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映宇


很快,諾貝爾文學獎新科狀元莫言先生就將踏上斯德哥爾摩的領獎臺。
莫言先生會不會穿燕尾服跳交誼舞還在兩可之間,12月1日上午,“諾貝爾文學獎與中國當代文學價值重估”研討會先行一步,30余位國內重量級的批評家齊聚一堂,討論的主題是:莫言得獎是不是實至名歸,莫言得獎之后,中國當代文學還是不是“垃圾”?
十八個人的文學資格
莫言尚未出國,西方世界質疑頻發,《華盛頓郵報》11月24日報道,2009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塔·米勒批評莫言獲獎是“一場災難”。赫塔· 米勒的觀點可以說代表了西方一部分知識分子的立場。他們認為,擔任中國官方作家協會領導職務的莫言,能否保持一個作家或者知識分子的獨立和自省呢?
這里莫言被頻頻吐槽,那里,諾貝爾文學獎終身評委、著名漢學家馬悅然也已火燒眉毛。關于馬悅然是不是收受賄賂還沒有定論,瑞典籍的華裔詩人李笠又和馬悅然互掐上了。先是李笠寫了《說吧,馬悅然》、《給一個老頭結婚的年輕女人》等三首詩作單挑馬悅然,既然馬悅然在他自己的博客上貼出“改行吧,李笠”這樣的博文,火藥味十足應戰,兩位同在瑞典生活、都翻譯過特朗斯特羅默的詩歌、又都為中瑞文學交流做出過貢獻的文學家就這樣反目成仇。
在文學報、文匯報文藝部聯合主辦的“諾貝爾文學獎與中國當代文學價值重估”研討會上,李笠顯然還在氣頭上,沒怎么談莫言,三句話不離自己和馬悅然的恩怨:“我的詩歌寫了之后,馬悅然寫了很多信,威脅我在瑞典駐上海領事館工作的妻子,說我寫詩批評他的做法會影響她在上海的工作。因為時差的關系,有一封信她收到的時候正好半夜,看到后非常氣憤。然后馬悅然把我的詩給另一位諾獎評委看,并說要讓李笠粉身碎骨,就像用拇指指甲掐死一只虱子一樣,那位諾獎評委看了以后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么惡毒的作品,弄死他,我支持你,馬悅然。這就是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他們怎么會變成這樣的?都是權力造成的!”
看上去馬悅然確實有失風度,可是看一下李笠寫的詩呢,又實在無語:
一堆鳥屎
落在我臉上。 我抬頭,是一只
喜鵲。 馬悅然
在答中國記者問“……比較他們的譯文,你會發現有很多錯誤。所以,我需要自己譯一個版本。 ”
這是我第二次被喜鵲的屎騷擾
頭一次在瑞典。 一封長長的誣告信
馬悅然為什么這樣做?
是因為我對他的評價:一個沒文學品位的翻譯家?
是因為我在一首詩中寫道:我不會向迎面走來的馬悅然握手?
一堆屎,在我臉上滴淌
喜鵲在枝上翹動尾巴歌唱
……
這是出色翻譯過特朗斯特羅默的詩作,給讀者留下簡潔、優雅的美好印象的李笠嗎?
馬悅然認為李笠翻譯的特朗斯特羅默有誤,李笠不買賬,口水仗由此而起。平心靜氣地說,李笠的幾首具有強烈攻擊性的詩作亦非解決問題之道,反而在兩人之間結下梁子,從馬悅然回應的文章看得出來,馬悅然非常氣憤,據李笠在研討會現場所說,馬悅然在20小時內連發了8封信,也是臉色鐵青滿腹牢騷,這是何苦呢?
這恐怕只能算是私人恩怨,可是也從一個側面反映了大家對于諾獎評委的不信任。憑什么世界上最有影響力的文學獎就由18個瑞典人評選出來?他們的水平到底如何?他們有資格代表世界上不同種族不同語言不同傳統的億萬文學愛好者評獎嗎?清華大學教授肖鷹也提出這樣的疑問:“諾貝爾文學獎這18個評委,他們對中國文學的審視和評判,是不是真的能夠達到一定的高度?而且,這個獎是不是一個真正的文學標桿,都需要引起我們的警覺和反思。”
如果諾貝爾文學獎的權威性受到質疑開始動搖,那么建立在諾獎權威性基礎上各種文學價值判斷都要成疑。在研討會開始時,陳保平先生就提了這樣的問題:“如何來理性地看待諾貝爾文學獎,在莫言熱的背后當代文學應以何種標準來確立自己的價值,文學領域究竟應該借此做出怎么樣的審視,‘莫言熱能否帶來文學的真正繁榮,能否帶來國民閱讀經典的回歸,能非鼓勵和帶動更多中國作家摒棄浮躁、獨立思考,書寫當代中國的獨特故事,創造出更多的作品?”這是這次研討會的主要議題,也是莫言得獎之后所有中國文學工作者需要思考的問題。
冷靜是第一要務
當代文學的三十年,到底是一個好的年代還是壞的年代?在此次研討會之前就已爭論不休。
“對中國當代文學評估的問題,在莫言評獎以前,就有截然不同的兩派。”上海作家協會副主席王紀人說,“一派以顧彬為代表,說中國當代文學是二鍋頭,現代文學是五糧液,起碼是否定意見。而以北京大學陳曉明教授為代表的呢,說當代文學的成就超過了現代文學,持這樣立場的,也不止他一個。”
現在莫言得了獎,加上這個諾獎的微妙心理暗示,事情不僅沒有變得明了,似乎更復雜了。就像莫言,給大家出了一道難題,到底你該怎么解?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郜元寶覺得,沒必要急于證明什么樣的作品才是好作品。
“你不能否認莫言的天才”,郜元寶說,“但到底是什么天才你似乎又說不清楚。西方文學家對于奇特和色情有某種特殊的興趣,我不能下斷語說莫言獲獎跟此有沒有關系,但如果有關,那就太可悲了。”
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肖鷹也希望多一點反思:“在評價莫言作品時,在肯定莫言諸多優點和個人才氣的同時,還是要對文學是否有社會文化價值有所反思。”
不過肖鷹教授的反思就有點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意思了:“對于莫言作品本身,我認為莫言是語言狂謔和精神犬儒的結合體。莫言語言給我們最深的印象就是酒神精神,那就是山東大漢似的迅猛熱烈,但是這種迅猛熱烈當中又缺少成為真正的精神巨人的那一種厚度。所以我看完莫言的作品,我覺得他更多的還是一個非常討巧的精神犬儒。”
在這次研討會上,肖鷹的觀點似乎并不是一家之言,江蘇省作家協會創研室主任汪政也說:“莫言作品中體現的民間性,我覺得確實是莫言創作里面的一大特色。但是這樣的一個民間只是一種虛構和想象,是一個紙上的東西。對中國來說,不要說這樣的民間已經消亡,整個社會可能都已面目全非。在這樣的基礎上的文學怎么可能產生偉大的作品和偉大的作家?資源枯竭和原創衰竭,才造成中國當代文學再創作的衰竭。這才是我悲觀的原因。”
從莫言出發,汪政進而關注的是中國當代文學價值的重估問題:“莫言這次獲獎提供一個契機讓我們思考這個問題:中國當代文學價值重估。我在想,不能因為一個獎掩蓋中國文學的問題,這肯定是對的。我現在比較絕望的是,中國的文學問題可能不是文學本身能夠解決的。”
評論家是不是太悲觀了呢?在莫言獲獎、文化形勢一片大好的今天,用“絕望”這個詞來形容當下的心情怎么都有點酸溜溜的感覺。對于那些高呼“莫言是誰”的西方作家、記者和讀者,也許他們細讀了莫言的小說之后會改變現在這種簡單粗暴的批評態度,而對于某些狂熱的中國傳媒以及大眾,可能也需要一些批評的冷水讓大家清醒和冷靜下來,不要被勝利沖昏了頭腦,當然了,我們不希望這冷水太冰太涼,這樣也容易感冒發燒,不利于健康。
套用孫中山先生的那句名言:文學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