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層是我國維穩工作的前沿陣地,基層維穩的成效直接關乎我國整體社會穩定的大局。然而,透過近年來的一些公眾事件尤其是涉訪涉法公眾事件,我們不難發現,基層維穩又存在一些薄弱環節。
我國正處于加快工業化、城鎮化和實現現代化的關鍵歷史階段(2011年城鎮化率為51.27%,而其中有約16%的貢獻率是由農民工等構成的,也就是說,除去外來流動因素我國當前的城鎮化率是35.27%[1])。根據國際通用慣例,當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城市化水平居于30%~70%時,其城市化進程進入加速發展的階段,根據城市化發展理論,在這一階段,城市化水平迅速提升,社會階層之間的變動性增大,如塞繆爾·亨廷頓(1968)在談到“Modern-ization and violence”(現代化與暴力)時認為,一個高度傳統化的社會和一個實現了現代化的社會,其社會運行是穩定而有序的,而一個處在社會急劇變動、社會體制轉軌的現代化之中的社會,往往充滿著各種沖突和動蕩。[2]因而,正處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和城市化加速發展階段的我國也遵從上述規律。也就是說,在這一階段,我國不可避免地會出現一些不穩定因素。
早在2011年1月,國務院總理溫家寶就曾在國家信訪局與8名來自全國各地的上訪者進行面對面交流,認真聽取他們的困難和訴求[3]。這是新中國歷史上共和國總理首次與來京上訪群眾進行面對面交流。這一方面充分顯示了當前黨和國家對信訪問題高度重視,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當前信訪形勢相當嚴峻。在當前,信訪對任何一級國家政權(或階層)來說都是一個不小壓力。一方面,國家出臺一系列制度、法令、政策規范當前過熱的信訪行為,促使信訪重心下移,主張基層信訪問題由基層來解決。另一方面,“穩定壓倒一切”,迫于國家制度、法令及信訪責任制帶來的壓力,地方政府有關危機處理的辦法——維穩及維穩文化也應運而生。正如應星(2001)對大河電站移民集體上訪所引發的“移民上訪——政府擺平”這種官民正面對壘的詳盡描述[4],當前各級基層政府試圖通過“圍”、“堵”、“截”、“攔”、“追”的方式千方百計把訪民的訴求控制在基層。然而,廣大訪民似乎更傾向于依靠大官、高層來解決,不畏與基層政府相博弈,不甘于被控制,于是便想方設法不顧生死突出基層信訪柵欄重圍,赴京赴省。
眾所周知,信訪問題的最終解決需要靠基層,既然這樣,為什么不少訪民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越級赴京、赴省非正常上訪?既然中央和地方各級政府都是為了弱化信訪矛盾向中央集聚,但為什么仍會出現百姓愿意赴京、赴省而不相信地方?是因為處于中國官僚科層體系最低端的基層政府擔負了不能承受之重無法解決問題,還是用應星(2001)教授的話來說,基層政府正在扮演“壞人”、“敵人”[5]的角色,不給訪民解決問題?
作為工作在信訪“戰火”一線的基層政府,直接與訪民接觸,受理訪民的訴求,同時也是化解矛盾的第一道屏障,然而基層政府如何做“維”才能促“穩”?筆者認為,首先要有足夠清醒的認識。和諧不是說沒有矛盾,和諧與矛盾更不是你死我活的關系,學過馬克思主義的都知道,沒有矛盾就構不成事物,任何事物(包括社會)都是矛盾的對立統一體。也就是,沒有矛盾何談和諧,所謂的和諧就是對矛盾的一種持衡。因而,我們當前所要做的維穩是弱化矛盾,使矛盾雙方在某一結合點上達到意見一致。然而在各方都忙的不亦樂乎的情況下,信訪訴求本身的解決沒有什么進展,而各方之間倒是達到了一種持衡狀態。基于日常我們所能看到的一些維穩邏輯,即當前部分基層政府一方面在解決問題上草草了事,高壓解決,認為和諧就是要消滅矛盾,只能“你死我活”(例如,江西陳曉平“我們縣委書記不拆遷,你們知識分子吃什么?”,“今后凡是到北京非正常上訪的,第一次訓誡談話并罰款;第二次拘留;第三次勞教”[6]);另一方面,嚴格限制百姓自由(例如一些地方為防止不穩定分子進京上訪收取他們的身份證[7])。所以稱其為“高壓激化”,是因為基層政府在一定程度上侵犯了百姓的信訪權,訪民被迫只好鋌而走險。試問,像這些具有一定代表性的基層政府的維穩邏輯的支撐力是什么?像這樣的基層維穩邏輯能實現維穩嗎?高壓維穩的嚴重后果就是導致個體訪最終以群體訪乃至公眾事件“火山”的形式爆發,進而摧毀整個束縛體制,像浙江錢云會案、貴州甕安事件、云南孟連事件、甘肅隴南事件、湖北石首事件等。因此,甚至可以說,在不少情況下,進京訪更是基層訪的次生物,是百姓在看到基層政府的“作為”后,感到無助和絕望才采取的。
因而,基層維穩理念和行為與中央高層維穩思想存在一定的錯節,基層政府的高壓理念和行為是作為刺激進京訪、進省訪的催化劑存在,然而只有把基層政府的維穩思維和行為納入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法律框架內,讓基層政府自身在體制之內做事,才能真正促使維穩步入正常合理的軌道,進而引導百姓在體制之內活動、表達訴求。基層政府憑空把一切矛盾都想象的不存在或試圖單純的僅僅依靠維穩口號來控制訪民,而一旦出現矛盾便不顧一切的像惡人一樣無條件“封殺”,消滅矛盾。經事實證明,這種方式是害人又害己的做法,更不利于我們社會的健康發展。“基層信訪問題的解決在疏不在堵”,試圖通過圍堵截攔追、在框架之外私設規制和刑堂來消滅信訪矛盾的做法不可取,而實現由“大接訪”、“大走訪”向“大下訪”的轉變,才是迫切需要做的。只有把本身產生于基層的信訪矛盾解決在基層,才能從根本上有效遏制進京訪、省市訪上升的嚴峻態勢。
當前扭曲性維穩思維的出現,一方面源于我們的制度問題,即與領導升遷掛鉤的信訪責任制。筆者認為,所謂的責任就是基于一定利益的行為。在責任制高壓信訪下,無論是出于國家利益還是個人利益(尤其是后者),都能促使基層政府想盡一切辦法維穩。而只有個人在政治上的變化是當他將自己原來對小團體(或自己)的效忠擴大到對能體現眾多利益的某些政治機構(國家、人民)上時,才能從根本上實現國家的維穩。
此外,我們發現不少赴京訪、赴省訪的產生是由于基層政府無法解決或解決的不滿意。因而,對于中央和省市來說,針對當前信訪問題呈現出向中央及省市國家機關聚集的特點,在“下放”信訪矛盾的同時應最大限度的給予縣鄉基層政府實際處理信訪問題的權力,弱化上訪者的信訪事項在基層被相互推諉“踢皮球”式的轉來轉去游離于各個部門。當各個相關性的環節都是和諧時,相關性的整體——和諧社會的構建也就水到渠成。
注釋:
[1] 參考《中國城市發展報告》2011年卷;人民日報2012年2月12日:http://paper.peop
le.com.cn/rmrb/html/2012-02/12/nw.D110000renmrb_20120212_5-02.htm?div=-1;中國青年網:http://news.youth.cn/wztt/201204/t20120405_2049895.htm;中央農村工作領導小組副組長、中農辦主任陳錫文2012年9月在中央黨校形勢與任務報告上的講話內容
[2] 參考[美]塞繆爾·亨廷頓:變化社會中的政治秩序[M],王冠華等譯,上海: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8:31-45。
[3] 參考中央人民政府網站:http://www.gov.cn/ldhd/2011-01/25/content_1792332.htm
[4] 參考應星:大河移民上訪的故事[M].北京:三聯書店,2001。
[5] 應星在對信訪制度的研究中提到一首民謠:“中央是恩人,省里是親人,地區有好人,縣里多壞人,鄉里盡敵人。”應星:大河移民上訪的故事[M],北京:三聯書店,2001:209。
[6] 參考人民網:http://finance.people.com.cn/nc/GB/13140058.html
[7] 參考中華網:http://club.china.com/data/thread/1011/2731/71/30/0_1.html;
騰訊網:http://act3.news.qq.com/news/749/show.php?id=220555等