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陵建政的三大歷史功績

梅宏

（中共江西省委黨史研究室江西南昌330006）

茶陵縣工農兵政府，是中國共產黨領導創建較早的一個紅色政權，也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第一個縣級紅色政權。這個政權的出現，體現了毛澤東“槍桿子里面出政權”和“上山思想”，是毛澤東經營農村思想具體實踐的重要開端，也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黨的執政方式和領導土地革命具體方略形成的重要開端。因此，茶陵縣工農兵政府的創建，具有非常重要的歷史意義。具體說來，茶陵建政具有三大歷史功績。

一、茶陵建政是毛澤東經營農村思想實踐的重要開端

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人中，毛澤東是極為關注中國農民問題的代表人物之一。早在1926年9月，毛澤東發表《國民革命與農民運動》一文，指出：“農民問題乃國民革命的中心問題。”“都市的工人學生中小商人應該起來猛擊買辦階級，并直接對付帝國主義，進步的工人階級尤其是一切革命階級的領導，然若無農民從鄉村中奮起打倒宗法封建的地主階級之特權，則軍閥與帝國主義勢力總不會根本倒塌。”①在中國共產黨成立至毛澤東率領秋收起義部隊上井岡山之前，中央并沒有直接提出中國革命的道路應由農村包圍城市。毛澤東是這條道路的主要開創者。讓我們順著中國革命發展的脈絡來探詢這個問題吧。

說茶陵建政是毛澤東經營農村思想實踐的重要開端，必須從我們黨創建后的革命歷程說起，否則無從理解。中國共產黨如何領導中國革命，并實現中國革命的勝利？一開始并沒有具體的行動路線，或者說沒有形成中國革命的具體道路。從黨成立到到毛澤東領導秋收起義余部轉入農村之前走過的6年歷程來考察，毛澤東為什么又會出現“經營農村”的思想，并首先在茶陵付諸實踐呢？這是因為：

黨的一大召開雖然是重要的里程碑，但她并沒有具體的行動方案。她猶如一輪紅日在東方冉冉升起，標志著中國革命的面目煥然一新，先進的無產階級政黨第一次登上歷史舞臺，因而照亮了中國革命的前程，在人民面前樹起了一面旗幟。

與黨的一大相比，黨的二大的歷史功績體現在制定了黨的最高綱領和最低綱領，指出“中國共產黨是中國無產階級政黨，它的目的是要組織無產階級，用階級斗爭的手段建立勞農專政的政治，鏟除私有財產制度，漸次達到一個共產主義的社會”②。黨對實現在目前歷史條件下的最低綱領有了比較明確的目標，這就是：消除內亂，打倒軍閥，建設國內和平；推翻國際帝國主義的壓迫，達到中華民族完全獨立；統一中國為真正的民主共和國。這就正確地分析了中國的社會性質，中國革命的性質、對象、動力和前途，指出了中國革命要分兩步走，在中國近代史上第一次明確地提出了徹底的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綱領，為中國各民族人民的革命斗爭指明了方向，對中國革命具有重大的深遠的意義但是，革命的手段還是比較籠統，不夠具體和明確。二大并沒有也不可能提出“黨必須在農村立足，先占領農村，經營農村，再奪取城市，進而奪取中國革命的全面勝利”之類的中國革命道路。

黨的三大雖然正式確定了共產黨員以個人身份加入國民黨，與國民黨進行黨內合作的策略方針，之后全國掀起了聲勢浩大、轟轟烈烈的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群眾運動，舉行了北伐戰爭，促進了中國革命的高漲。遺憾的是，黨的三大沒有也不可能對無產階級領導權問題、農民問題和軍隊問題以應有的重視。

黨的四大最重要的貢獻在于，第一次明確提出了無產階級在民主革命中的領導權和工農聯盟問題。《對于民族革命運動之議決案》明確指出，民主革命“必須最革命的無產階級有力的參加，并且取得領導的地位，才能夠得到勝利”③。關于工農聯盟，《對于農民運動之議決案》闡明了農民是無產階級同盟軍的原理，強調了農民在中國民族革命中的重要地位，指出：“落后的中國，農業經濟基礎，雖經國際（資本）帝國主義長期的侵略而崩潰后，然而農民階級至今還是社會的重要成份，約占全國人口百分之八十。所以農民問題在中國尤其在民族革命時代的中國，是特別的重要。中國共產黨與工人階級要領導中國革命至于成功，必須盡可能地、系統地鼓動并組織各地農民逐漸從事經濟的和政治的爭斗。沒有這種努力，我們希望中國革命成功以及在民族運動中取得領導地位，都是不可能的。”④此外，大會對中國民主革命的內容作了較完整的規定，指出在“反對國際帝國主義”的同時，既要“反對封建的軍閥政治”，又要“反對封建的經濟關系”。這表明，此時黨已把新民主主義革命基本思想的要點提出來了。黨的四大作出的各項正確決策，為大革命高潮的到來作了政治上、思想上和組織上的準備。此后，全國的革命形勢迅速發展，工人運動風起云涌，農民運動轟轟烈烈，大革命的高潮來臨了。

然而，始所未料的是，在大好的革命形勢面前，代表大地主大買辦階級利益的蔣介石集團，把屠刀舉向了共產黨人。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革命失敗了。毛澤東在隨后召開的黨的五大上，批評了陳獨秀在對待農民問題上的錯誤，主張把農民組織和武裝起來，迅速加強農民的斗爭。在八七會議上，毛澤東提出了“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中取得的”的重要論斷，并提出了“上山思想”，這實際上是經營農村思想的先行。會上，黨正式確定了實行土地革命和武裝起義的方針，并把領導農民進行秋收起義作為當前黨的最主要任務。毛澤東經營農村思想在這里起步了，但還沒有進入實踐階段。毛澤東經營農村思想，是在進攻城市的秋收起義遭到失敗之后，才開始于茶陵實踐的。

因此，茶陵建政，不僅是毛澤東領導中國革命過程中創建的第一個縣級紅色政權，也是毛澤東實踐“槍桿子里面出政權”，“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重大嘗試。正如美國學者布蘭特利·沃馬克所指出的，在國共合作的北伐戰爭取得勝利之后，共產黨和革命群眾“盡管遭到未曾預料的失敗，毛澤東關于農民政治活動的看法還是比當時共產主義政策的其他方面更富有遠見。在全面失敗之后，當生存成為主要關心的問題時，毛澤東再一次站在了農村政策的最前線，但那是處于極其不同的環境之中”⑤。可見，茶陵建政，是毛澤東開展土地革命、“經營農村”思想實踐的重要開端。

二、茶陵建政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的重要開端

毛澤東“經營農村”，首先是經營井岡山農村革命根據地。而經營井岡山農村根據地，首先又是經營了茶陵。我們不妨考察一下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開辟和發展的歷史脈絡，便可確定茶陵建政是毛澤東創立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重要開端這一歷史地位。

首先，茶陵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第一個紅色政權。從井岡山革命斗爭史可知，毛澤東領導井岡山斗爭，1927年11月28日建立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第一個紅色政權就是茶陵縣工農兵政府。毛澤東為什么要首先在茶陵建立紅色政權？這是有原因的。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茶陵縣有“茶陵游擊隊”這一武裝力量的基礎。毛澤東還沒有率領部隊上井岡山之前的1927年7月，在中共茶陵特委的指導下，以譚思聰、袁肇新等人為首成立了“茶陵游擊隊”，走上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道路。這是茶陵建政的武裝基礎。

另外一個原因是，毛澤東把茶陵當作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西大門來經營。秋收起義受挫以后，毛澤東決定把部隊轉移到敵人力量薄弱的農村中去。部隊在井岡山安家后，毛澤東便對湘贛邊界幾個縣的情況進行了全面考察。經過調查發現，寧岡是個多山的小縣，其周圍有永新、遂川、酃縣、茶陵、蓮花5個縣。寧岡處于6縣的中心，易守難攻，各縣的民眾都經過農民運動的洗禮，革命工作都有了基礎。茶陵、永新是這6縣中的大縣，人口多、地域寬、經濟實力強，尤其是茶陵，它是井岡山西邊的門戶和屏障。將茶陵建設為革命根據地的西大門，對于溝通井岡山與湖南方面的聯系，對于擴大根據地的政治影響，震懾敵人，對于建立井岡山鞏固的前沿陣地，捍衛大本營，都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

于是，“經營茶陵”、以茶陵作為井岡山根據地的西大門的重要屏障的思想，在毛澤東的腦海中逐步形成。毛澤東于1927年10月21日至11月15日，指示工農革命軍在宛希先、李炳榮等人的領導下，先后兩次攻打茶陵。17日，工農革命軍進駐茶陵，茶陵成為工農革命軍進軍井岡山之后占領的第一座縣城。并及時在這里創建了井岡山第一個紅色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府，從而拉開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創建紅色政權的序幕。1927年11月28日，在茶陵縣城舉行了慶祝工農兵政府成立大會。湘贛邊界第一個紅色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府正式成立。這個政權，雖然叫工農兵政府，不叫茶陵縣蘇維埃政府，但其實質是蘇維埃政府。我們只要看看成立時候政府大門的兩邊掛著的一副對聯“工農兵政府，蘇維埃精神”便可得知，名稱有別，但實質一致。

在建立了茶陵縣工農兵政府后，毛澤東才分別領導工農革命軍建立了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第二個紅色政權——遂川縣工農兵政府、第三個紅色政權——寧岡縣工農兵政府。1928年1月5日，毛澤東率工農革命軍攻克遂川縣城后親手恢復建立了中共遂川縣委，任命陳正人為書記。1月24日清早，遂川全縣召開大會，慶祝縣工農兵政府成立。毛澤東還建議制訂了一個《施政大綱》。縣委書記陳正人根據毛澤東提出的要求，起草了一個包括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方面內容的遂川縣工農兵政府臨時政綱。工農兵政府分別設有土地部、財政部、文化教育部、裁判部、軍事部和秘書室等，領導全縣的工農革命斗爭。2月18日，毛澤東率領工農革命軍攻占寧岡縣城，摧毀了國民黨寧岡縣政權。2月21日，在寧岡礱市召開工農革命軍和寧岡各界群眾大會，宣布寧岡縣工農兵政權成立。

茶陵、遂川和寧岡三縣紅色政權的建立，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初步形成的標志。到了同年5月上旬，毛澤東領導的工農革命軍占領永新縣城并成立了永新縣工農兵蘇維埃政府。在這樣的情況下，湘贛兩省邊界先后成立了5個縣級蘇維埃紅色政權，于是，于5月下旬在寧岡茅坪成立了湘贛邊工農兵蘇維埃政府，統一領導湘贛邊幾個縣的紅色政權，湘贛邊紅色割據形成了規模。

可見，茶陵縣紅色政權的創建，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紅色政權創建的重要開端，它從真正意義上開始了毛澤東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道路的實踐。

三、茶陵建政是中國共產黨執政方式和土地革命斗爭方針政策形成的重要開端

毛澤東帶領部隊進軍井岡山創建農村革命根據地，只是這條道路的開端。這條“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全國政權”的道路，中共黨史稱之為中國革命特色道路，也叫井岡山道路。但是，這條道路要走順暢，至少需要解決這么幾個問題。一是如何在農村立足？是依靠地主，還是依靠工農？二是建設什么樣的政權？是坐堂辦案，還是深入群眾、執政為民？三是部隊與工農的關系如何處理？這些問題，關系到能否走通特色道路的基本問題。毛澤東在茶陵建政伊始以及之后的經驗教訓總結中，便確定了紅色政權的性質，提出了黨和軍隊的三大任務。這三大任務，基本上確定了黨領導人民群眾進行土地革命斗爭的完整方針策略。

第一，毛澤東確定茶陵縣工農兵政府的性質，應是工農大眾的政府，這就確保了政權是依靠力量是工農兵大眾，而不是過去的地主階層。俗話說，名不正，則言不順。毛澤東首先把縣政府的性質確定為工農大眾的政權性質，徹底拋棄舊的政權名稱。這些史實，在毛澤東茶陵建政的歷史過程中是非常清楚的。1927年11月18日，工農革命軍占領茶陵后，團長陳皓在縣城成立“茶陵縣署”，派曾經當過縣長的譚梓生任縣長，縣署的工作人員基本為原縣政府的原班人馬，處理糾紛案件仍采取坐堂審案的辦法，部隊給養全靠向商會攤派，既不打土豪，也不開展群眾工作。這與毛澤東的紅色政權思想是格格不入的。當毛澤東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指示宛希先、陳皓等人立即撤銷“茶陵縣署”，召集茶陵縣工會、農會負責人和軍隊各連黨代表一起協商。鑒于來不及召開全縣工農兵代表大會，便決定由工會、農會和士兵委員會各推一名代表組成工農兵代表會議，再由代表推舉縣工農兵政府主席。11月28日，茶陵縣工農兵政府正式成立，推舉工人出身的共產黨員譚震林、農民代表李炳榮、士兵代表陳士榘組成政府班子，譚震林為縣政府主席。縣政府設立民政、財經、青工、婦女等部門。據譚震林回憶，“工農兵政府成立后，組織了宣傳隊，士兵分頭下鄉，縣委幾個人也下鄉去做宣傳發動工作”⑥。這就是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第一個紅色政權——茶陵縣工農兵政府。茶陵縣工農兵政府與茶陵縣署，是性質絕然不同的縣級政權名稱，標志著紅色政府的性質和為民執政方式的全新含義。

第二，毛澤東不僅善于砸碎一個舊世界，而且善于建設一個新世界。在粉碎舊的國家機器之后，他就考慮到如何讓工農大眾掌好權，這就必須充分發動群眾，依靠群眾來建設軍隊，鞏固政權。所以，他通過總結茶陵建政的經驗，確定了工農革命軍的三大任務。毛澤東通過宛希先的匯報和從茶陵回寧岡的路上與工農革命軍戰士的廣泛接觸，詳細了解了工農革命軍在茶陵的實踐活動，對工農革命軍作戰勇敢感到欣慰，但對工農革命軍打下茶陵縣城后，按兵于駐地，只是“每天三操兩講二點名”這種舊軍隊的做法感到失望。他認為，工農革命軍不應該與舊軍隊一個樣，必須把部隊建設和政權建設聯系起來，把做士兵工作與做群眾工作聯系起來。

于是，毛澤東在寧岡礱市召開了總結茶陵戰斗的大會并發表了重要講話。他在表揚工農革命軍打仗勇敢，戰果豐富的同時，總結了工農革命軍的不足之處。主要是宣傳發動和依靠群眾做得不夠，還有就是沒有打倒土豪劣紳，沒有籌款子。針對這種情況，毛澤東及時提出并正式宣布了工農革命軍的三大任務，這就是：“第一，打仗消滅敵人；第二是打土豪、籌款子；第三是宣傳群眾、組織群眾和武裝群眾，并幫助群眾建立革命政權。”⑦

從毛澤東提出的工農革命軍三大任務來看，充分體現了毛澤東的建設人民軍隊和建設紅色政權的思想。打仗是工農革命軍的首要任務，不打仗，敵人是不會乖乖地投降和甘于被消滅的；不打土豪，就只有向苦難的工農群眾攤派那么解放工農大眾的革命的目的就體現不出來，如果不打土豪，工農革命軍的款子就無處籌集；不宣傳群眾、組織群眾和武裝群眾，工農革命軍就無所依靠，紅色政權的根基就不牢固，根據地建設就缺乏基礎。這些，都是毛澤東領導的井岡山革命根據地之所以能夠鞏固、發展和壯大的根本所在。正是工農革命軍三大任務的確立和堅持，才使井岡山革命根據地鞏固和發展，并走向中央革命根據地，才使井岡山道路走向全國，最終取得中國革命的勝利。

綜上所述，茶陵縣工農兵政府雖然只存在一個月時間卻標志著井岡山斗爭一開始，便嘗試了紅色政權的建設，并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紅色政權的建設和后來蘇維埃政權建設發展，積累了初步的經驗。茶陵建政的三大歷史功績，記錄了井岡山斗爭史和中共黨史的輝煌一頁。○

①《農民問題叢刊序》第167頁。

②《中國共產黨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

③1925年2月印行的《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大會議決案及宣言》。

④《中國共產黨第四次全國代表大會文件》，《對于農民運動之議決案》。

⑤［美］布蘭特利·沃馬克.《毛澤東的政治哲學》第二章，毛澤東、共產黨與國民革命?(9)（1923—1927）。

⑥譚震林：《打下茶陵之后》。

⑦《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研究》，江西人民出版社，第12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