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能否承受“裸游”

應琛

“80后”重慶姑娘羅莉最近剛結束“裸游”，回到上海。這半年，羅莉走遍了大半個中國，還去尼泊爾、印度、泰國走了一圈兒。

跟羅莉一樣敢“裸游”的，還有一大群人。“裸游”，指的是在不考慮后路，在沒找好下家的前提下就辭職并出發去旅行。如今，越來越多的年輕人把“辭職去旅行”掛在嘴邊。

豆瓣上有一個名為“休學辭職去旅行”的小組，目前成員已達15萬人。他們如此為自己的小組做注腳：“這個時代誕生了‘工作這樣一個怪物，日本作家澤木耕太郎說：在固定的地方和固定的人生活，讓我覺得無聊……”

同樣地，一個名為“辭職組團去旅行”的微博也擁有近2萬名粉絲。“我們真切地希望，也相信，這些美麗的時刻能夠點燃你的旅行夢想并勇敢地邁出第一步。讓夢想上路，去發現你自己的世界吧！”他們如此詮釋自己的理念。

這些年輕人正在思考，如何直面現實，找到自己的人生之路。但裸辭旅行，真的像聽上去那么美好嗎？

辭職，上路

“山東一對夫妻做出一個讓人難以理解的舉動，他們不僅雙雙辭職、賣房賣車，還為8歲的女兒辦理休學手續……據悉，丈夫翟峰為此趕赴馬來西亞港口城市蘭卡威購買一艘二手帆船，并用半年的時間學習駕駛和航海技術。他們計劃，明年3月份，他將駕船帶著妻子、女兒邁出周游世界的第一步。”

看到這樣一條新聞，坐在記者面前的羅莉不禁流露出一臉欽佩之情。她說，自己還沒有勇氣作出如此的決定。

1985年出生的羅莉，大學畢業后在蘇州一家酒店做財務。她告訴記者，“裸游”的想法最早源于2009年的一次西藏之旅。

“當時去了一個多月，于是就把工作辭了。我們一行8個人，租了兩輛越野車，一路從成都開車入藏，想想當時還是挺闊氣的。”羅莉坦言，西藏的美景與民風讓她在思想上有了很大的改變，“以前總覺得這個社會只存在一種價值觀，生活的目標就是工作、存錢、結婚、生子……但現在，好像一下子覺得什么都無所謂了。”

羅莉告訴記者，從西藏回來之后，她便來到上海，在當時一家新開的酒店繼續做財務工作。但此時的她已熱愛上了旅游，經常會上相關網站，看“驢友”們發回的文字與照片，也會搜尋組團出游的信息。

雖然之后利用年假、調休，這幾年羅莉也有過4次為期10天的長線旅游。“但都很趕，對心靈也沒有什么觸動。后來，我又看了孫東純的書《遲到的間隔年》，了解到了‘間隔年的概念。我覺得，是時候來一次心靈之旅，不要在乎時間與價錢。”

羅莉給記者看了德國作家赫爾曼·黑塞在《德米安：埃米爾·辛克萊的彷徨少年時》中寫的一段話：“我常常幻想未來的景象，夢想自己可能會成為的角色，或許是詩人、預言者、畫家等等。然而這些都不算什么。我存在的意義并不是為了寫詩，預言或作畫，任何人生存的意義都不應是這些。這些只是旁枝末節。對每個人而言，真正的職責只有一個：找到自我。”

她說：“可能我說想通過一次旅行來尋找人生的意義有點可笑，但我確實是這樣認為的，我不希望我現在做的事游離于我的生活之外。”

羅莉提起之前看到過的“老外吐槽之娶了中國太太”的帖子，帖子里說：“娶了中國太太，生活里就開始永遠有個什么目標，買了房子再買一個；孩子讀完常春藤還得讀博士，生命不息，目標不止。”她堅持，這樣的生活她不要。

為今年這次“裸游”，羅莉其實已經籌劃了一年多。她先不斷地說服父母；去年結婚后，她又不斷給丈夫“洗腦”。幾經努力，她總算是取得了家人的支持。

“其實原來的工作做了近三年，已經算是個部門的小領導，收入也還不錯。但有些事情現在不做，一輩子也不會去做了，尤其是有了孩子的話。”今年3月，她毅然辭去了工作踏上了“尋找自我”的旅程。

武漢、湖南、貴州、重慶、成都、拉薩……半年多的時間里，羅莉的足跡踏遍了多個省市，還在尼泊爾感受當地民風，在印度“垂死之家”義工組織做了一段時間義工，在泰國上了“冥想”課程。

羅莉似乎很滿意自己的“省錢之道”。這期間，除了必要的交通和住宿花費之外，她會去旅游聚集地找廉價的旅館，甚至會上專業的“沙發客”網站，睡別人家的沙發；而她最驕傲的一件事就是沒花半毛錢就從成都到了拉薩。就這樣，這次的旅程總共花費僅僅只有一萬四千余元。

“一路搭車唄！15天里，我換了27輛車。”羅莉告訴記者，第一次搭車心里很忐忑，擔心搭到壞人的車，也有點不好意思伸手攔車，花了大半天才搭到車。“還好遇到有經驗的人教我，他還幫我和車拍了張合影，讓我發上微博并在搭車途中不經意地拿給車上的人看。”

而當記者問道是否找到了“人生的意義”，羅莉坦言并沒有，“但走了一圈，感覺心是滿的。接下來，我可能會通過文字來記錄并消化這段旅程中的收獲。”

風景，風險

“沒有收入來源，沒關系，可以打零工賺旅費；沒有成功的事業，沒關系，可以在路上認識全新的自己……”這些都成為了年輕人選擇“裸游”的理由。

雖與羅莉的目的不同，在工作和愛情雙雙失意的情況下，27歲的悠悠（化名）同樣選擇了“裸游”。

“差不多去年9月的時候，朋友告訴我亞航正在搞促銷，問我有沒有興趣今年來個較長時間的旅行。當時就覺得工作也不滿意，又剛分手不久，出去走走，看看不同的風景，接觸不同的人和事，可能會覺得所有煩惱都微不足道了吧。于是，我二話沒說就答應了并于當晚就訂了機票。”悠悠告訴記者，后來由于線路不同，5月辭職之后，她只好一個人上路。

悠悠的路線也是從西藏出發，途經尼泊爾、印度、泰國、柬埔寨、越南、新加坡、香港，最后從深圳返回上海。

“印度的火車真的很可怕，還真有人是掛在外面的；你能想象，大半夜一個人提著旅行箱，坐在摩托車后面滿世界找便宜的旅店，就為了省錢；在印度當義工，為那些身患疾病的老人洗床單，當然，還遇到了來自各國的志愿者，可以一起談天說地……”回憶起一路上的點滴，悠悠難掩興奮之情，原先的那些煩惱早已煙消云散。

按照她的話說，起初獨自上路的她，真有點天不怕地不怕的味道。但在8月10日，悠悠卻發了這樣一條微博：“從未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我的身上，但昨天真的就發生了。現在想來真是后怕，也許差一點就和大家永別了……這些天暫時不發微博了，我會勇敢，我比我想象中要堅強！”

說起泰國的一次經歷，悠悠至今仍然驚魂未定。那天是她來到芭提雅的第一天，當時下著傾盆大雨，還拖著行李箱的她為圖方便而上了一輛當地的“小黑車”。

“我上了車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他可能一開始就一直在繞路，但由于他一直開在大路上，我并沒有察覺。但之后，他突然轉向到了旁邊一條幾乎沒有人的小道，我一下子覺得不對了。”據悠悠回憶，在對方不肯停車的情況下，她只能去搶方向盤，迫使車子停下。

“他還拿出了手銬，但幸好他不高，也挺瘦的。只能說經過一番搏斗吧，我胳膊上都烏青了。最后，我一腳踹開了車門，并從后排拿了行李箱。之后，我跑向大路求救，而對方開車逃走了。”悠悠說，她報了警之后，由于記下了車子的車牌，當地警方在第二天便抓到了人，“警察說，這個人很可能是臨時起意吧。現在想想，如果他當時拿出的是刀子，我可能就完了。”

“之后，我還是按照原計劃上路，總不能半途而廢吧。但如果遇到單獨坐車或住旅館的時候，我就會特別小心。”悠悠告訴記者，目前當地警方已經正式起訴這名嫌犯，這個月就要開庭了。

上海華榮律師事務所律師朱平晟建議，如果非要一個人去“裸游”，出發前先要打聽好當地的政府部門或者其他救助部門，如果遇到緊急情況第一時間求救，“另外出發前可以考慮去投保個人身意外險，萬一出了狀況，可以得到保險賠償，在經濟上有所彌補。”

朱平晟再三強調，盲目地出游去追尋生命的意義并不可取。

裸游，代價

工作向左，生活向右，辭職去旅行儼然已成為不少80后、90后的選擇。

復旦大學發布的《2012中國薪酬白皮書》稱，中國80后、90后離職率達30%以上，高出平均水平5%。此報告是由專業調查機構在2011年11月到2012年3月期間，面向中國大陸制造業、高科技、房地產、醫療、金融能源等11個行業的千余家企業調查后得出的。

此外，前程無憂也曾做過調查顯示，36%的網友愿意“辭職去旅游”。

目前，悠悠正在為下一個旅行做準備：“其實在出發之前，我就看中了一個新西蘭的打工旅游項目，上個月我也剛考完雅思。如果成績達標并順利的話，明年就能拿到新西蘭的打工簽證了。”

但悠悠坦言，日后找工作也是她比較擔心的問題。“雖然這次旅行的確很開心，而我現在也靠做兼職賺生活費。但畢業到現在，換了三四份工作不說，中間又有一大段空白，真怕以后找工作時，沒有老板敢收我。”

比起悠悠的困惑，羅莉的目標顯得明確了許多。這兩天，她穿梭于各個大學的公開課堂。她說，旅行歸來，她決定先練好英語，再了解各國文化，將來從事文化交流方面的工作。

但在一些資深的HR看來，旅行結束后，“裸游”者找新工作時，HR看到應聘者長達數月的空白經歷，肯定要皺眉頭。

更有評論認為，對于技術型人才來說，“裸游”后依然能拿起技術，辭職出去玩上半年，或許還能找到工作。但對于非技術崗位的人來說，找新工作時，會更加困難。例如管理類、市場營銷類的人才，若是出現兩個月以上的斷檔，HR肯定會認為，此人缺少抗壓能力，缺少責任心。

無論你是回答“去旅行”，還是回答“做公益”，重回職場，這段空白經歷，會讓“裸游”者花費更多功夫才能得到上級的認同。專家提醒，“裸游”的代價亦非人人都能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