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法華
(安徽省建筑設計研究院有限責任公司,安徽合肥 230022)
“青山云外深,白屋煙中出。雙溪左右環,群木高下密。曲徑如彎弓,連墻若比櫛。自入桃源來,墟落此第一。”曹文植在詩情畫意中道出了徽州傳統聚落的優美,展示了一幅人與自然和諧的美景長卷。
作為世界自然與文化遺產的徽州傳統聚落,其價值不僅體現在獨具匠心的營構、巧妙的布局、精致的細部,更體現在其選址中對于環境的觀照,對自然的適應與共生、模仿與類比。探究徽州傳統聚落在選址上的生態適應性,對于思考和解決當代人居環境建設問題具有一定的啟示意義。
徽州傳統聚落營造受到了中國傳統的風水說和堪輿術的極大影響。這主要有以下三方面的原因:
1)由于徽州地區“七山一水一分田,一分道路與莊園”、地形地貌復雜,限制條件較多,民居營建中需要整體協調和專業指導;2)已成為中國傳統文化重要組成部分的風水學說在明清時期的傳統鄉村有著普遍影響,村落的所有建設活動基本上都需要風水師相地并選擇方位,加之徽州地區的婺源風水學說中“理氣”派的重要發源地,因此風水說在徽州地區盛行一時;3)徽州地區的居民大多是由中原遷徙而來,多為士大夫階層,往往聚族而居,村落在選址和建設上不僅重視宗族繁衍和生活富足,還強調人文茂盛和博取功名,這與風水說的使命不謀而合,風水說在一定程度上迎合了人們的心理。
因此徽州傳統聚落從選址到營建基本上具體呈現了風水學說的思想、理論和操作模式,其中包含著樸素的生態思想。
在風水理論的指導下,徽州聚落的選址方式多種多樣,主要有相地法、卜筑法、植樹法和神物指點法等,方法不一,但主要思想在于強調處理聚落和山川、水系等自然環境之間的關系。風水學說的選址原則是“背山面水、負陰抱陽”(見圖1),其過程較為復雜,主要有覓龍、察砂、觀水、點穴四個步驟。

覓龍:龍為主山。“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在風水學說中稱為四神,天以四神鎮四方。在聚落選址中四神被形象化為包圍聚落的四座山峰:后枕祖山,前對案山,左倚龍山,右靠虎山。祖山通常較高,要高直剛正,且連綿起伏,意在表現龍脈綿延之意;案山較低,重疊秀美,應有水系蜿蜒而過,意指“水流財生”;左右龍山虎山,應端方雄奇,四山以鎮,聚落因此而藏于較為封閉的“龍定”之中,人為地營造出了良好的小環境。
察砂:砂為主山四周之小山。因小山的高低不同有上砂、侍砂和迎砂等。砂山位于主山周圍,一者可以增加空間層次,二者對風勢進行了引導,避免了外來氣流直接侵入聚落內部。
觀水:“山界水而止,水隨山而行”,徽州傳統聚落選址中還有“未看山、先看水、有山無水休尋地”之說,可見在聚落選址中觀水比覓山還要重要。水源與生產灌溉、生活取用和交通運輸均有密切關系。風水學說認為理想的水形為“腰帶水”,即溪流環繞村前,活水穿村,不僅便于取用、利于觀賞,還可以調節微氣候。若村落處于無水之地,則以人工開渠挖井補天然之不足,如歙縣唐模,開渠引水穿村形成水街。
點穴:穴即朝向,“向要吉”。《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指出:“東南方陽也,西北方陰也”,因此徽州傳統聚落選址時多選擇坐北朝南,沿山坡南側建造,即使在某些特殊地段不能朝南的,也遵循著“背山面水、負陰抱陽”的原則來決定朝向。
徽州現存的傳統聚落大都是按照上述原則選址的,如被稱為“呈坎雙賢里、江南第一村”的呈坎,東有靈金山,南有龍盤山,西有葛山,北有龍山,前臨幪川河,山巒疊嶂、水系蜿蜒,“具有與自然和諧并隨大自然的演變而演變的獨特風格”。
風水學說是中國傳統宇宙觀、自然觀、審美觀的反映,在去除了云山霧障、故弄玄虛的成分之后,包含著樸素的生態思想,“具有鮮明的生態適應性”,對于今天的人居環境建設極具指導意義。
“背山面水、負陰抱陽”的傳統聚落,位于一種較為封閉的空間中,形成了良好的微環境和局部小氣候,以現代環境科學的觀點來看,采光、日照、保暖、排水和氣候調節諸問題都得到了較好的處理。
背山面水屏蔽了冬季北向的寒風侵襲,利于迎接夏季濕潤的季風,改變了風向,引導了氣流在村落中的流動,營造了舒適的小氣候;水面提供了生產、生活用水和養殖,對調節氣候也有作用;另外鑒于徽州地區地形復雜、高差較大、交通不便,水系還便于村民對外的交通聯系和運輸。
負陰抱陽,倚南坡建設住宅,利于獲得充足的日照,宅基地逐級而上形成臺地,利于保持水土,還避免了淹澇之災;村落前有田地、后依山林,符合農耕社會的生產和生活方式,在耕作之余尚可從事林業生產;經濟林不僅可以提供燃料,還可以提供木、竹等建設材料(見圖2)。

《堪輿泄密》中提出:“水抱邊可尋地,水反邊不可下”,亦即河流的凸岸可作聚落用地,凹處則應避免。這一說法與現代水文學中關于河道的變化規律的描述是一致的。由于水流的沖刷,凹岸往往會不斷被掏蝕挖深并終至瓦解,而由于凸岸的阻擋,河流中的泥沙往往在此堆積成灘。歙縣漁梁鎮沿練江而聚,大部分人家居住在三面環水的“魚肚”即練江岸的凸處,不僅受洪水沖擊的影響最小,而且枕河人家的景觀豐富而多變。
徽州傳統聚落中不乏仿生規劃的例子,如歙縣漁梁的魚形、黟縣宏村的牛形等,以現代生物學的知識來看,自然界中生物體的形態都是經環境淘汰優選而來的,在適應自然方面,仿生形態確有其科學意義。徽州傳統聚落的仿生形態主要是賦予了生物體以實際的功能。
宏村始建于南宋紹光年間,“十筑數椽于雷崗”“濯渙西水汲飲村泉”,發展十分緩慢,及至明永樂年間時初具規模,但用水困難,“然丁日旺,遠水近幽難彌日之所求,且失便利,更不堪祝融之苦”,出于用水和防火的需要,開始仿牛形對水系進行整體的改造,在村中挖月沼為“牛胃”,村外挖南湖為“牛肚”,建設水圳,引導水系沿巷道經行整個村落,為“牛腸”,于村西的虞山溪上建設四座橋,是為“牛腿”,以村落發源的雷崗山為“牛頭”,以山頂的古木為“牛角”,歷三百余載建設,終成臥牛之形。宏村通過對水系的整體處理,不僅形成了完整的給排水系統,解決了遠水難用之苦,滿足了消防用水之需,還形成了獨特的活水穿村、水路并置的聚落景觀。
村落是人們聚居的場所和交往的空間,正是由于人們的交往行為,才使聚落形態從松散走向結構化,從混沌走向有序,因此聚落的營建不僅需要符合自然生態法則也需要滿足社會生態規律。
中國封建社會戰亂頻繁,出于自身安全和繁衍的考慮,傳統聚落選址十分注重安全性,不僅體現為物質空間強調圍合和防御,還強調營造具有防御性意象的心理空間。
徽州傳統聚落大多位于群山四合、曲水環繞之處,通常具有較強的防御能力,例如黟縣西溪村北向枕山、南側倚溪,民居沿山南坡呈臺地狀布置,扼守住山口要道。從心理學的角度看,三面環山令人產生依靠感,一面臨水形成天然阻隔,窄小深邃的入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予人以較強的安全感,具有明顯的防御性意象。
徽州傳統聚落在選址中所體現出的自然觀,反映了農耕時代生產力水平低下條件下人們的生存本能,但傳統聚落選址中對自然的觀照已經超越了被動消極依附自然的層面而進入到主動積極融合自然的境界,符合相融相生的自然規律。徽州傳統聚落選址中對于地貌、氣候、植被、土壤、水文等方面的綜合考慮符合現代生態學原則,風水學說有關“風”“水”“土”“氣”的論述,同地球生物圈中的水、氣循環等生態概念是一致的,因此,研究其本質思想和具體模式對于今天的設計很有借鑒意義。
[1]王其亨.風水理論研究[M].天津:天津大學出版社,1992.[2]高壽仙.徽州文化[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8.
[3]陳 偉.徽州傳統鄉村聚落形成和發展研究[D].北京: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0.
[4]麥克哈格.設計結合自然[M].芮經緯,譯.北京:中國建筑工業出版社,2006.
[5]周文王.易經[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1999.
[6]劉原平.試析中國傳統聚落中的生態觀[J].山西建筑,2002,28(7):24-25.
[7]周曉芳,周永章,黃 泰.人居環境及其生態線索研究[J].城市問題,2007(12):1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