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法特出演靈異政治劇

邵樂韻

毒殺，是阿拉法特遺孀蘇哈對丈夫死因的懷疑。自從今年7月半島電視臺披露，瑞士洛桑放射物理學研究所從阿拉法特遺物中檢測到遠超出正常水平的釙，蘇哈就堅持要開棺驗尸，盡管這是伊斯蘭教的大忌。

當地時間11月27日凌晨5點，約旦河西岸城市拉姆安拉，阿拉法特的陵墓前早已圍聚了大批媒體人。埋于地下4米的阿翁靈柩，在8年之后，要經歷一次“曝光”。

為了戒備，巴勒斯坦官方提前一周就封鎖了阿拉法特墓地附近的道路，并用藍色幕布將墓地前門、墓地內的紀念堂以及清真寺圍擋起來。靈柩開啟后，遺體樣本的提取完全由巴方人員操作，再轉交給負責檢驗的國際專家團。整個過程在上午10點左右結束，陵墓被重新封閉。

約旦醫生阿卜杜勒·巴什爾曾是阿拉法特的醫生，他說巴勒斯坦的專家們為法國、瑞士、俄羅斯的國際醫學小組采集了大約20份樣本，“我們要他們檢測所有的毒素可能，不僅僅是釙。”法國的三名專家分別專長于毒理學、病理學和藥物學；瑞士研究室將在之前調查的基礎上進行法醫分析；俄羅斯團隊中有一人是法醫專家，另外幾個對輻射很有研究。檢驗結果，至少需要等3個月。一旦調查人員完成了分析，法國的法庭將決定接下來如何處置，法官已經開始搜集阿拉法特的醫學報告及相關證據。

“政治”加“毒藥”，總是構成耐人尋味的懸疑劇。而遲到的追查，是否真能得出蓋棺定論？

舊事重提，波瀾再起

2004年11月11日，75歲的阿拉法特在法國巴黎一家軍醫院去世，醫院給出的說法是：因腸感染引發血液疾病，最終死于大量腦出血。

傳奇人物的一生因此終結，似乎難以服眾，一時各種假說風靡，陰謀論未曾消停。巴勒斯坦把矛頭指向深恨阿拉法特的以色列，認為是以特工組織摩薩德在阿拉法特被軟禁期間做了手腳；以色列人卻覺得，阿拉法特之死與巴方高層內部傾軋有關。

就在人們逐漸淡忘的時候，今年7月3日，半島電視臺的一則報道再度攪起波瀾。“什么殺害了阿拉法特？”奪目標題下，半島電視臺稱，受蘇哈委托，瑞士洛桑的放射物理學研究所對阿拉法特的內衣、牙刷等進行了檢查，經過9個月的詳細分析，發現遺物上沾染了“超出常規的”放射性元素釙-210。

“這是謀殺。”蘇哈在當月接受半島電視臺采訪時說，洛桑的研究所是全球最好的，瑞士人工作也極其細致，所以結果是中立可信的。“我們得到這個令人痛苦的結論，至少除去了我胸口的大石，至少我可以向巴勒斯坦人民、向阿拉伯和全世界的穆斯林解釋，阿拉法特不是自然死亡，而是被謀害的。”

蘇哈還似有所指地強調，檢測出的物質是人造釙——只有國家級實驗室運用核子反應器才能夠生產——“我想，就不必再細說是哪些國家了。”

當年阿拉法特去世時，蘇哈執意拒絕尸檢，未提質疑，為什么時隔八年又一反初衷？“我覺得阿拉法特入葬前我們沒有做任何尸檢，所以我們什么依據也沒有，沒發現任何東西。但是當半島電視臺來找我，說想要進行調查，我覺得可以把他（阿拉法特）生前穿的部分衣物給他們（送去檢驗），因為醫院當初把他所有的衣物都交給了我。”蘇哈在訪談中還說，在這件事情上，女兒雖然不想露面，但也支持調查，“因為她也想知道父親是怎么死的”。妻女配合檢驗人員提取DNA等，實驗室通過與阿拉法特衣服、頭發上檢測出的DNA進行比對，以確保衣物確是阿拉法特的遺物。

“蘇哈舊事重提，有兩種可能，一是阿拉法特去世后，這兩年蘇哈對自己受到的待遇不滿；二是她介入了巴勒斯坦的政權斗爭。”中東問題專家、上海外國語大學教授趙偉明接受《新民周刊》采訪時說道。

阿拉法特逝世后，外界曾圍繞蘇哈與巴方爭奪阿拉法特40億美元遺產大做文章。據以色列媒體曝料，當時蘇哈手中掌握著阿拉法特的資產賬戶和密碼。后巴方與蘇哈談判達成協議，蘇哈交出賬戶密碼，巴官方給她及孩子一次性提供2000萬美元，另外每個月提供3.5萬歐元的生活費，作為交換條件，蘇哈不得再參與政治活動，不能會見記者或發表任何談話。之后幾年，蘇哈曾帶著女兒流亡突尼斯；但去年突尼斯發生民主革命，她們又不得不流亡馬耳他。

將阿拉法特死因調查再度推到媒體焦點，這位遺孀可博得關注和同情，此為一解。另一種可能性是，阿翁死后，其親信如經濟顧問穆罕默德·拉希德和巴前安全高官穆罕默德·達赫蘭相繼被阿巴斯逐出權力中心——拉希德因貪污被判刑，達赫蘭被開除黨籍——蘇哈借開棺驗尸，或為遺老派張目，挑戰阿巴斯權威。

至于在調查檢驗上頗為積極的半島電視臺，屬卡塔爾政府持有，出資方是卡塔爾王室，“反映了卡塔爾想在中東有更大的聲音，對中東事務特別是巴以沖突等問題有更大的發言權。”趙偉明說。

在趙偉明看來，釙中毒之說疑點頗多。比如遺物上若真有“超出常規的”釙，負責保存遺物的蘇哈為什么沒有中毒？釙-210的物理半衰期為138天，即每過138天，該元素的放射性活度就自動減少一半，8年后真的還能查到釙的痕跡嗎？即便確定是釙中毒，也很難查清究竟是誰下的手。

還有多位醫學專家指出，相較2006年因釙中毒而死亡的俄羅斯前特工利特維年科，阿拉法特患病期間并沒有呈現出典型的釙中毒癥狀，如毛發脫落等——在被直升機送往巴黎的醫院時，他仍然留著白胡子。

法國醫學科學院的洛朗·馬斯（Roland Masse）告訴《以色列時報》，如果存在“致命程度的釙，癥狀是不可能被忽略的”，“當人體接觸到如此高劑量的釙，就會因輻射而引發貧血，體內白細胞急劇下降。而阿拉法特沒有顯示出這些癥狀，出現下降的是他的血小板數量，并非白細胞。”

趙偉明認為，“很大程度上，這件事情是炒作，政治目的大于要搞清阿拉法特死因的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檢驗的結果對目前的巴以關系也不會產生太大影響”。

巴勒斯坦對阿拉法特開棺驗尸，以色列方面顯得非常平靜，為數不多的報道并沒有引起太多以色列人的關注。對于毒殺嫌疑，以方予以了否認，一些觀察人士也認為，憑借以當年對阿拉法特的控制，根本無需再多此一舉。

而同樣中了陰謀論之槍的巴勒斯坦官方為自清，在開棺決策上不得不正面應對。更重要的是，自從美國前總統小布什上臺后，巴勒斯坦問題就被邊緣化，去年中東大變局更是削弱了國際社會對巴以沖突的關注。今年11月29日巴勒斯坦向聯合國提出正式成為觀察員國的申請，27日的開棺驗尸實際也是造聲勢，以吸引更多國家的支持。

解碼釙-210

放射性元素釙由科學家居里夫人與丈夫皮埃爾在1898年發現。它在自然界中非常稀少，地殼中的含量為一百萬億分之一，主要存在于鈾礦石、釷礦石中。釙的毒性極強，即便是肉眼看不見的量也足以置人于死地。當年就是因為實驗室被釙污染，居里夫人的女兒伊雷娜才遭輻射而患上白血病，最終死亡。

釙有25種以上的同位素，多數半衰期很短。有3種釙同位素的半衰期較長，分別是釙-208、209和210，其中釙-210的半衰期為138天，是釙家族中最有影響、應用也最為廣泛的同位素。

大氣和正常人體內含有極微量釙210。有研究者認為，煙草對土壤中所含放射性元素有蓄積作用，煙葉中放射性元素的含量，比在同一土壤中生長的其他農作物高100倍以上，涉及釙210、鉛210和鐳226等放射性元素，被懷疑為吸煙致癌的重要病因之一。

釙-210一旦有機會通過消化道或呼吸道被攝入人體內后，將隨血液循環分布到各個組織器官，釋放出的α粒子可以破壞人體組織器官細胞結構、損傷DNA，最終導致細胞死亡。

2006年11月1日，前蘇聯克格勃和俄羅斯聯邦安全局特工利特維年科因為上吐下瀉被送到倫敦巴尼特醫院，醫生在其尿液中發現了大量的放射性元素釙-210，23天后，毛發盡落的利特維年科不治身亡。臨終前，利特維年科告訴父親，自己是因批評并曝光莫斯科當局的丑聞而被俄羅斯特工暗殺的。

英國方面調查稱，利特維年科是在餐館用餐時，所喝的茶里被投了毒。對此，克里姆林宮一再否認涉嫌利特維年科的死亡。

由于釙-210的生產極為困難，全球97%的釙-210都是在俄羅斯的核反應堆中制造，利特維年科之死也引發了外界對俄羅斯核工廠安全漏洞的擔憂。據英國媒體報道，美國斯坦福大學研究人員匯編的資料中顯示，從1991年至2002年間，俄羅斯的核工廠中共有約40公斤制造武器用的鈾和钚被人偷走。僅2005年全球就有103起走私放射性物質的案件，其中許多與俄羅斯有關，而俄羅斯黑市上的放射性物質交易也有日漸繁榮的趨勢。

那些中毒的政治人物

人物：烏克蘭前總統尤先科

用毒：二惡英

2004年，尤先科以獨立候選人身份參加烏克蘭總統大選，其最大競選對手是時任總理的亞努科維奇。亞努科維奇宣布勝利之后，尤先科指責對方競選舞弊，并在再次選舉中獲得勝利。

當年9月，尤先科突然感覺身體不適，前往一家奧地利私人醫院治療。醫生發現尤先科血液中的二惡英含量嚴重超出正常值。

二惡英是無色無味的脂溶性物質，是目前人類已知最毒的物質之一，其毒性相當于氰化鉀的100倍，非常容易在生物體內積累，對人體危害嚴重。經過治療，尤先科血液中的二惡英被清除，但臉上因為中毒長出了很多膿瘡，而且有怪異的藍斑，整個五官也跟著變形。

尤先科認為，自己是被政敵陷害，政敵和國家安全部門的人串通，在他和安全局的官員共進晚餐時被投毒。

人物：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組織前領導人哈達德

用毒：帶慢性毒藥的巧克力

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組織領導人哈達德一度鼓吹對以色列采取恐怖行動。1968年7月23日，哈達德手下的恐怖分子將一架以色列飛機劫持到阿爾及利亞，脅迫以色列釋放20名巴勒斯坦俘虜。1976年6月27日，在哈達德的策劃下，一架法航班機被劫持至烏干達。兩次劫機事件惹惱了以色列的情報組織摩薩德。摩薩德將其列為頭號追殺對象，哈達德躲到了伊拉克的首都巴格達。

經過長期的觀察，摩薩德發現哈達德有一個致命的弱點，愛吃巧克力。但是在當時的巴格達，上好的巧克力不易買到。摩薩德買通了一名巴勒斯坦人，讓其將帶有慢性毒藥的巧克力轉交給了哈達德。享用完美味的巧克力后，哈達德一病不起。醫生始終查不出他得了什么病，因為他的癥狀與白血病相仿，可血液化驗的結果卻顯示為正常。1978年3月，哈達德因為毒素積累而慢慢死去。

人物：古巴前領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

用毒：被真菌感染的潛水服、毒丸、鉈鹽

古巴革命領導人菲德爾·卡斯特羅一直被美國中央情報局（CIA）視為眼中釘。據卡斯特羅的保鏢法比安·恩斯凱蘭特估計，美國中情局曾對卡斯特羅進行過638次暗殺。其中最驚險的一次當數潛水服暗殺計劃。

CIA得知卡斯特羅很喜歡潛水，于是特意制作了一件帶有真菌孢子和結核桿菌的保溫潛水服，利用不知內情的中間人士轉送給卡斯特羅。如果卡斯特羅穿上這件潛水服，他的皮膚會在接觸病菌后慢慢腐爛，整個人也會因此死亡。但是，負責送潛水服的人覺得這份禮物不夠貴重，于是重新買了件更好的潛水服送給了卡斯特羅，致使中情局的毒殺計劃最終落空。

為了除掉卡斯特羅，CIA的技術專家們還制成了一種肉毒桿菌毒丸，并收買了卡斯特羅的朋友德國美女瑪麗·洛倫茲，讓她乘機將毒丸放進卡斯特羅的飯菜中。CIA甚至試圖用鉈鹽下毒，讓卡斯特羅脫掉他魅力的“根源”——長胡須。然而，CIA的這些“毒招”最終都未能得逞。

人物：馬巴胡赫

用毒：致突發心臟病毒藥

馬哈茂德·馬巴胡赫是巴勒斯坦伊斯蘭抵抗運動（哈馬斯）的重要成員，也是以色列軍方暗殺的目標之一。

2010年1月20日，馬巴胡赫住進了阿聯酋迪拜國際機場附近一家酒店。大約5小時后，他的尸體在客房被發現。一開始，在馬巴胡赫死亡現場警方并沒有發現打斗的痕跡，認為其有可能是死于心臟病。但之后細心的醫生發現死者身上有不同尋常的鼻血痕跡。

后來的尸檢結果顯示，很可能是有人將毒藥注射到了馬巴胡赫的體內，使得他突發心臟病死亡。警方在馬巴胡赫尸體的邊上找到了治療心臟病的藥物，但警方懷疑可能是兇手故意丟下以迷惑警察和醫生的。

經過調查，警方認定這是一起暗殺，而且幾乎可以肯定是摩薩德所為。摩薩德有毒殺巴勒斯坦高官的前科，手法高明不易察覺。

后來，警方發現，摩薩德為了暗殺馬巴胡赫制定了極為詳細的計劃。在馬巴胡赫登機前往阿聯酋時，摩薩德便派人跟蹤。入住酒店時，摩薩德的人偷聽了他的房間號并喬裝打扮為女服務員誘使馬巴胡赫開門，隨后便沖入房間向馬巴胡赫注射了毒藥。

警察發現這些殺手全部使用了假護照，在暗殺前由巴黎、法蘭克福、羅馬、蘇黎世等地飛抵迪拜部署，在得手后又分別離開逃到了巴黎及南非等地。

人物：馬沙爾

用毒：耳中灌毒藥

1997年9月25日，摩薩德特工以加拿大“游客”的身份潛入約旦，將毒藥注入哈馬斯高官馬沙爾的耳朵中，馬沙爾當即昏迷，被送往醫院搶救。由于事情被馬沙爾保鏢及時發現，兩名摩薩德特工當場被活捉。其他特工則逃到了以色列駐約旦大使館避難。

哈立德·馬沙爾1956年出生在西岸城市拉姆安拉，1967年前往科威特，隨后相繼在卡塔爾、約旦等阿拉伯國家從事政治活動。1996年起出任哈馬斯領導人。

事發后，約旦國王大怒，約旦和以色列的外交一度陷入危機。最后，時任以色列總理的內塔尼亞胡給馬沙爾送來了解藥并釋放了哈馬斯精神領袖亞辛以求“和解”。摩薩德頭子丹尼·耶特姆也因行動失敗而引咎辭職。此后，耶特姆在接受CNN采訪時還對這次失敗的行動表示遺憾。

而在2004年，阿拉法特去世后，馬沙爾就說：“我敢毫不猶豫地說，以色列應該為阿拉法特的死亡負責——我相信阿拉法特是被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