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臘:能否登上諾亞方舟?

邵樂韻

第二次議會選舉前幾天，不少希臘人忙著從銀行提取現金，囤積易于保存的食物。他們深怕，如果反對國際救助的左翼聯盟（Syriza）上臺，希臘很有可能會退出歐元區，回歸德拉馬克（原希臘貨幣）的生活不堪想象。

好在，最壞的情況沒有出現。當地時間6月17日傍晚公布的出口民調顯示，支持緊縮、主張與歐元區伙伴國合作的保守政黨新民主黨（New Democracy）得票率約30%，以微弱優勢領先。這樣的結果降低了希臘在近期內“出局”的風險，也給股市帶來了提振。

這卻并不代表希臘和歐元區面臨的困局迎刃而解。雖然新民主黨已經開始與選舉中得票率位居第三的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黨（Pasok）就組建聯合政府進行談判，但一些經濟學家和政治分析師警告說，聯合政府可能像兔子的尾巴——長不了。

在《華爾街日報》中文網發起的“希臘大選后，你對歐元區前景是否樂觀？”的調查中，一天里603人參與投票，表示“不樂觀”的占到了73%，僅15%的人持“樂觀”態度，剩下的不置可否。

矮子里面拔高個

這是6周內希臘進行的第二次議會選舉。5月6日，議會選舉中獲得組閣權的三個政黨組閣努力均告失敗，外界眉頭皺起一片，市場傳言滿天飛。周日，990萬希臘人再次投票，各方的心都被牽扯著，尤其是歐洲。

在前期競選活動中，左翼聯盟黨首、37歲的齊普拉斯與新民主黨領導人、52歲的薩馬拉斯旗鼓相當。但對選民來說，很難講他們對誰更有信心，這場選舉更像是矮子里面拔高個兒。希臘政要也明白，盡快組閣才是當務之急。

希臘《每日新聞報》的專欄評論員尼克斯（Nikos Xydakis）說，選民基本分為擔心派和絕望派。擔心派和不少年輕人投票給左翼聯盟，希望他們能帶來改變；而中產階級多少還有些家底，比如存款、房產或工作，他們害怕失去，所以或許會傾向新民主黨。但問題是，新民主黨腐敗、脆弱，無法勝任領導者的重任。“沒有人想離開歐元區，因為他們知道那會出現更多難受的事。但人們也無法承受緊縮政策，經濟已經元氣大傷。”

左翼聯盟捕捉到了選民渴求變化的心理，遂將自己類比成“希臘之春”。其支持者中，不乏原來擁護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黨的人。2010年，正是這個執政黨同外國“債主”簽訂了頭兩筆貸款協議。

53歲的出租車司機史比利登（Spyridon Tsichlis）說，他以前是支持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黨的，不過現在支持左翼聯盟，期待新氣象。“至少齊普拉斯還能帶來些希望。”他并不擔心齊普拉斯反對救助的強硬態度會讓希臘出局，“關于回歸德拉克馬的說法都是胡扯。他們（兩大黨）只不過想讓我們重新支持他們罷了。”

但是也有一些轉而支持左翼聯盟的人擔心，該黨沒有執政經驗，德國可能因此更受“驚嚇”、歐洲央行也不愿意放寬希臘的還款期限，這樣的話，希臘就真的離出局不遠了。大家的心里都很矛盾。

上周五（15日），德國版《金融時報》同時用希臘語和德語刊登了一篇社論，呼吁希臘人投票給新民主黨主席薩馬拉斯，而不要投給蠱惑民心的政客齊普拉斯。這篇文章激怒了許多胸懷民族自豪感的希臘人，他們顯然對能夠決定其命運的德國如此指手畫腳感到不爽。

《紐約時報》評論員羅斯（Ross Douthat）說，歐洲目前很尷尬。從柏林和布魯塞爾的角度看，唯一拯救歐元區的辦法是逐漸削弱選民的權利，以免他們選出左翼聯盟這樣的激進黨派。而對愛國的希臘人來說，擔心失去主權，所以更要把左翼聯盟搬上臺。

有意思的是，不是“冤家”不聚頭。以歐洲杯小組賽B組第一出現的德國隊，即將對陣A組第二的希臘隊。扛著歐債紓困大旗的德國與歐債危機“壞小子”希臘在綠茵場上又會有怎樣的較量，很值得期待。

而對中右派的新民主黨來說，他們也有很多擔心。在其競選廣告中，一個小學教師教他的學生們，歐元區成員國都有哪些。一個學生問：“希臘呢？”老師陷入沉默，眼神放空。學生不依不饒，“為什么啊，老師，為什么？”這一信息在暗示選民，如果左翼聯盟上臺，希臘經濟將加速滑坡。

由于吸取了5月份的教訓，這次各個黨派沒有時間再爭論政見的異同，必須盡快達成聯盟，哪怕組建一個短命的政府。因為唯有確定組閣，才能穩住外部資助，不然到了7月，希臘就要米缸見底了。薩馬拉斯希望，那些支持重新談判的政黨可以聯合起來，保住希臘在歐元區的位置。關鍵就在于小黨派的態度。

一位在希臘雅典投票現場觀察的新華社記者告訴《新民周刊》，“這里比法國大選要混亂，有很多老百姓把票投給了一些不可能上臺的小黨派。”

許多希臘人在5月份投票時是非常生氣的，埋怨原來的執政黨把國家拐到了坑里。65歲的退休老人安東尼斯（Antonis Masouridis）對傳統大黨不滿，所以在第一次投票選舉時投給了一個右翼小黨，這一次他把票投給了新民主黨。“這次不一樣，我們必須要成立一個政府。”他對左翼聯盟掌權的可能性感到不安，“我聽到左翼說他們要接管我們的錢時，連覺都睡不好了。”老人指的是左翼聯盟提出要對富裕人群增加稅收的政策，“而且他們對于如何應付歐洲其他國家沒有想法。把國家命運交到他們手里就等于自殺。”

眼下，雅典的失業率達到了22%，人均收入急劇縮水。

路漫漫積重難返

最終，希臘選擇留在歐元區。歐盟委員會主席巴羅佐和歐盟理事會主席范龍佩第一時間發表聯合聲明：我們對希臘人民的勇氣和韌性表示贊賞，了解他們為了經濟復蘇做出的犧牲，我們將繼續支持作為歐盟和歐元伙伴的希臘，希望新政府盡快組建，期待與新政府攜手，繼續實施第二輪援助協議，我們已準備好幫助希臘人民實現他們的目標。

但是希臘各黨派能否組建新聯合政府仍不明確。選后民調結果顯示，議會將呈分散化格局，沒有哪個政黨將獲得絕對多數地位。敗選的左翼聯盟已經明確表示不會參加組閣。

目前，民主左派向獲勝的新民主黨伸出橄欖枝，表示愿意參與聯合政府。薩馬拉斯有兩種選擇：一是與泛希臘社會主義運動黨、民主左派聯手，這樣他們在議會的300個席位中可以占到179個，成為多數派；另一種可能是，如果泛希臘社會主義黨堅持不參與組閣，薩馬拉斯可能會自己單獨成立一個少數派政府。但是泛希臘社會主義黨也已經表態，即便不參與組閣，在有關緊縮與救助協議的問題上，也會支持薩馬拉斯政府。

政治評論家喬治奧斯（Giorgios Kyrtsos）說，由新民主黨領導、泛希臘社會主義黨和民主左翼支持的政府可能只會維持幾個月。《華爾街日報》則指出，新政府即使得以組成，也會面臨各種巨大的障礙。中央政府數周之內就有可能出現現金緊缺，經濟正在迅速下滑。薩馬拉斯的第一個任務是制定出債權人要求的新緊縮措施，緊縮幅度至少115億歐元，而這有可能進一步引爆輿論——憤怒的公眾對為時兩年的緊縮措施已經感到疲憊不堪。

在大街上，支持新民主黨的人并不占多數，接下來示威游行的場面是可想而知的。薩馬拉斯的高級顧問說，大選之后他最擔心的就是“社會大爆炸”。

而老百姓最關心的還是，經濟能不能恢復增長，養老金有沒有保障，年輕人能不能找到工作，日子會不會重新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