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訪美:外交背后的溫情

邵樂韻

2月17日晚，中國國家副主席習近平結束了對美國的正式訪問，繼續前往愛爾蘭和土耳其。80多個小時，30多場活動，習近平的訪美行程安排相當緊湊，但是碩果頗豐，僅以中美經貿合作為例，雙方簽訂了各類貿易、投資和合作協議149項，總金額約386億美元。

一句“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讓美國人看到了這位中國領導人的態度和信心，而馬斯卡廷小鎮茶敘、NBA賽場輕松觀球等“花絮”更讓媒體津津樂道。

故地重游

習近平此次訪美被稱為未來十年中美關系的“定調之旅”。而在2月15日下午結束中美關系主旨演講后，他特意抽出一小時“非正式”造訪密西西比河畔的馬斯卡廷小鎮，更像是重溫個人與美國老友的情誼。

這是時隔27年后習近平第二次來到艾奧瓦州的“珍珠之城”馬斯卡廷。1985年5月8日，時任河北省正定縣委書記的習近平帶領代表團訪問艾奧瓦州，并考察馬斯卡廷的農業和畜牧業，當時中美建交不久、河北與艾奧瓦剛剛締結友好關系。

今年恰是尼克松訪華40周年。再回馬斯卡廷，習近平的身份也成了中國國家副主席，這讓當年與他有過直接接觸的當地人驚訝不已。艾奧瓦州州長布蘭斯卡德不禁感慨：“27年前我就是州長了，我真是一點進步也沒有啊。”

當年作為艾奧瓦州姐妹省市友好委員會的主席，薩拉·蘭蒂（Sarah Lande）在接待中國訪問團的過程中起著牽頭邀請、穿針引線的重要作用。她還清楚地記得當時給習近平等人準備的晚餐：牛肉、土豆泥、蘋果派。如今老友重逢，這位73歲的民間“外交家”依舊活躍，她說原本小鎮想要舉行一場大型歡迎會，但是中國領導人婉拒稱只是邀請當年招待過他的老朋友，無需打攪小鎮其他居民。于是習近平抵達當地機場后，就直接乘車前往蘭蒂家中，赴一場簡單溫馨的茶話會。

“闊別27年，這次再回到馬斯卡廷，當年的印象又重新浮現，見到你們我感到非常地親切。”客廳里生著溫暖的壁爐，坐在的茶色條紋沙發上，看到17位重聚在一起的老朋友，習近平感慨地說，“給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你們都不會體會到，因為你們是我見到的第一批美國人，我對美國的第一印象來自你們，對我來說，你們就是美國。”客廳的墻上掛著一幅中文卷軸，這幅卷軸正是1985年習近平訪美時贈送給蘭蒂的。

雖然只是私人聚會，但習近平的來訪還是讓這個遠離鬧市、人口約2.4萬的小鎮成了世界主流媒體的焦點，記者們或是駐守在當地尋訪與習直接接觸過的當事人，或是通過電話挖掘新聞素材。而在習近平之前，除了美國總統候選人爭取選票，最知名的到訪者或許要數1854年曾住在此地的作家馬克·吐溫了。

當地報紙《馬斯卡廷日報》發行量不到1萬份，現在卻成為各大通訊社關注的對象，其當年采訪中國代表團而拍攝的許多照片又被翻出來，重新成為頭版的新聞圖片，上面有31歲的習近平與美國朋友的合影。

湯姆·德沃夏克和艾琳諾·德沃夏克夫婦是與習近平有過更加親密接觸的人，當年習近平正是在他們家住了兩晚。雖然夫婦倆早已搬到佛羅里達居住，但當得知習近平要重訪馬斯卡廷后，他們非常激動，專程趕回老家與曾經的中國客人相會。

“他和27年前我印象中的那個人一樣，專注、謙和、有禮，思維敏捷而且幽默。他是個非常鎮定的人，善于傾聽并吸取很多信息。”72歲的艾琳諾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對當年的事情記憶猶新。她稱習近平也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中國人。當時艾琳諾的兩個兒子上大學住校，習近平就睡在她兒子的臥室里，與一堆《星際迷航》的玩偶相伴。

白天當地人帶著習近平參觀農場和加工廠等，回來后埃琳諾的女兒就愛和他聊天，問很多好奇的問題，比如有沒有看過美國電影。“當我說我看過梅爾·斯特里普演的《獵鹿人》、《上尉的女兒》、《教父》以后，她感到非常詫異，覺得怎么我們會看過這么多美國電影。”習近平的回憶讓大家會心一笑。埃琳諾說，當時他們的溝通主要通過翻譯，但翻譯并不同住德沃夏克家，無法口頭交流的時候，習近平和夫婦倆就會靠打手勢比劃交流。

“那個時候誰能想到這位帥氣、細心的年輕人將來會成為中國國家副主席？”去年10月31日，艾琳諾接到了艾奧瓦州州長政策顧問打來的一通電話，說習近平可能來訪，希望和老朋友敘舊。“這個電話太不可思議，我們簡直不敢相信，呆了一會兒，幾乎要以為這是個惡作劇或詐騙電話。不過幾周后，薩拉·蘭蒂向我們確證了這件事。由于我們已經搬離艾奧瓦州，所以第一件事就是趕快找一些保暖的衣服，好在回到艾奧瓦的時候用上。”

埃琳諾說，她很喜歡中國，愛讀賽珍珠寫的關于中國的書。習近平的第一次來訪更激發了他們夫妻對中國的興趣，兩年后（即1987年）他們還到中國旅游過。一晃27年過去，習近平的官方身份已經有了很大變化，埃琳諾一方面期待重逢，另一方面也不免感到緊張。

“想到他很有可能成為中國下一任國家主席，而奧巴馬可能連任美國總統，我就買了一本《沙發上的奧巴馬》送給習副主席。這本書的作者賈斯汀·弗蘭克是心理分析師，試圖通過奧巴馬青少年時期的經歷分析他的總統風格。”埃琳諾覺得，這本書或許可以幫助習近平更多地了解奧巴馬，有助于兩人的溝通。

有意思的是，這不是習近平收到的第一本書。在他剛抵達美國，與數位美國前政要見面的時候，卡特總統的國家安全顧問、前美國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布熱津斯基就贈上了他的一部新書《戰略前瞻：美國和全球力量危機》，或許是要與習近平分享如何站在戰略高度審視中美雙邊關系的看法。

再次在蘭蒂家的客廳見到習近平，埃琳諾發現自己的緊張是多余的。“每個人都有機會站起來說幾句話，習始終帶著微笑，他的記憶力很好，居然還記得我是紐約出生的。在我看來，他更像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而不是端著架子的政客。我們都很放松，他也是。”習近平還告訴他們，上次來訪看到一家后院有幾條狗，他很喜歡這些狗，自己家現在也養著兩只寵物狗。

埃琳諾的丈夫湯姆·德沃夏克想再考考習近平，便問是否還記得他之前帶來的禮物。習近平說是一瓶中國白酒，湯姆感嘆那是他喝過的最烈的酒，惹得大家哈哈大笑。“他甚至記得臨走前我送他一包爆米花！我自己倒忘了。”埃琳諾對習的記憶力不由再次佩服。而習近平告訴他們：“我要感謝你們專程從佛羅里達趕回來進行這次會見。雖然只有兩個晚上，但卻是和我們美國民眾接觸的兩個晚上。這個對我們而言是終身難忘的事情。”

吃顆巧克力吧

馬斯卡廷市長霍普金斯說，習近平對馬斯卡廷的訪問無關政治和經濟，而是關乎友誼。但習近平整個訪美過程，并非全然像馬斯卡廷茶話那樣輕松。人民幣匯率、貿易和知識產權、伊朗核武、關于敘利亞決議投票等，無一不是中美之間的摩擦點。通過在美國國會的“交鋒”，美國政界也領略了習近平的性格特點和處事風格。

習近平抵達美國當天恰是西方情人節，美國國務院午宴宴會廳的桌上擺著嬌艷的紅玫瑰，看上去氣氛甜蜜。但美國副總統拜登致歡迎辭時卻話里有話，稱中國目前取得的成就不是在真空中取得的，因此要遵循國際規則。

而據香港鳳凰衛視記者秦楓在現場觀察，習近平淡定自若，絲毫沒有慍色。在接下來的發言中，習近平承認中美關系之復雜與艱巨，雙方正在需求的合作是前無古人的，沒有先例、經驗可循，所以特別需要摸索。其言外之意，摸索途中必然會經歷紛爭。一句“敢問路在何方？路在腳下”比什么大道理都通俗貼切。

當地時間15日，習近平又分別會見了美國國會眾議長博納和參院多數黨領袖里德、少數黨領袖麥康奈爾等。半個小時的會談，依然不乏“刁難”問題，比如麥凱恩，而習近平的從容應對引發現場哄堂大笑：“麥凱恩參議員，你的直言不諱在中國也很出名。”氣氛馬上得到緩和。習緊接著綿里藏針地回了一句：“我們有需要改進的地方，不過美國過去也有過很多問題。”

白宮的一位東亞事務高級顧問說：“習這個人懂得互動，你能感覺到他在和你交流。”

多數黨領袖埃里克·坎托形容，會談氣氛“非常熱情友好”。習近平對企業界領導人發表講話時也強調，中美關系雖經歷風風雨雨，但總的趨勢“不可阻擋”：“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進入本世紀第二個10年，中美關系站在新的歷史起始點上。”

習近平17日在洛杉磯的訪問更是讓記者們大爆有料。據中國媒體報道，在與中美省州長的正式會晤中，習近平和拜登分別發表講話，當習近平講到地方合作大有希望時，他突然脫稿說：“我看到夏威夷州的州長拿了一盒巧克力，剛才他也送了一盒給我，我發現去夏威夷旅游的中國游客回來都帶著巧克力。”

聽到此話，夏威夷州州長尼爾·艾伯克倫比立即拿起自己桌上的巧克力對習近平說，“如果你喜歡可以吃一顆”。話音剛落，靠近艾伯克倫的拜登當仁不讓順手接過了巧克力，而且立即拿了一顆放到嘴里，做出陶醉的表情。他還不忘將巧克力遞給自己身邊的習近平，不過正在致辭的他沒有立即接過巧克力，而是笑著說“一會兒吃一塊”。

果然致辭完畢，習近平兌現“承諾”，拿起一塊巧克力向大家展示了一下，然后塞進嘴里吃了起來，引得拜登和到場的中美省州長哄堂大笑。可能是意猶未盡，習近平吃完又拿了一塊吃起來，他還將巧克力傳給其他到場的省州長們，大家人手一塊，吃得不亦樂乎。

一位多年觀察中美外交的中國老記者笑言，過去中美之間很多會議雙方大多比較客氣，有時甚至還有交鋒，類似這種在正式場合一邊吃東西一邊開會之舉在過去中美外交史上聞所未聞，不過這恰恰說明與會雙方關系的融洽，只有“朋友之間”才會如此放松、自然甚至不用顧及禮儀。

為了說明中美地方交流的源遠流長，習近平在洛杉磯出席午宴時還列舉了父親習仲勛的故事：“早在1980年，我的父親作為廣東省的省長就曾來過洛杉磯訪問，還獲贈象征友好的洛杉磯市的鑰匙。第二年洛杉磯市和廣東省的省會城市廣州市結為了友好城市，這也成為了我父親任內印象最為深刻的一件事情。”

在參觀洛杉磯國際研究學習中心時，有學生問習近平如何平衡工作與生活，習說：“要看文件，開會，還要下去調研，還要接待外賓，出訪，我也想盡量平衡，但是很難。就像美國電影的片名一樣，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幽默的回答又引來一陣歡笑。

拜登在習近平參觀的那所高中告訴媒體記者，如此不遺余力地與美國公眾接觸，這對任何外國領導人來說都有些不同尋常，特別是一位中國的領導人。拜登說，習是真的想要感受和體驗美國的一切，他已經準備好了展示中國領導人的另一面，我想讓美國人看到這一面也是有益的。

在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埃琳諾·德沃夏克也談了個人對中美兩國關系的看法，她坦言：“中國花了很大努力讓人民過上更好的生活。習副主席面對的是艱巨的任務。我想沒人會羨慕他的工作，不過他具有很強的領導力和交際能力，我想中美之間的關系會繼續向好。他已經邁出了會見和交談的第一步。我想他的教育背景和經歷使得他能了解底層民眾、為他們著想，勝任這個工作。”

為了更了解習近平，埃琳諾顯然也作了不少搜索功課。她曾經看到報章上說習近平在2003年寫過關于自己的文章，很想找到那篇文章，如果有英文版本的更好，這樣奧巴馬也能讀一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