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紀中:罵西游記?沒教養!

何映宇

我只是覺得可笑

《新民周刊》：之前你一直是改編金庸武俠劇，這次怎么突然想要改編《西游記》了？

張紀中：我們國家提倡創新，可是卻有太多人喜歡守舊。這種現象是值得思考的。

有人說我們這是重拍《西游記》，我不同意。我覺得我們做的工作不是在重拍，我們只是在重新審視《西游記》，用我們這個時代的人的眼光和現代能達到的技術來演繹這部偉大的古典名著，因為，時代已經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很多人，我不知道他們出于什么樣的心理，要對我們的《新西游記》惡語相向。我打個比方。比如說香港的武俠劇，很多電視劇，在那個年代，當然不失為一部不錯的武俠電視劇，那時候沒什么電視劇啊，抬望眼，一片影視荒漠，就那么幾部劇可以看。但是時代變了，我們拍的武俠劇這樣唯美，營造出一個武俠世界的感覺。香港武俠電視劇有什么武俠世界？就是在個棚里搭個景，放幾張破椅子，頂多捧紅了一些明星而已。其實它們真的沒有我們武俠劇的氣質可言，他們只是講一個故事，哪里有我們《笑傲江湖》那種琴簫合奏的詩境詩意？你在香港的電視劇中看得到？看不到！

可是就是有人要來罵你，我不知道他們出于什么樣的心理。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社會，不缺什么教育問題，缺的是教養！能上網發帖玩微博的，有幾個沒受過大學教育？缺的是教養。我覺得這是個教養問題，家里怎么沒教好，讓你出來罵人？罵人你得有理，罵得沒有道理！也甭提什么紳士風度了，你連最起碼的尊重人都不懂，這其實是現在中國年輕人的現狀！

《新民周刊》：那些評論你看了是不是挺生氣？

張紀中：我不生氣，我生氣都生氣不來，我只是覺得可笑！我不知道那些開罵的是誰，我相信他們受過高等教育，不是民工，可是說出來的話呢，可笑！他們說豬八戒的造型不好，那依著你，豬八戒該怎么造型？什么造型才好？馬德華原來那造型好，安個豬鼻子、粘倆豬耳朵那叫好？這沒有道理么。這些人，就看過一個老版《西游記》，書也沒看過。你去看看古本的《西游記》，看看里面的插圖！多無聊的批評，這樣罵，壞的是他們自己，越來越沒有教養！

《新民周刊》：你剛剛說“守舊”，指的是批評者總是拿《新西游記》和老版《西游記》比？

張紀中：對。趙本山能和卓別林比嗎？這是兩個時代，比什么呢？你可以說喜歡這個，也可以說不喜歡那個，但是這種比較，沒有多少實際意義。說來說去什么雷人，人云亦云。不管怎么說，現在收視率還不錯么，那就說明現在很多人在看呢，怎么著？邊看邊罵，邊罵邊看？那還不是有進步的么？《新西游記》是有不足之處，但是也有它的特色不是？

你們說《新西游記》的特效做得不好，我也承認，有些地方確實做得不到位，但是沒有辦法，場景太多。60集，那么長，做電腦動畫是需要時間的。再說我們這些電腦特技技術人員，他們拿的工資是多少？人家好萊塢，3億美元做1.5小時的電影，我們多少？將近50多個小時，一共才1500萬美元的投資，這差距有多大？電視劇除了清晰度可以比電影差一點，但是其他方面的制作是一樣的。應該客觀地看問題：《新西游記》電腦特技部分已經比之前國產電視劇有了明顯的提高，而且，這不是一個終結，而是一個開始，它打開了魔幻或者神話電視劇的新局面！

之前，我們有什么神話電視劇？孫悟空還插兩根雉雞翎，那純粹是從戲曲那兒學來的。可是觀眾還是改變不了觀念，我有什么義務來奉勸你呢？你就抱著你的那鍋面，你喜歡看什么就看好了，誰說了你必須打開電視機看我們的《新西游記》？我們是給新的時代的人群建立一種審美觀。

我說過，電視劇的同義詞就是粗糙。你擺脫不了這種粗糙，你很想把它做得非常精致，但是太長了，60集。

不能用美國大片的標準來要求我們

《新民周刊》：之前你說：“我想拍一部最真實的《西游記》，最接近于原著的。”還說：“我希望新《西游記》是具有真實感的神話故事。比如《變形金剛》，明明知道它是假的，但就做得逼真。希望我們的《西游記》也能做到。”現在覺得自己做到了嗎？

張紀中：我覺得大部分做到了。孫悟空、豬八戒的造型、化妝還是比較真實的，很多景的合成，合成得好，就比較真、漂亮，有些地方就做得不夠好，比如說斜月三星洞就做得不太好。真沒辦法，這景搭了，錢也花了，說不太好，就拆了？我這錢也受不了啊。電影一共才多少場景？我這700多個場景。很多人都是用看電影的眼光來評判電視劇，這你哪受得了？說那些話太容易嘍，也不想想我們和美國，其工作體系都不一樣。美國100多年的電影發展造就了美國的電影工業體系，我們這兒依舊還是作坊式的，沒有電影工業化集成。所以你看，美國電影在世界上，誰能超越它？包括我們中國，說中國走向世界了，哪部電影走向世界了？

《新民周刊》：這次的投資過億，主要是不是都花在造型和電腦特技上了？

張紀中：也不是都花在電腦特技上了。電腦特技花了差不多15%，演員和工作人員花了差不多50%。我分了三個組來拍，還有一個航拍組，職員差不多就有500人，演員差不多有200多個，就算工資低一點，人多，總體開支那也不得了。還有攝影器材、化妝、服裝、道具、音響、煙火、照明、美術、制景、吃住行，這么多項目，花剩下那些錢，差不多30%。

《新民周刊》：在造型方面也有很多不同的看法，比如說孫悟空一開始出場時的石猴造型和煉丹爐中燒得渾身烏黑的造型，你是不是覺得導演組在這方面考慮上是有些不周詳的地方呢？

張紀中：你可以說我不好，可是孫悟空一出場的時候真的就是個石猴，書里就這么寫的，我又沒瞎編，我們只是嘗試看能不能這樣做。你可以說這做得不是那么到位，那我贊成。之前央視86版和浙江版《西游記》都一樣，孫悟空出場到最后，一個樣，沒有變化，我們覺得，還是可以有點變化。我知道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多么努力地做這個石猴，大家對石猴到底要做成什么樣才好還沒有一個可以參照的樣本，說實話，我們在做的，是一個摸索和創新的過程。上來，就用一個美國大片的要求來要求我們，那是高抬我們了。

《新民周刊》：電腦特技有沒有請好萊塢的技術人員來，還是說都是中國本土的電腦技術人員做的？

張紀中：就這點錢還請好萊塢呢，請得起嗎？中國的特效公司，能有這樣的能力，做到這樣，應該鼓掌歡呼。大家也覺得這是一個機會來鍛煉自己的隊伍，所以說我可以拿那么少的錢來拍，否則的話，都拍不下來啊！

《新民周刊》：另一個大家討論比較多的問題就是臺詞穿越，很多現代人說的話在里面呈現，這方面是不是在編劇上沒有很好地把好關，還是說就是要這樣的效果？

張紀中：我不覺得有什么問題。太上老君就不能說這樣的話？他是老年人啊，我覺得還是符合這個角色的身份說的話。那些意見，我都不怎么在意。

他們真的很辛苦

《新民周刊》：你心中的唐僧師徒四人是他們這樣的嗎？

張紀中：那當然是的。我覺得猴子就是猴子，原來我們拍的猴子其實都是個人，鼻子也是人的鼻子，書里一再描述孫悟空是雷公嘴，浙江版的孫悟空，那不就是人的嘴嗎？覺得那才美，那才是美猴王？“美猴王”只是個稱謂，不是說他真美得怎么樣了。

《新民周刊》：在《新西游記》中唐僧皮膚黝黑，而原著和老版電視劇中的唐僧都是一個白白凈凈的和尚。這方面是怎么考慮的？

張紀中：這一版的唐僧陽剛一點呢，主要是我們覺得我們應該對唐僧有一個新的認識。我們現在對佛教也有一點了解，玄奘在歷史上并不是一個貪生怕死之徒，如果他真是那樣一個人，他怎么去西天取經？遇到妖怪就哭，就嚇得哆嗦？那純粹變成突出孫悟空的智慧和勇敢了。還哪有一點高僧大德的樣子？唐僧一個人，不帶著這些徒弟，他也要去西天取經，絕不后退半步，他的意志力一定非常堅強。我們原來理解中的唐僧細皮嫩肉，走那么老遠，風吹日曬，一點沒有影響？這真是奇跡。以前他還老披著袈裟出行，袈裟是一個禮儀性的服裝，風里來雨里去你當雨衣穿？事實上，那是高僧到了一個國家，要通關的時候，才穿，體現的是一種身份。我不用個堅毅一些的唐僧，用個小白臉？弱不禁風、戰戰兢兢，對于當下有什么意義？我覺得新版的《西游記》應該對當下有這種意義。

《新民周刊》：吳樾之前出演過一些電視劇，但也不是很出名，他也沒有六小齡童演猴戲的經驗，這次怎么選定他來飾演孫悟空一角的？

張紀中：我們請不起特別出名的演員。現在一些成名的演員，除了要多少錢一集的片酬，還不能保證拍戲的時間。《新西游記》要跑十多個地方取景呢，怎么著，我們還得把你的戲先拍完了再拉其他演員去取景地再跑一遍？這不可能！

吳樾呢，他的身手也很不錯，也還很用功，他喜歡、熱愛《西游記》，又能吃苦。8個月，一天不拉，沒有一天休息，天天如此，沒有一種堅強的意志，沒有那么大的熱情，還真是演不下來。

《新民周刊》：據說他每天上妝卸妝要4個小時？

張紀中：差不多。每天晚上常常還沒卸妝就睡著了。他們的妝怎么化呢？先在臉上涂上膠水，吹到半干的時候，再把猴臉、豬臉粘到臉上，然后把接縫抹平。他們真的很辛苦。你想，臧金生頂著這樣一個豬腦袋，還有豬肚子，大夏天真是熱得要命，不穿衣裳都熱成那樣，何況他們呢？

《新民周刊》：你在電視劇中演出太上老君一角，怎么親自出馬了？

張紀中：我幾乎都會在我自己制片的電視劇中演一個角色。不是主角，但分量也不太輕。第一，我留個紀念，第二，我也過過戲癮，第三，我也給劇組節約一點錢。我自己來演，也不要錢。豈不是一舉兩得？

《新民周刊》：我注意到李安綱教授也參與了劇本策劃，他從道教角度來解讀《西游記》，你對他的觀點怎么看？

張紀中：我跟他是朋友，也和他聊過《西游記》。我覺得他從道教角度來解讀《西游記》，有他的道理。當然，從我們的角度來說，專家的意見，我們不可不聽，也不可全聽。他認為五行與唐僧師徒五人之間有關系，孫悟空：火；唐僧：水；豬八戒：木；沙和尚：土；白龍馬：金。比如說水克火，唐僧就克孫悟空；火克木，八戒就怕猴哥；金生水，白龍馬就得馱著唐僧；確實是這樣，有一定的道理。那么我們編劇在處理劇情的時候，就會考慮人物相互之間相生相克的道理。聽李安綱講解《西游記》，我們也增長了很多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