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陽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上海200433)
報刊公共性:自由主義與社會責任
——回歸起點的歷史分析視角
陳 陽
(復旦大學新聞學院,上海200433)
回溯報刊發展的歷史,從理論源流的自由主義報刊理論到社會責任論中挖掘報刊公共性的內涵。此外公共領域理論也為報刊公共性在社會結構中找到了應有的位置。歸根結底,媒體公共性在資本主義報刊發展史中始終被作為民主制度中補偏救弊的重要一環,這也正是其合法性的立足之本。
公共性; 自由主義; 社會責任
Abstract:The paper reviews the history of newspaper development in order to reveal the meaning of publicity by analyzing the theory of liberalism and the theory of press social responsibility.The paper states that the public sphere theory has laid a solid foundation for the press publicity in social structure.It boils down that press publicity is an important element in democratic system of capitalism.
Key words:publicity; liberalism; social Responsibility
李普曼在《公眾輿論》一書中特辟《報紙》一章,對報刊經營所面臨的尷尬處境進行了詳細論述。他指出當時人們并不愿意花錢購買報紙,認為報紙應該免費提供給讀者。追根究底是因為人們認為報紙提供的是真相,而真相的獲得不能用市場經濟的交換原則衡量,真相應該公開呈現、自由獲得。毋庸置疑這是自由主義思想的體現,“自由的新聞就意味著報紙應當免費發放”。[1](P256)
關于報刊的角色和功能,李普曼特別指出,人們習慣性地把新聞機構看成是和教會、學校類似的非盈利性公共機構。雖然從“為了公眾的利益 (for the public interests)”的角度看,這些機構都具有“公共性”,但是以報紙為代表的媒體,其公共性并不表現在依附于公共權力機構的惠民之舉,而恰恰體現在獨立于公共權力機構的監督批判力量。惟其如此,李普曼如是說,“人們對新聞機構的批評僅僅表達了共同體的道德標準,他們期望這種機構應該像學校、教會和其他非贏利的行業一樣在同一個被假定的水平上維持生計。這再次反映了民主的凹面性。”[2]
何謂民主的凹面性 (the concave character of democracy)?其意指媒體是民主政治框架內隱而不顯的一面,媒體在促進和推動民主的過程中,媒體的作用不同于其它機構的凸面性正面促進效應,它要構成對公共權力機構的監督和批評,由此成為資本主義民主政治框架內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用哈貝馬斯的話來說,媒體作為公共領域,既要獨立于公共權力領域又要監督公共權力領域。這正是媒體公共性最核心的內涵,即作為公眾輿論場,監督和批評公共權力領域。
以報紙為代表的媒體被納入資本主義民主政治的框架,這與自由主義思想密切相關。自由主義認為人是理性的動物,人本身就是目的,國家和社會都應該為人服務。自由主義報刊理論倡導言論和出版自由,認為媒體應成為觀點的自由市場,由理性人來進行觀點的自我修正。自由主義報刊理論反對政府對媒介的控制,主張媒介對政府的監督。無怪乎李普曼稱“新聞機構被當成了一個直接民主的機構。”[1](P286)
李普曼對自由主義報刊理論并不抱持樂觀態度,因為他看到公眾輿論的公共性難以實現。報紙提供的不是真相,而是事實,是經過選擇的事實。事實存在廣泛的輿論分歧空間。什么樣的事實,以什么樣的態度選擇和報道受到讀者興趣、記者編輯報道傾向的影響,甚至受到新聞機構以外的財團和政治勢力的影響。所以他說,“(新聞界)無法承擔人民主權的全部分量,無法自動提供民主主義者希望它天生就能提供的真相。”[1](P286)新聞機構不是制度的替代物,它無法承擔起無論任何代議制政府、行業組織或外交機構都擔不起的重負。
此外“自由至上主義的理論家們從未直接關注過大眾傳媒的經濟基礎問題。他們反對政府給予支持,因為這會導致政府對傳媒的控制。”[3](P43-44)媒體要保持言論和出版自由就必須在經濟上獨立,就必須為自己提供經濟的基礎,與之伴生的是媒體要發揮銷售和廣告的功能。但是這一功能通常為人們所忽視。
言論的自由市場日漸受到挑戰,媒體的公共批判性日漸式微,因為公眾輿論中的“public”遭到破壞,分崩離析。這種破壞性表現為兩個方面:公眾被漠視;公眾被主導。前者是媒介集中、媒介壟斷所帶來的言論市場無法自由流通,媒介本身成為權力左右輿論;后者是社會發展所帶來的公眾自身隊伍的壯大所導致的精英公眾主導輿論。
從自由主義報刊理論到報刊的社會責任論正是基于媒介壟斷的事實。值得玩味的是,被媒介自由主義理論所忽視的媒介的經濟功能最終成為這一理論釜底抽薪的殺手锏。媒介經濟功能的膨脹和壯大破壞了言論的自由市場。社會責任論則希望通過外部的力量對媒介本身的權力予以制約。但是這種制約勢必會威脅到媒體批評政府的功能,這恰恰是對媒體新聞自由成長起來的正當性和理論根基即消極自由的否定。自由主義理論的基石就是要讓媒體有“免于……的自由”(freedomfrom),免受政府的干預和控制,才能成為監督政府的第四權力。“社會責任理論依靠積極自由的概念,即‘從事……的自由’(freedomfor),它需要必要的手段來實現既定目標。”[3](P81)雖然社會責任論出發點是要保證言論的自由市場,但最終訴諸于政府的力量,由此哈欽斯委員會《自由而責任的報刊》一出就立遭抨擊。
報刊如何在“自由”、“負責”之間尋求平衡呢?報刊如何既維持經營性又堅守公共性呢?其實不論是自由主義報刊理論還是社會責任論都沒有劍走偏鋒,兩者都力圖摒棄不受限制的自由和不受約束的權力。從人性的角度看,自由主義報刊理論是對理性人的宣揚,認為具有自律和自我約束機制的理性人可以在觀點的自由市場中展開意見的交鋒,隱藏其后的是媒介的自律機制。而報刊的社會責任論是對理性人的質疑,取而代之以義務和他律的形式來約束人的行為,從而保證言論的自由市場。當媒體的表達自由流于形式而被媒體壟斷所單一化、偏激化時,社會責任論轉向訴諸公眾權利,倡導保障公眾獲得信息的權利和接近媒體的權利,并訴諸政府對媒體進行監管。
毫無疑問,言論自由是媒體發揮公共性的基礎,公共性是媒體安身立命確立其地位的基石。哈貝馬斯關于公共領域的論述,為媒體在社會結構中找到了位置。更重要的是,哈貝馬斯對“公眾”的論述,讓人觸摸到不再抽象的媒體和公眾輿論,讓人看到公眾在言論自由市場中如何發揮作用,以及公眾自身構成所發生的變化。
哈貝馬斯為媒體在社會結構中找到了適當的位置,他認為新聞界是公共領域的一種形式。公共領域產生于國家和社會的分離,是介于私人領域與國家 (公共權力領域)之間的領域。“公共領域的主體是作為公眾輿論之中堅力量的公眾。”“公共領域說到底就是公眾輿論領域,它和公共權力機關直接相抗衡。”[4](P2)市民社會的形成是公共領域的基礎,因為公共領域的主體公眾是市民社會的產物。從這個意義上說,哈貝馬斯所言的公共領域特指資產階級的公共領域。他認為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最本質的特點就是它對公共權力的公開批判。在他看來,公共領域就是公共性本身,“公共性本身表現為一個獨立的領域,即公共領域。”“公共性所發揮的主要是批判功能。”[4](P2)
從歷史的形成來看,資產階級公共領域首先成長于沙龍、咖啡館,這里貴族和知識分子聚合在一起,這里首先是文學批評的中心,其次是政治批評的中心,可以注意到,公共領域打破了傳統階層的嚴密區隔,通過階層之間的討論來實現影響公共權力領域的目的。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介于貴族社會和市民階級知識分子之間的有教養的中間階層形成了。
隨著市民社會的發展,公共領域的主體公眾也發生了變化,包括主體構成和權利兩個方面。哈貝馬斯認為,到了19世紀,由于不斷擴大的公眾隊伍,涌進公共領域的各種利益相互之間難以協調,各方在分裂的公眾輿論中努力表現自己,這使得公眾輿論場所的媒體本身成為一種強制力量,成為公共性權力。媒介成為擁有話語霸權的權力機構。同時由于經濟勢力和政治勢力對媒體的滲透,媒體的批判功能被俘獲,逐漸衰退,公眾也從文化批判的公眾變成了文化消費的公眾。與此同時,公眾的批判能力也受到質疑,最終主導公眾輿論的是受過教育并擁有權勢的公眾。從“公眾”所發生的變化我們又隱約看到了社會責任論對自由主義理論批判所樹立起來的靶子——即媒體自身所形成的公共性權力和對理性人“自我修正”說的質疑。
“成熟的資產階級公共領域永遠都是建立在組成公眾的私人所具有的雙重角色,即作為物主和人的虛構統一性基礎之上。”[4](P59)即資產階級的個人財產所有權和人格所有權,這也正是自由主義理念的基礎。從這個意義上,公共領域背后的理論根基和自由主義是一致的,都來自于理性人和它的自律精神。但是公共領域理論并不像自由主義理論那樣篤信消極自由,它對自由本身并未抱持道德偏好,而只是從結構功能的視角分析媒體流變。哈貝馬斯站在社會結構的角度分析市民社會和國家分離后,貴族專制王權解體后,市民與國家之間的紐帶和關聯如何維系,以及社會階層結構的轉變。哈貝馬斯看到了公共的私人化和私人的公共化,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之間的界限變得模糊。媒體的批判功能也日漸消弭。公共領域理論從公眾輿論出發,致力于善的政府,試圖通過公眾輿論批判公共權力,影響政治。隨著公共領域結構的轉型,國家也在從自由主義法治國家向社會福利國家轉變。
無論是自由主義報刊理論、社會責任論還是公共領域理論,它們都為我們從“公共性”的視角理解媒體提供了一把鑰匙,也為這一媒體實踐中引以為豪的原則找到理論依據。媒體公共性是民主制度內補偏救弊的催化劑,誠如李普曼言,“新聞機構最上乘的表現就是成為制度的仆人和衛士,最差則會淪為少數人利用社會混亂達到自身目的的手段。”[1](P286)
[1]沃爾特·李普曼著.閻克文,江 紅譯.公眾輿論 [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2]“Yet the critics of the press are merely voicing the moral standards of the community,when they expect such an institution to live on the same plane as that on which the school,the church,and the disinterested professions are supposed to live.This illustrates again the concave character of democracy.”Walter Lippman.Public Opinion[M].New Y ork: Harcourt,Brace and Company,1922.
[3]弗雷德里克·西伯特,西奧多·彼得森,威爾伯·施拉姆著.戴鑫譯.傳媒的四種理論 [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2009.
[4]哈貝馬斯著.曹衛東,劉北城等譯.公共領域的結構轉型 [M].上海:學林出版社,2004.
Press Publicity:Liberalism and Social Responsibility——A Historical Perspective of Returning to the Origin of Publicity
CHEN Yang
(School of Journalism,Fudan University,Shanghai 200433)
G219.19
A
1671-9743(2012)06-0051-02
2012-03-28
陳 陽(1982-),女,湖南懷化人,復旦大學新聞學院2010級博士研究生,從事傳播學、視覺文化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