企業越開放,企業越有可能使用公共資源信息,即影響企業的輸入溢出。地理位置的接近程度以及技術的可獲得性的影響也是如此,他們既可能影響合作研發傾向,也可能會對輸入溢出造成影響。技術溢出的內生性也可能是由于與合作研發之間的相互影響。合作研發協議看以看作是對外部知識的管理[17],這就意味著合作研發決策既會影響輸入溢出,也會影響可占有性。

表3 基于Probit模型的估計結果
我們采用最常用的probit模型內生性檢驗——Rivers and Vuong[35]兩步驟方法對兩類輸入溢出和兩類輸出溢出的內生性進行檢驗:首先,找到只與技術溢出S相關,而與合作研發不相關的工具變量(Instrumental Variable,IV)Z;然后,第一階段實施S對Z的OLS,得到殘差的估計值;第二階段,把它添加到模型(1)中進行probit回歸。那么殘差估計值的Wald統計量就是S為外生的零假設的有效檢驗。
根據以往研究中工具變量的選擇經驗,本文采用企業所在f二位碼產業層面的平均高校輸入溢出、平均企業輸入溢出、平均水平溢出和平均垂直溢出分別作為高校輸入溢出、企業輸入溢出、水平溢出和垂直溢出的IV。理由在于:一方面,企業受所處產業環境的影響,產業層面平均技術溢出(包括輸入溢出與輸出溢出)與企業層面的技術溢出是相關的;另一方面,產業層面的技術溢出并不會對企業個體的合作研發產生影響。
表4報告了對兩類輸入溢出和兩類輸出溢出的內生性檢驗結果。從第一階段對工具變量(聯合)顯著性的F檢驗結果看,產業層面的平均技術溢出都顯著影響了企業個體的技術溢出,并且它們的F檢驗值都超過了IV回歸中一階段對IV顯著性最小經典要求值10。

圖1(a)關于預期概率的交互效應函數 (b)關于預期概率的z統計量函數

第一階段對工具變量的F檢驗[P值]ISU ISF OSC OSSC ILISU 103.78[0.0000]ILISF 91.51[0.0000]ILOSC 44.56[0.0000]ILOSSC 51.30[0.0000]第二階段技術溢出的內生性檢驗[P值]C_FIRM C_UNIV C_VER C_HOR Wald檢驗 Chi2(4)=3.73 Chi2(4)=4.52[0.4436][0.4292][0.8435][0.3407]Chi2(4)=3.83 Chi2(4)=1.40
接著從 Rivers and Vuong[35]兩步驟檢驗看,我們在10%的顯著水平下都不能拒絕技術溢出外生性的零假設。那么,通過外生的工具變量并沒有識別出模型中輸入溢出、可占有性變量存在內生性問題,即我們擔心的變量內生問題在模型中并不存在。那么,之前的probit估計是一致的。
由表3中的模型(3)可知,垂直溢出會促進企業間的垂直合作,而水平溢出會抑制企業間的垂直合作。由于垂直溢出的程度對垂直合作的影響會因水平溢出而不同,因此我們加入了水平溢出與垂直溢出的乘積項來考慮二者之間的交互影響,為了降低共線性問題,我們對交互項變量做了中心化處理。
在Probit或者Logistic模型中,根據直接的回歸結果判斷交互項顯著與否會產生虛假結果。因此,我們根據Ai等的檢驗方法[36],在表3的模型(3)中引入了水平溢出與垂直溢出的乘積項,通過Stata中的Inteff命令,檢驗水平溢出與垂直溢出的乘積項對水平合作與垂直合作的影響,結果如圖1所示。圖1中(a)反映的是每一個觀測值的交互效應,(b)反映的是交互效應的z統計量。由圖1(b)可知,觀測值的z統計量絕對值均小于1.96,說明對每一個觀測值,水平溢出與垂直溢出的乘積項的影響都不顯著。這意味著,在本文所使用的樣本數據中,并不存在水平溢出對垂直溢出的調節作用,假說3并不成立。
本文基于中國企業樣本分析企業合作研發的主要影響因素。對于之前研究所認為的技術溢出的內生性問題,在本文的研究中,我們并未發現顯著的內生性。同以往的研究結果相類似的,我們發現合作研發與輸入溢出具有顯著的正相關關系。而輸出溢出對合作研發的影響卻因溢出的對象而有差別。水平溢出對水平合作和垂直合作都有顯著的負影響,而垂直溢出與垂直合作正相關,對水平合作的影響不顯著。理論上認為,水平溢出相對于垂直溢出具有重要的主導作用,但基于本樣本的經驗研究,我們并未發現水平溢出會削弱垂直溢出對垂直合作的促進作用。
同時,我們發現,企業的研發目標對企業的合作研發選擇具有重要的影響。當企業合作進行重大技術創新時,企業傾向于選擇水平合作研發;當企業旨在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時,企業傾向于選擇垂直合作;當技術人才對于企業的創新十分重要時,企業傾向于選擇與高校等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除上述結果外,實證結果也顯示,企業所處的發展階段、企業規模以及知識產權保護也會影響企業的合作研發模式的選擇。
從政策制定的角度來看,技術溢出對合作研發的影響要求我們必須要同時考慮知識產權保護政策和合作研發政策的制定。合作研發被證明可能是企業內部化輸出溢出的有效措施,但是我們的研究卻發現,中國目前企業研發活動的搭便車問題更為嚴重,并抑制了企業間的合作研發。在當前知識產權保護較弱的情況下,也可能會進一步降低校企合作的可能性(通常校企之間合作的產權糾紛要少于企業間合作)。這種狀況的出現與企業對知識產權保護形成的不良預期以及合作可能導致的潛在產權糾紛密切相關。因此,對于某些特定產業如高技術產業,促進產業內部的合作研發,需要進一步加強知識產權的保護。鑒于垂直合作在提高研發成果的成功率和利用率方面的重要作用,應鼓勵產業上下游企業之間進行合作研發以及信息共享。水平合作會導致企業間合謀的可能性顯著增加,但是垂直合作在這方面的顧慮則很小。需要說明的是,由于調研數據難以獲得,本文的樣本容量較小,研究結論的普適性相對有限。另外,
在垂直合作研發中,本文對供應商與客戶之間的合作研發并未進行明確的區分,目前已有研究將二者獨立開來,這是未來一個值得進一步研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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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terminants of R&D Cooperation:Evidence from Chinese Firms
ZHANG Rong-jia1,YUAN Yi-jun1,XU Kai2
(1.School of Economics,Dalian University of Technology,Dalian 116024,China;2.Department of Management,Texas A&M University,College Station 77843,U.S.A)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determinants of R&D cooperation,focusing on the impact of information spillovers and research target on R&D cooperation.We find that incoming spillovers have the expected positive effect on R&D cooperation.As far as outgoing spillovers are concerned,horizontal spillovers restrain R&D cooperation of firms while vertical spillovers promote vertical cooperation between suppliers and users.Our results also show no evidence that horizontal spillovers reduce the positive effect of vertical spillovers on vertical cooperation.It is found that firms aiming to improve the R&D success rate and utilization rate of R&D output are likely to engage in vertical co-operation and firms devoting to major technological breakthroughs tend to engage in horizontal cooperation.
R&D Cooperation;Spillovers;Research Target;Horizontal Cooperation;Vertical Cooperation
A
1002-2848-2012(02)-0094-10
2011-12-22
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產學研技術聯盟中的技術對接機制研究”(批準號71073013);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基于縱向聯盟的重大裝備制造業升級路徑及機制研究”(批準號71103023);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項目“搜索引擎市場結構的形成機理、影響與規制研究”(批準號71003010)。
張榮佳(1980-),女,河北省藁城市人,大連理工大學經濟學院講師,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產業組織和創新管理;原毅軍(1955-),山東省榮城市人,大連理工大學經濟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產業組織與產業發展;徐凱(1980-),女,陜西省咸陽市人,美國德州農工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生,研究方向為:技術管理。
責任編輯、校對:李再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