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珍
(中山大學 社會科學教育學院,廣東 廣州 510275)
在產品內分工體系下,各國都在不同程度上參與到國際生產和貿易體系中。受其影響,各國的產業結構也出現了很大的變動。在服務化趨勢日益增強的今天,各國服務業的發展表現出極大的差異性。這種現象與當今新型國際分工有著什么樣的關系?其內在機制是什么?本文將對此進行研究,并對中國推動服務業發展和提升產業結構提出相關的政策建議。
隨著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國際分工越來越細化。國際分工經歷了產業間分工、產業內分工再到當今的產品內分工。從分工的趨勢來看,國際分工中基于要素稟賦的區段分置特點越來越明顯。針對這種產品生產過程分散到不同空間區位的分工狀態,學者們采用了不同的分析術語。如 “萬花筒式比較優勢”[1]、價值鏈碎片化[2]、外包[3-4]等。無論哪種術語,其共同點是都強調在經濟全球化和開放經濟時代,生產過程的在區段間的分解及專業化的特點。
這種區段分工的動因可能來自于規模經濟,也可能來自于技術進步、運輸和通訊成本的下降及關稅等貿易壁壘的削減等。Ardnt認為,產品內區段分工的出現不是由單一的比較優勢導致的,而是由比較優勢和規模經濟兩方面決定[5]。Grossman和Helpman指出,經營管理成本的降低及專業化生產時帶來的“干中學”收益是企業通過外包進行產品內區段分工的主要動因[4]。我國學者盧鋒[6]最早對產品內分工進行了比較系統的研究。他辨析了產品內分工與其它常用分工概念的聯系和區別,分析了工序在國際間分工的利益源泉和決定因素,指出了產品內國際分工過去幾十年間空前迅速發展的具體原因,初步建立了一個以產品內分工概念為中心的分析框架。他把產品內分工定義為:“產品內分工是一種特殊的經濟國際化演進過程或展開結構,其核心內涵是特定產品生產過程不同工序或區段,通過空間分散化展開成跨區或跨國性的生產鏈條或體系,從而使越來越多國家或地區企業參與特定產品生產過程不同環節或區段的生產或供應活動[6]”。
產品內分工的深化和變化,即產品價值鏈條的拉長和拓展,不斷影響著各參與國、地區和城市的產業結構狀態。大多數發展中國家和地區以其勞動力優勢和資源優勢加入產品價值鏈條低端環節——制造環節。而發達國家和地區以其知識和技術優勢控制著產品價值鏈條的高端環節——服務環節。即使是同一國家的不同地區,由于參與產品內分工的環節和程度不同,也體現出不同的產業結構形態。這種以自身優勢加入產品內分工的環節隨著優勢的改變也會發生轉移。這種轉移同時也會伴隨著地區產業鏈條的升級、演進。如傳統、勞動密集型行業向資本、技術密集型行業的轉變,傳統服務業向現代服務業、生產服務業的轉變。
產品內分工的出現極大地推動了現代服務業的發展。一是產品內分工把原來“內化”在企業中的服務“外化”,如控制性管理、技術研發、高端產品研制、中間零部件生產配備、組裝和原材料供應等多個環節的外化,即產生了新的服務行業。二是由于價值鏈條的拉伸,產生了新的溝通、潤滑各個環節、區段的服務需求,如管理服務、運營服務等。三是產品內分工出現了更多的環節,擴大了生產性服務業的需求。每個環節生產的產品都需要中間服務投入,這種中間需求力量的擴張推動了生產性服務業的發展。
從20世紀60年代開始,許多國家出現了服務業飛速發展的態勢。與此同時,現代服務業的發展也表現出服務區域聚集趨勢。從全球來看,現代服務業更多地集中在發達國家,如美國的紐約、洛杉磯和日本的東京等已成為世界最大的商務中心之一,匯集了全球的金融、通信、信息和貿易等行業。這些區域率先發展出了高度發達的服務經濟形態,而其它區域相對地表現出服務業發展較為滯緩的特點。生產服務業區域聚集特點更為明顯,但斌等[7]指出,生產服務業有三種區域性集聚分布模式:依附于現代制造業周邊的綜合化分布;以CBD(中央商務區)為核心的圈層式專業化分布;特定產業集群中配套的體系化分布模式。無論哪一種分布模式,都意味著生產性服務業在不同區域的聚集。這種聚集通過各自的速度,拉大了各聚集區之間、聚集區和非聚集區之間服務業發展的差異。
服務業的區域差異性發展與各國參與產品內分工的程度和環節的不同有著緊密的聯系。產品內分工從靜態和動態兩個層面上對服務業的差異發展產生影響。靜態機理表現為在某一時間點上,一條產業鏈的不同環節在不同區域的分段分置促成了服務業的差異。動態機理表現為隨著時間的變化,產業鏈的不同區段的高度或層次對服務業發展差異的影響。
產品內分工的細化和深入,實質上就是由跨國公司主導的全球化設計、生產和銷售的國際化趨勢。跨國公司將產品內部生產鏈條的不同環節進行分解成技術研發、生產、裝配、營銷和售后服務等階段,并將這些階段分布于不同的地域。
產品內分工的同一產業鏈條中不同環節存在著要素密集度上的差異,每一環節中所需要的要素結構仍然存在勞動密集、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之分。各個國家間、地區間技術水平、資源稟賦差異等要素決定了各國、各地區的參與程度及其在產品內分工中所處的地位。這種狀態不但帶來了生產上的專業化和高效率,而且在規模經濟和聚集經濟的作用下強化了國家之間、地區之間的產業結構差異。
這里借用Dixit和Grossman[8]在分析貿易和貿易保護時提出的多區段生產模型來分析產品內分工對服務業發展差異的靜態影響。在模型中,迪克西特和格魯斯曼用指數i表示生產區段,其區域值為 [0,1]。這意味著i指數處于這區域間的產品就是中間產品。每一個生產階段下的產品,無論是有形的實物產品還是無形的服務產品,其投入都包括物質要素和服務要素。假定物質要素集合的單位價格是r,服務要素集合的單位價格是L,則一個生產區段的單位成本函數可寫為:

式 (2)表明,物質要素和服務要素具有一定的替代性,隨著指數i的增加,區段生產中對物質要素的需求越大。即指數i越趨向于1,生產區段就越是物質密集型的。反之,其越趨向于0,則所處的生產區段越是服務密集型的。
現在假定兩個國家Ⅰ、Ⅱ的資源價格分別是r1、l1和r2、l2,而且兩地的資源價格不同,第Ⅰ國物質要素價格高于第Ⅱ國物質要素價格,而服務資源價格則相反,即 r1>r2,L1<L2,f表示兩國的生產曲線 (f1表示第Ⅰ國生產曲線,f2表示第Ⅱ國生產曲線)。根據迪克西特和格魯斯曼的模型,本文做出兩區段分置圖如圖1所示。

圖1 生產的兩區段分置圖
在[0,1]的分工區段中,兩國的生產曲線相交于區段i*,這時兩國的單位生產成本是相同的。因而,只有在區段i*的兩側 (即偏離了這一點),產品內分工才會發生。在 [0,i*]區段,產品偏向服務密集型。而第Ⅰ國的服務資源要素價格較低,有生產該區段產品的優勢。在[i*,1]區段,產品偏向物質資源密集型。而第Ⅱ國的物質資源要素價格較低,有生產該區段產品的優勢。因此,兩個國家將形成產品內分工,第Ⅰ國集中于服務環節,第Ⅱ國集中于制造環節。最終產品的價格就是每個階段的增加值之和。
如果把國家之間的交易成本考慮進來,則會出現在交易成本太高時,每個國家將從事更多的生產環節的工作。反之,在交易成本隨著貿易壁壘的降低而減少時,國際產品內分工更易發生。因此,產品內分工的前提是全球化開放體系的存在,即勞動力和資本等要素的自由流動。這是產業結構在全球范疇中演變的關鍵因素。現實中,發達國家通過產品內分工介入到發展中國家產業體系中,進行全球范圍的多區段分置。這在一定程度上滯緩了發展中國家的新型工業化進程,反過來講,發展中國家服務業尤其是生產服務業滯后工業化進程,更落后于發達國家服務業。
制造環節和服務環節這種結構性分工在區域范圍內的展開,在客觀上已經促成服務活動的外部化及產業結構意義上的服務經濟的增長。這種基于要素稟賦差異和跨區域分工成本的區域間權衡過程,形成的服務業差異性發展,體現了產品內分工對服務業發展差異的靜態影響。不僅如此,伴隨著分工在區域之間不斷擴散及轉移,對協調能力、管理能力的要求就越來越高,這需要外部提供更多的生產服務來予以支持。隨之引發一些地區專業化生產服務的出現,促成了這些地區發展出更為發達的服務經濟形態,從而也就出現了不同區域之間產業結構轉型及服務業發展的差異。
在經濟全球化條件下,發達國家通過產品內分工,將發展中國家的工業發展納入到以發達國家為中心的多區段分置體系中。這實際上干擾了發展中國家自身的產業結構演化。發展中國家將被分置到的制造環節在本國內部的不同地區再進行分工,形成了部分地區服務經濟比較發達,但整體上處于國際產品內分工的低端環節狀況。雖然開放經濟確實推動了發展中國家表現出封閉經濟體系下所不可能實現的增長速度、效益和技術水平,但是它也使發展中國家沒有出現與工業化進程相協同的服務業發展速度和結構。
初始條件下產品內分工對服務業的影響也會不斷地擴張、變化,使各地產業結構出現動態變化,進而對服務業的發展產生差異性影響。產品內分工對服務業發展水平差異的動態影響表現為隨著時間的變化,初始條件下形成的不同分工區段,其層次的不同對服務業增長差異的影響。本文試用下面簡單的動態模型來描述生產區段的高度或層次的不同,由于其對服務中間需求高低的不同,從而導致一個地區工業和服務業兩部門之間結構動態變化,服務業出現不同發展速度的情況。
假定經濟生產中存在兩個生產部門,即制造業部門和服務業部門。兩個部門生產投入的要素有物質資本、勞動力和服務產品。因為投入服務業生產中的服務產品是本部類生產,從而服務業生產總量上可以舍去服務投入要素。
我們用Y表示制造業產出,用S表示服務業產出,s為儲蓄率,假定它為常數,用Wl表示投入制造業的勞動比,則投入服務業的勞動比為 (1-Wl),用L表示勞動,用K表示資本,α、β、l、θ、r、μ為各投入要素的系數。則有:

推導出:

則K和S的增長率gk和gs為:

可見,它們的增長率由S、K、L的增長率共同決定,L的增長率為人口增長率n,得:


為了分析服務的中間需求系數α和制造環節與服務環節的關聯系數θ對S和K增長率的影響,先分別對式 (12)和 (13)進行求導,得到:

再比較式 (14)和 (16)及式 (15)和(17),發現α對gs的影響是對gk影響的 (β+θ)倍,θ對gs的影響是對gk影響的倍。
從推導中可以看出,工業和服務業是相互作用的,彼此有著積極的正向促進作用。但是,服務業對自身的推動大于服務業對工業的推動。這種影響是通過各環節對服務業投入的中間需求α及制造環節和服務環節之間的相互關聯作用θ來實現的。如果α和θ的值增長到一定程度時,將出現服務業的增長超過工業的增長,實現服務業對工業的超越。這使得在產品內分工中處于高服務投入區段的國家或地區,必然會出現比其他地區有著更快的服務業發展速度,更多地聚集服務行業,使得服務區域差異以更快的速度擴大。可見,產品內分工不僅使各地產業表現出最初的差異,而且在發展中通過分工所帶來的需求程度不同又加劇了擴大差異的動力。
產品內分工的區段分置影響著國際產業轉移的形態及國內產業結構演變的狀態。以往國與國之間整體產業的分工和轉移關系日益被產品價值鏈在國際間的分段設置及其組合所取代,即“產業片斷”轉移模式。在這種產業轉移環境下,知識密集的產品設計、研究開發、管理服務、營銷和品牌管理等高增值環節向發達國家轉移,從而導致本國或本地區產業向服務業的轉型;裝配和制造等低附加值環節則向發展中國家積聚,引發了承接制造轉移或外包的國家和地區的產業制造化。產品內分工使各開放經濟體之間發生產業聯接互動,產業結構不是在本區域內而是在全球范圍內演變。在產品內分工條件下,發展中國家在產品內國際分工鏈條上通過國際資金流入和技術溢出效應,成為推動本國產業結構升級、發展現代服務業的內在動力。加入國際產品內分工也成為發展中國家提升產業結構的主渠道。當前,雖然發展中國家在加入國際產品內分工中促進了本地服務業的發展,但由于這些環節本身對服務投入中間需求的不足,服務業的發展并不快。發展中國家與發達國家的服務不平衡發展的現象就日益加劇。
總體來講,產品內分工從以下幾個機理上影響著服務業發展差異:第一,產品內分工本身所體現出來的制造環節和服務環節的結構性分工,在客觀上促成了各地區服務業發展差異。服務資源稟賦好的區域,自然其服務業發展就有更大的優勢。第二,產品內分工的深化和細化,意味著整個最終產品要經歷越來越多的環節、越來越多的區域,意味著越來越長的價值鏈條。為了協調產業鏈條各個環節的運行,又引發了網絡控制性的服務活動的擴張。一些地區專業化生產服務的發展,出現了不同區域之間產業結構轉型及服務業發展的差異。第三,產品內分工的不同環節與服務行業的關聯度是不同的,對服務活動中間需求大的環節所在區域,其服務業發展要優于對服務活動中間需求小的環節。而服務業對自身的推動大于服務業對工業的推動,使處于高服務業投入區段的地區和處于制造環節區段的地區之間的服務業差異以更快的速度擴大。
需要強調的是,產品內分工影響著各地區服務業的增長水平,反過來,服務經濟的發展,會進一步深化產品內分工,進而更加擴大服務經濟的不均衡發展。二者在互動中加大了服務經濟的區域發展差異。
發展中國家需要在參與國際產品內分工中實現本國產業結構的升級。就發展中國家整體來講,雖然參與國際產品內分工的層次較低,服務業發展較慢,但由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制造業的發展與服務業的發展,特別是生產服務業的發展是息息相關的。因此,大力發展制造業的比較優勢,以制造業環節加入國際產品內分工,再通過技術、知識溢出等效應,加強制造業中生產服務要素的外向化程度,實現由勞動密集型環節向資本密集型、知識密集型環節轉移。這是優化本國的產業結構,發展服務業的重要途徑。日本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服務業比重就已超過50%,顯現出“服務經濟”的特征,這主要源于日本制造業基礎好,較早加入迂回分工高端環節如研究開發環節,對生產服務產生的中間需求強大,產業結構較早向服務經濟階段轉變。
中國雖然采用積極的政策措施加入國際產品內分工體系中,但在很長時期我國仍然處于產業鏈條的低端環節。至今,中國是“世界工廠”的地位并沒有改變,而且有固化的傾向。究其原因在于我國在參與產品內分工中,沒有真正實現在“干中學”中積累動態比較優勢,各環節間的內部互動關系缺乏,對服務業的中間需求拉動沒有力度,致使中國的生產服務業發展一直滯緩,沒能發展出高級的生產服務體系。為此,我國應加大力度促進設計、研發的進步,通過自主創新、培育自主品牌和掌握核心技術來參與到產品內分工格局中來,優化產業結構,發展生產服務業。同時,發揮上下游環節間的相互拉動效應,形成產業集聚的能量,通過產業集群的集體行動與跨國公司各廠商之間建立密切平衡的關系,誘導生產服務業向中國轉移,推動我國服務業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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