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愛

孫傳俠

老兩口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曬太陽。老奶奶摘了一朵身旁的迎春花，驚喜地對老爺爺說：哎，你看看，迎春花的花瓣原是五個瓣的呀。我一直認為是六個瓣呢!

老爺爺不屑地笑了，諷刺老奶奶：你還有這么高雅的情調？還會賞花？我一直認為你是個俗人，只知道嘮叨我，真不知你還有這雅興啊!

老奶奶氣得轉過頭，瞪著老爺爺說：死老頭子，你是在挖苦我。老奶奶打開了話匣子：自打我18歲嫁到你家，就算賣給了你家。變成了一臺干活的機器，從來沒閑過。伺候你70歲的老娘，給你生養6個兒女。起早貪黑當你拉磨的驢。吃的苦，受的難，那可是兩火車也裝不下呀!

老爺爺說:哎,哎，你這老太婆整天訴那過去的苦，我的耳朵都快磨出繭子了?，F在不是過好日子了嗎。你的好，你的功勞都裝在我心里了，我好好疼你報答你不行嗎？

誰要你疼，你別惹我生氣，別跟我抬杠，就算燒高香了。老奶奶說：記得有一次，我生病，發燒到40°，躺床上難受死了，你不但不心疼我，還對我發脾氣說：你怎么還不快點好起來，家里亂套了，臟死了，6個孩子誰來管誰來問啊。

老爺爺不高興地打斷老奶奶的話說:老太婆，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換個話題好不好，那時你病了，我又上班，又要照顧6個孩子，這不是累急了說的牢騷話嗎?這事已過幾十年了，我已向你賠禮無數次了，你怎么還是得理不饒人啊。

老奶奶不依不饒，那都是我走過來的路，你叫我忘，不叫我說，我做不到。

老爺爺說:真固執!好好好，只要你高興，你愿咋說就咋說吧。你看，都是我把你的脾氣慣壞的。

老奶奶看著黃燦燦的迎春花感嘆說:人過得真快啊，這人的壽命怎能和花比呢，花落了，明年春天又開了，可人活七十古來稀啊，過了這輩子，路也就走到盡頭了。

老爺爺說：不要說這種消極的話，你說的古來稀都是老黃歷了，現在活到90歲、100歲的不稀罕，多的是。

老奶奶反駁說：要活100歲你去活，我可不愿活那么久，給兒女們添麻煩。你呀，真是個自私的老家伙。

老爺爺沒吭聲，好像對老奶奶的話也不反對。老爺爺突然想起什么，高興地說：明天是星期天，小兒子說好了要帶我們去大酒店吃飯。

老奶奶問：哪家大酒店?咱們去過嗎？

老爺爺說：去過，就是前街那家最大的酒店。

老奶奶說：我可不記得去過，前街哪有什么最大的酒店，我從小就在前街長大，從來不記得有什么最大的酒店。

老爺爺生氣地說：你裝傻是不是，新開的那家大酒店，過年的時候大兒子不是帶咱剛去過嗎？怎么這么快就忘了？

老奶奶反駁說：過年去的不是大酒店，是火鍋店，我清清楚楚記得吃的是羊肉火鍋。

老爺爺說：你這個老太婆真討厭，明明去的是大酒店，吃的海參宴，非說是火鍋，哎，真是顛倒黑白。

老奶奶說：你這個老頭子就只會和我抬杠，我就是不記得去過，非叫我承認去過，你才是顛倒黑白呢。真是沒法和你這種人過，一天到晚吵吵吵，真叫人頭疼。老奶奶一邊說，一邊生氣地站起身來要走，卻怎么也走不開——原來，她的手一直被老爺爺的雙手緊緊握著……

黃磊摘自《小小說·大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