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炭供應需順勢而為

□潘偉爾

潘偉爾博士，教授級高級工程師，高級經濟師，長期從事煤炭工業規劃、煤炭工業改革與發展政策研究與管理和煤炭經濟運行分析工作。

今年，我國不但沒有出現連續多年迎峰度夏電煤供應緊張的局面，而且煤炭市場供大于求的跡象已開始顯現。事實上，從2011年第四季度開始，我國煤炭市場供需關系就逐漸顯現出“買方市場”的新情況。今年以來，煤炭經濟運行“晴雨表”的三大指標表現非常明顯：一是煤炭價格大幅下降。8月中旬秦皇島港5500大卡/公斤市場煤價與同期相比下跌200元/噸左右，下降約24%。二是煤炭庫庫存快速增加。到6月底，煤炭社會庫存增加到2.8億噸。其中，煤礦庫存6723萬噸，同比上升32%；重點發電廠庫存9125萬噸，同比上升40%；秦皇島等渤海灣四大煤炭發運港庫存2050萬噸，同比上升35%。三是煤炭貨款拖欠大量增加。6月末，大型煤炭企業應收賬款凈額多達1878億元，同比劇增48%，且貨款回收中承兌匯票比重大幅增加，煉焦煤企業貨款回收承兌匯票超過70%！

面對新情況，雖然國家有關部門采取了限制煤炭產量等措施，一些煤礦企業也聯名倡議控制煤炭產量，但從1～7月的煤炭產量增速看，并沒有太多下降，產煤大省的煤炭產量同比普遍增加，有的增幅超過7%。更令人擔憂的是，目前產煤大省的許多大型煤礦新建項目還在大干快上，相當多的非法煤礦新項目也在加緊施工，僅某省份未批先建大中型煤礦新項目的設計產能就超過5000萬噸/年。由此推斷，不但今年煤炭市場供大于求已成定局，而且“十二五”末的全國煤炭產量控制目標亦將難以實現。

這實在不是一個好現象，不是一個好兆頭！

首先，新建煤礦項目大干快、煤炭產量大幅增長與國際經濟發展大勢不協調。2008年爆發國際金融危機，接著歐洲陷入債務危機泥潭，這兩大因素導致世界經濟走向低迷。世界經濟增速下降，幾大經濟體在短期內都難以走出低谷。美國經濟增長率在1.5%左右搖擺，日本經濟幾乎停滯不前，一些國家的經濟增長率在零上下徘徊，國際能源需求、煤炭需求增速相應下降。

第二，煤炭新建項目大干快、煤炭產量大幅增長與國內經濟增速減緩的大勢不協調。我國已將經濟年均增長率由“十一五”的7.5%下調為“十二五”的7%。“十一五”時期我國經濟增長率年均11.2%，能源消費增長率年均6.6%。“十二五”時期我國經濟年均增長率不可能再維持兩位數，能源需求、煤炭需求增速也會相應下降。而且國家強化節能減排政策，要求2015年的單位GDP 能耗比2010年下降16%，非化石能源在一次能能源消費中的占比達到11.4%。無論從能源消費總量增速還是從能源消費結構中煤炭占比看，煤炭消費需求增速都將呈下降態勢。

有人說，我國經濟還有20年的高增長期。筆者認為，這一判斷依據不足，因為我國過去10年的高增長主要依靠投資拉動。我國高達40%以上的投資率長達10年，這樣的畸形增長，在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國家。有人說，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爆發后，世界經濟一片蕭條，我國經濟不是一枝獨秀嗎？但大家心里都清楚，這樣的獨秀是靠政府投資刺激出來的，其后遺癥是高房價、高通脹、內需不振，且實業已出現空心化的跡象。所以，靠政府投資拉動的經濟增長是不可持續的，是需要反思的。今年6月以來，一些省市又拋出地方版的“4萬億”經濟刺激計劃，投資規劃近10萬億元。這樣的為增長而增長，靠增加貨幣供應量保增長，是沒有質量的速度型增長。從人們在網上對今年新上“吻增長”的湛江鋼鐵項目等提出的激烈批評可以看出，人們已經對地方政府的這一輪投資沖動和GDP政績項目冷眼相看，因為人們不愿再受更高房價、更高通脹之苦。事實上，我國經過近10年的高增長，早現經濟泡沫隱憂，應該放緩增速“軟著陸”。因為我國M2已經高得嚇人了。國際上M2一般占GDP 的70%左右，而我國M2 已經接近GDP 的2倍！如果繼續通過大量增加貨幣發行量來刺激經濟，高流動性導致的金融風險不堪設想。因此，國家對地方政府的新一輪投資沖動也不會坐視不管。

第三，盲目加快國內煤炭資源開發速度與我國利用國際國內兩個資源、兩個市場的發展戰略不協調。2006年以來，國際煤炭市場供應出現了新情況，世界第二大產煤國——美國由于頁巖氣的大量開采利用，國內煤炭需求下降，煤炭出口增加，印度尼西亞、俄羅斯、蒙古、印度、越南等周邊產煤國的煤炭產量也在穩步增加，為我國大幅度增加煤炭進口量提供了機遇。隨著我國煤炭開采重心的西移，西部煤炭運往東南沿海的運距越來越遠，其價格競爭力相應下降，未來的煤炭凈進口量還將增加。事實上，抓住國際煤炭市場供大于求、煤炭價格下降的歷史機遇，增加煤炭進口，可以一舉多得。僅從資源、環境兩大角度看，增加煤炭進口不僅有利于降低我國煤炭資源消耗速度，而且能減少因煤炭開采造成的生態破壞和環境污染，有利于建設資源節約型、環境友好型國家。有國際上物美價廉的煤炭送上門，我們為什么還要掠奪式開采不可再生的國內煤炭資源呢？為什么還要去搶奪那些本應屬于子孫后代開發利用的煤炭資源呢？

第四，“十二五”時期國內煤炭市場嚴重供大于求的隱患早該消除。資料顯示，各產煤省規劃2015年的煤炭產能之和達54億噸，這比國家煤炭工業“十二五”規劃的2015年全國煤炭產能41億噸、煤炭產量39億噸分別多出13億噸、15億噸，分別高出32%和38%！即使按慣性的GDP增速年均9%的煤炭供需關系平衡測算，2015年國內煤炭需求最多只要45億噸，考慮煤炭凈進口因素，國內煤炭產量達到42億噸即可，54億噸產能也比之多出12億噸。更何況國家“十二五”規劃的經濟增長速度遠遠小于9%，且今年經濟運行中，電力、鋼鐵、建材、化工四大主要煤炭消費行業產品增速已明顯減緩。

煤炭人不應忘記歷史“苦果”。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爆發后，國內煤炭市場需求量急劇下降，但一些煤礦企業不顧國家要求關井壓產的調控要求，拼產量，拼資源，加劇了國內煤炭市場的供大于求，導致煤炭價格直線下跌，全行業嚴重虧損。今天，一些行業的教訓也歷歷在目。資料顯示，因為目前我國粗鋼產能比實際需求多出1.6億噸，所以遇到市場需求變冷，鋼材價格就一降再降，鋼鐵企業大面積虧損，“1噸鋼的利潤僅1.68元”，有的鋼鐵企業竟養豬為生。如果煤炭行業不認真吸取這些教訓，其后果將比鋼鐵等行業產能過剩還嚴重，因為制造業停產后不需要支付大量“看攤成本”，而煤礦礦井一旦建成，即使停產也要排水、通風和井下維修，需要支付大量的非生產成本。所以，在目前的經濟周期里，大干快上煤礦新項目無異于自殺，也必然將煤炭行業拖入深淵。

煤炭行業的當務之急應，是順市場需求的大勢而為，放緩煤炭新建項目步伐，控制煤炭產能、產量增速，防止煤炭市場出現嚴重的供大于求。特別是那些未批先建的非法煤礦建設項目，應立即懸崖勒馬，否則必將誤國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