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祿



10月1日國慶節那天,浦江兩岸隔水相望的兩大文化地標“開始出發”——中華藝術宮、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開館試展。在文化大繁榮大發展的現實要求和大背景下,兩館的運營將在一個新的體制環境、體制軌道上來進行,既是機遇,也是挑戰,更是歷史對上海給出的全新命題,也是改革推進到今天,必須交出的答卷。值此之際,記者就一宮一館今后的運作、機制創新、功能拓展以及如何滿足公眾文化需要等方面問題,專訪了上海文廣局藝術總監滕俊杰。
改變原有模式,探索機制創新
《新民周刊》:從國際文化大都市建設的規律來看,藝術博物館已經成為衡量城市文明程度和綜合實力的重要標準,比如盧浮宮、奧塞美術館、蓬皮杜藝術中心之于巴黎,大英博物館和泰特現代藝術博物館之于倫敦,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紐約現代藝術館之于紐約,從上海的文化設施來看,這些年發展相當快,但仍有很大的發展空間。這與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還不能適應。現在,中華藝術宮與當代藝術博物館開館在即,兩館必將填補上海藝術博物館體系的空白,也必將大大提升上海的文化品質和內涵,豐富上海的文化形象,有利于上海進入國際文化大都市的行列。據稱,一宮一館正式開館后,對公眾是基本免費開放的,那么,如此龐大的建筑體量,維持日常運營就需要投入大量資金,大概需要多少資金?
滕俊杰:上海美術館以前一直是市政府全額撥款單位,上海在這方面的投入還是充分的,基本能保持正常運作。現在,在接受政府撥款的同時,也想在機制上有所創新,我們要成立一個匯集上級主管單位、相關單位負責人、重要資助人和藝術家為主體的理事會,每屆任期兩年,主要職能是把握兩個館的發展方向,規劃、重大業務事項、財務預決算等,整個機制就是理事會領導下的館長執行制。
還有一個學術委員會,由數十位專家組成,主要負責策展、布展、典藏、研討、教育等幾塊具體業務以及中長期發展規劃。任期也是兩年。
還有一個基金會,主要是負責經營層面的運作,目前已經有國內外好幾家大的銀行和超大型財團主動與我們接洽,經費也明確宣布了,形勢相當樂觀,這也說明一宮一館的文化魅力、品牌優勢,特別是上海的國際影響力、號召力越來越大。
三位一體,創新運營模式,這是新的亮點,也是新的難點,在國外發達國家已經完善多年了,但在國內應該是首創。
拓展公共空間,提升教育功能
《新民周刊》:中華藝術宮的面積是上海美術館的十倍,應該說為實現美好愿景提供了廣闊的平臺和無限的可能,除了辦好常設和臨時展覽之外,一宮一館的主要工作來還有哪幾塊?
滕俊杰:上海美術館是一個在國內外有相當影響的文化傳播與學術機構,但老建筑的展廳面積只有6000平方米,許多典藏作品常年深藏庫房,只能在某些大型綜合性大展時間挑幾件展出,展期一般不會超過一個月,典藏品的價值無法顯現,更不是它們最好的歸宿。許多國內外大展也有意來上海辦展,但限于客觀條件,往往不能盡如人意,甚至可說留下諸多遺憾。現在場地擴大了十倍,我們認為這不僅是物理層面的放大,更應該是辦展思路以及機制與功能方面的拓展與創新。比如今后應該下大力氣的就是研究與教育功能的拓展與深化。
學術層面的有中外藝術家交流、研討等活動可以廣泛發展,你想上海美術館幾乎就沒有一個像樣的可以向廣大民眾開放的報告廳,現在這種情況得到了根本改變。再從功能拓展上、公共服務上看,獲得的空間更為巨大,我們應該將一宮一館辦成文化大課堂,成為文化藝術的“種子基地”。在這里,觀眾可以與藝術家平等交流,分享他們的思想與成果,理解他們的作品。特別是學校方面,我們已經與教委取得聯系,歡迎中小學生進入中華藝術宮上美術課,在展廳里臨摹名家名作。也可以結合教學內容,在館里欣賞課文里提及的名畫,比如程十發的《歌唱春天》,再比如米勒的《拾麥穗者》在今年年底前隨奧塞美術館《米勒、庫爾貝與法國自然主義——法國奧塞博物館館藏珍品展》重訪上海,可以通過直觀的欣賞,加深對課文的理解。我們準備提前一小時向學生開放,這一小時是屬于他們的,開館后他們可繼續留在館內進行活動。大學生在四五年里,也應該來幾次美術館看看大展,熏陶一下吧。教委方面的反應很積極,具體方案很快就會出來。
《新民周刊》:在歐洲一些國家的美術館、博物館能看到幼兒園的孩子也坐在那里聽老師講解作品,接受最初的啟蒙與熏陶。
滕俊杰:有的是在做游戲,感受氛圍。我們第一階段是針對中小學生,還有老年人,也是我們必須關照的。現在上海已經進入老年化時代,老年大學很多,老有所學、老有所樂不再是夢想。但是絕大多數老年人還沒有進美術館的習慣,他們的文化消費還處于低水平,所以必須引導他們進來,積累藝術經驗,才能讀懂大師的作品。
《新民周刊》:國外還有些經驗值得借鑒,比如大的企業集團常常借美術館、博物館舉辦新品發布會、招待會和其他聯誼活動,上海博物館已經作過這樣的嘗試,效果相當不錯。
滕俊杰:我們也將這樣做。不同階層人對象,對美術館可以有多元的需求,但教育功能必須強化。如果一個人對美術作品所承載的人文精神缺乏感受,他的人文品質、文化素養就不可能很高,就不可能成為一個有修養、有教養的人。美術館不是陳列、顯耀奢侈品的高檔商場,它不能排斥大眾,參觀美術展、享受相當的藝術熏陶應該成為人民群眾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美術館應該辦成民眾接受繼續教育的大課堂,感受先進文化熏陶的大園圃,這個工作其實是文化惠民、文化民生工程。
傳承世博精神,刻錄歷史切面
《新民周刊》:一宮一館在機制上的創新還體現在志愿者隊伍的組建與培訓,這是不是對世博遺產的繼承呢?
滕俊杰:確實是對世博精神的最好繼承。世博期間我們的“小白菜”贏得了民眾的高度肯定,體現了上海精神,現在一宮一館的志愿者,要求會更加高,不僅僅是引導,更要求他們能講解。我們在媒體上發布征集信息后,接到數千人報名,最后確定第一批志愿者為800人,這里面有退休的專家教授、從事中小學美術教育的老師、有美術情結的普通市民等。但這是技術活啊,所以必須得培訓,考核合格后上崗。
《新民周刊》:據悉,中華藝術宮還設有放映廳?
滕俊杰:有,我們辟有兩座中國美術電影專廳,分別可容納400人和700人,用于播放關于美術史、美術大家、美術事件等方面的專題片、傳記片和外國交流片,還有些美術動漫電影,以滿足不同觀眾的觀看需求。告訴你,中華藝術宮開始籌建時,我們電視臺就派了兩個攝制組將整個過程拍下來,這也是為上海美術史留下檔案。組織上海畫家參與《上海歷史文脈美術創作工程作品展》創作后,我們也深入有關單位或畫家工作室跟蹤拍攝,他們討論方案,相互爭論,甚至吵得面紅耳赤的情景都拍下來了。以后我們還有更好的條件為中外藝術大師、美術大展拍專題片,上海電視臺有這方面攝制組,已經積累了相當的經驗。
《新民周刊》:據說這次國外重要美術館的祝賀展也有不少精彩呈現?
滕俊杰:是的,七個國家的重要美術館來辦展,大英博物館、美國惠特尼美術館、荷蘭國家美術館、法國雨果美術館、墨西哥國家美術館、新西蘭美術館等,去年年底,我帶團訪問了法國、荷蘭和英國,這些成果都是在訪問中商定的。談判的過程就是宣傳上海及中華藝術宮的過程,也是表達我們文化追求和價值觀的過程。最后他們都很友好地表示支持,因為過去不可能進行的展覽,現在完全有條件展出了,而且展覽效果肯定令人滿意。荷蘭國家美術館十分友好,拿來了約翰尼斯·維米爾的《讀信的藍衣婦人》和倫勃朗的數件作品,約翰尼斯·維米爾在荷蘭的地位非常高,是國寶級的藝術家,他的作品從來沒有出過國門,這次真是破例了。所以他們的館長寫信給我們說:“這件作品是荷蘭的女兒,這是第一次出遠門,請你們善待她。”說得充滿感情,令人動容。
加快典藏步伐,鼓勵社會捐贈
《新民周刊》:據悉,中華藝術宮將在目前1.4萬件館藏品的基礎上,進一步完善中國近現代美術史系列等藏品體系。上海美術館的展品以近代中國本土藝術家為主,而且以平面作品居多,雕塑很少。上海當代藝術博物館幾乎沒有藏品。新館落成后,接下來的征集工作如何展開?
滕俊杰:典藏這一塊由基金會負責。確實如你所說,我們錯過了征集藏品的最佳時機。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美國當代藝術興起并引領全球,他們為了實施世界藝術轉移至美國,故意貶低歐洲古典繪畫的價值,于是不少收藏家拋售藏品,導致這類藝術品價格跳水。而我國正處于百廢待興、百亂待理的階段,首要任務是集中精力搞建設、搞開放,再說當時的經濟實力也不強。這個時候國內不少藝術家正值藝術創作的高峰期,精力旺盛,思想解放,出了不少好作品,在辦展的時候也愿意向機構捐贈。但到了90年代藝術市場啟動后,畫可以賣價錢了,而且越來越貴,藝術品的經濟價值很大程度上覆蓋了藝術價值,征集就越來越困難了。所以像吳冠中這樣多次向上海美術館捐贈的豪舉,成了特大新聞。
上海美術館的意識還是較強的,政府也是支持的,所以才積有一萬多件藏品。當代藝術方面的典藏也正式起步了,本屆雙年展后肯定會有一批作品被收藏,成為第一批藏品。
現在,一宮一館進入了新的歷史階段,藏品的征集工作有條件大規模展開。但也不是“抓到籃里就是菜”,選定藝術家,挑選作品等工作都會在藝委會的指導下有序展開。購買也不是唯一途徑,今后還是要鼓勵藝術家及他們家屬捐贈,這在發達國家是一種美德,能獲得社會普遍的贊譽。我們也希望國家在捐贈抵稅等方面給予政策支持,這在國外已經是一種制度或慣例了。
我相信,只要有恒心,積少成多,沙土也可以堆成泰山。這是一場沒有終點的馬拉松,一定要有對藝術的信仰來支撐,以虔誠而敬畏的態度來操作,這樣才能堅持下去,而非一時的興趣推動。
上海要建成國際大都市,我覺得首先應該建成文化大都市。文化可能體現我們的價值觀,展現城市的魅力與吸引力,提供高雅的文化產品,提升國民素養,使上海真正成為魅力之城。今后中外游客來上海,我們希望他們的旅游重要目的之一就是參觀一宮一館,一天看不完,可以多看幾天。這是藝術的宮殿,民眾的天堂。一條母親河,南北有兩座大型藝術館隔江相望,這在國際大都市里也只有倫敦有,現在上海也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